第九十四章 為什麼不抬頭看

中天有一重天上種滿了桃樹，聽聞是南枝懷著明光時，想吃凡界的桃子，於是顥忻便親自為她栽種了一整片桃林。

本是凡界普通的桃樹，在中天靈氣數百年的滋養中，變得愈發枝繁葉茂。

這是天君私人的桃林，一般不會有人來，驚鴻打著哈欠踏了進去。

瞅準了一節粗壯的樹幹後，她足尖輕點，輕鬆的躍了上去，找了個合適的位置她便躺下了，一切動作行雲流水般自然。

無聊的倦怠感襲來，她漸漸闔上了眸子。

本只打算淺憩一下，卻不知什麼時候真的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樹下的談話聲吵醒。

隔得並不遠，再加上在對話的人並沒有設下隔音禁制，所以耳力極好的驚鴻聽到了有一人恭敬開口:“帝君，天君請您過去。”

“嗯。”那人發出了一個音節表示自已知道了，但是卻並未動身。

驚鴻眉梢微挑，小心的撥開了繁茂的樹葉，目光向下探去，果不其然見到了白衣華髮的青年正閒適的倚靠在軟榻上，手中還拿著一本書正垂眸翻閱。

將話帶到後，傳話的仙官便行禮告退了。

桃林間霎時間安靜下來，只餘樹下人翻書頁的聲音和徐徐拂過的微風。

風將桃花瓣垂落至他的書頁上，他翻書的動作微頓，才將花瓣拾起。

驚鴻悄聲躺回樹幹，將呼吸放緩，盡力減少自已的存在感，打算等他走了她再離開。

但是還沒等一會，就收到了顥忻的傳音，他也讓她過去，說是有事相告，說到有事相告時，他頓了頓語氣有些猶豫。

不對勁。

傳音是秘法，他人是聽不到的。

饒是驚鴻有些奇怪，卻還是不想現在下去。

她不想和青玄碰上面。

她打算硬扛到他先走的時候，就聽到他用清冷的聲音平靜開口:“還不下來嗎？”

驚鴻心中一凜，悄悄的扒開了樹葉，卻正好與他對上了目光。

他已經合上了手中書冊，抬頭看著她，她看不懂他黑沉眸光中的情緒，所以她率先別開了眼。

她鬆開了一直扒著的樹葉，樹葉重新掩上，阻隔了他們的對視。

忽然，整棵樹開始劇烈搖晃起來。

紛紛繁繁的花瓣和樹葉落下，在這滿天的花瓣中，驚鴻也掉了下去，不偏不倚的掉到了他的軟榻上。

看見驚鴻一直閉著眼睛，青玄輕笑一聲，“就這般不想見到本君嗎？”

離得有些近，驚鴻甚至聽到了他說話時胸腔的共振。

驚鴻睜開了眼，入目的是繡著精美暗紋的衣料，視線上移，瘦削的下巴也映入眼簾。

她下意識往後退，想要遠離。

但是青玄眼疾手快的伸手攬住她的腰肢，要是再慢一分，她便掉在地上了。

將她扶穩之後，他的手並未移開，就這般貼在她後腰上。

不知他是何意，驚鴻垂下眸，始終不敢抬眼看他。

“你還未回答本君的問題。”青玄提醒道。

“不是。”驚鴻輕聲開口。

“那你為何不抬頭看本君？”青玄好整以暇的問道。

驚鴻順勢抬頭，直直的撞進青玄如深潭般的眸光裡，但是僅看一眼後，驚鴻又垂下眼睫。

她提醒道:“帝君是否有些逾矩了。”

“逾矩？”青玄重複了這兩個字，細細品味之後忽而輕笑出聲，“你倒是頭一個說本君逾矩的。”

驚鴻嘴角輕抿，不再應聲。

青玄鬆開了桎梏住驚鴻腰肢的手，轉而用指節抵住了她的下巴，略顯強硬的將驚鴻的臉抬起。

他注視著她的雙眸，語調輕柔道:“還要裝到什麼時候？”

驚鴻緘默不語。

青玄換了個問題，“我是應該叫你驚鴻還是…蒼玥？”

他的語氣堪稱溫柔。

抵住驚鴻下巴的手伸出拇指在上面輕輕摩挲，他漫不經意開口:“亦或者是，徒兒。”

驚鴻亦淡淡笑開，“果然沒有什麼事能瞞住帝君。”

她平靜的眸子看著他，有些疑惑:“帝君為什麼要提起呢，當做不知道，就這般當仙界的長輩和小輩不好嗎？”

在這漫長的歲月中，驚鴻已經不願想起當初的執念，她也從沒奢求過什麼，此刻是真的覺得往後和青玄的關係是她尊他一聲帝君，他喚她一聲驚鴻便足夠。

一如眾仙與帝君，疏離卻尊崇。

青玄微微一怔，“你當真是這麼想的嗎？”

“是。”

青玄將目光移向遠方的桃樹，語氣淡然:“那你就當這是本君的執念吧。”

“自你落崖後，我尋你三萬餘載，上天入海我都尋遍也沒有你的蹤跡。

我真的很後悔當日沒有及時救起你，無論是何原因，都是為師之過，你有怨懟是應該的。

但是能再見到你，我真的很高興。”

聽完他的話之後，驚鴻怔愣了許久許久，一股委屈之感油然而生，她眼睛一眨，淚水猝不及防滾落。

她努力將淚水憋回去，盡力用平靜的聲音開口，“你為什麼今天才告訴我，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儘管已經極力控制，但是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

“你知不知道我掉下去的時候有多害怕，明明…明明我也是你的弟子啊，明明我將你佈置的所有課業都完成得很好，你為什麼總是看不到我的努力。”

驚鴻說不清自已為何此刻會情緒失控，或許是在替那個努力上進卻得不到關注的蒼玥控訴。

青玄抬手將她擁入懷中，輕撫著她的背脊，在她耳畔輕道:“對不起。”

過了良久，驚鴻心情才平復了下來。

看著青玄胸前被她淚水洇溼了一大片，默默移開目光，悄悄施了個法訣讓其快速變幹。

驚鴻從原本側躺著的姿勢坐起，背對著青玄，聲音悶悶的直白道:“我還沒想好要怎麼面對你。”

“你慢慢想，我們來日方長。”

“嗯…”

靜默的氣氛中，顥忻的傳音再次傳來。

驚鴻站起身，“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說完就欲離開，青玄拉住了她的衣角，“我與你同去。”

對上她不解的眼神，他道:“天君叫你我應是同一件事。”

“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