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仍是無視自己,白姨娘也不惱,反而笑著上前,“你倒是逍遙,府中經你攪得烏煙瘴氣,自個倒這麼快就過上了閒雲野鶴,夫為妻綱的好生活。”

蓮馡沒有回答,只是往爐裡又添了一根柴火。

白姨娘仍是掬著笑容,聲音和緩,“果然是道有道法,行有行規,這牲畜嘛,自然是生活在山野最本真!”

蓮馡神情還是沒有任何波動。

白姨娘又不經意似的往前幾步,猛然抓起蓮馡的左手,擼起衣袖,但見左臂上的守宮紗已不再。

白姨娘笑出了聲,這次倒不是皮笑肉不笑。從前多驕傲的一個人啊,也不過如此。

寧死不屈,自我了斷,說起來容易,真正行起來,這世上又有幾人做的到?她不得不承認,沈嬤嬤是有手段的。

老太太的手很長,又素來最喜這丫頭,黎氏就是擔心她還會存了護犢之心,看來啊老太太是真的失望了,斷念了。

“你那好夫君呢?讓他現身過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怎樣的妙人,能讓驕傲到沒邊,更貪心不足蛇吞象的咎由自取者,如今這般靨足安然。”

“本就是纏綿病榻之身,近日又得了風寒,動身不了,白姨娘若不怕汙了眼睛,便自己去看吧。”蓮馡照舊古井無波,沒有生氣,這個樣子真能使人相信,就算天塌下來,她都能安然受死一樣。

“你起來陪我去。”

蓮馡沒有回答,卻是當下起身,走向隔壁,白姨娘遂跟上。

“咳咳。”床上人聲音微弱粗糙,“水,水。”

雖然屋內明亮乾淨,沒有異味,白姨娘仍是一副嫌棄的樣子,但見那人躺在床上,只看得見斑白的頭髮。

待蓮馡近前倒水,那人艱難的撐起身子,頭髮雖然覆面,發縫處露出來的半隻眼睛,果然凹陷,一片混沌,赫然露出的蒼白雙手,斑斑點點,傳聞有差,亦是差不厘,雖然這樣,親眼所見,白姨娘還是震驚了,一個拔尖的美人兒還真能跟這樣一個玩意兒交頸好合,不過越是這般反差,她便越是舒暢。

蓮馡將手奉上。

“餵我,餵我。”這般呼喚的聲音,白姨娘聽得即噁心又亢奮。

蓮馡自房中出來,瞟都沒瞟白姨娘一眼,顧自回到藥爐前,為那將熄的火焰添柴。

白姨娘尾隨而至,她輕轉手中的鐲子,“哦,對了,霖王已經正式向馥姑娘提親,不日聖上就會下旨,締結良緣,霖王言……”

白姨娘頓了頓又將音量抬了抬“霖王言女子德行為先,資容為後!若是心思歹毒,再美的容顏易難入眼,若是心懷柔善,便是醜婦亦是高貴可敬,他一定會敬重愛待馥姑娘的。”

白姨娘不錯過蓮馡任何一絲反應,但看她添柴的手一滯,轉瞬又如先前般,緩緩的塞向爐中,此刻,一滴淚自眼眶中落下。

白姨娘頓感快意,還真當她鐵牆鐵壁,刀槍不入了呢,“蒼天有眼,這般正好,各歸其位,鳳凰更銜高枝,毒蛇遁歸山林。”

蓮馡緩緩抬頭,看向白姨娘,冷冷的道:“說夠了沒有?如果說過了就滾回你該滾的地方!”

再次對上這雙彷彿抽乾了靈魂般空蕩蕩到死寂一般的雙眸,她眼睛淚痕未擦,白姨娘生出一種錯覺,好像她下一刻就會起身跟自己幹一架,然後尋一處山壁,一頭栽下去,了卻殘生似的。

這才開始,黎氏可不希望她這麼快的死去,可別她一來,就讓她生了死志,這樣一來,別說黎氏惱怒,府中就有人不會放過她。

這回白姨娘看著蓮馡,眼中戲謔的笑意斂去,“你也別怪我話說得不好聽,我到底對你是有些許情誼的,若不是太傷寒失望,我也至於說出這樣的話來,別說夫人到現在都不相信自己嘔心疼愛教養的女兒,會傷害自己親生的孩子,到現在都恍不過神,老夫人更是一病不起,現在還躺在床上。”

“祖母!”蓮馡迅即又起身改口,哽咽道:“老夫人應該無礙吧?”她愧疚,“祖母”素來最是疼她,縱然蓮馥歸來,亦不曾稍減半分,甚至相較於蓮馥,她感覺祖母內心裡還是更在意她的。

“祖母”身體硬朗,一年到頭,除了偶感風寒,連個頭痛腦熱都沒有,因此出事後,她只看到她的失望痛苦,再到掩面不顧,先前心裡多少還是有些怨懟祖母為什麼不相信她,為什麼要這麼無情的將她許配,壓根就想不到她會為了自己傷了身體。

“託你的福,老夫人也算是鬼門關走了一回的人了,幸虧霖王有心,請了名醫,才算撿了一命。”

“是我對不起老夫人!”若是沒有她,“祖母”就不會遭遇這些,“祖母”疼愛了她十六年整,她都什麼都還未報答。還對她生過埋怨之心,她有什麼資格!

“你若真的愧疚,就好生在這裡生活,別生旁的有的沒的心思,莫再傷害老人家的心,你的所行,沒有將你打殺已是天大的恩典,徐家到底仁善,也是對你尚有一絲餘情。”

“老人家昏迷之際,還在唸著你的名字,說來你有所不知,這沈嬤嬤啊年輕時還救過老夫人,說到底啊,老夫人還是對你存了袒護之心的。”

白姨娘說著又壓低聲音道:“這沈敬峰雖然病得不成樣子,但沈嬤嬤這一輩子積攢了不少的產業,別看她給徐府做下人,私下裡也有別的私產,你要是能給他生個孫子,這一切到頭來都是你的。

這男人啊你再嫌棄也沒有多少活頭了,到時你就解脫了,為了孫子,沈嬤嬤還能讓你一輩子都困在這裡不成?一切皆有可能。”

生孩子才是重點,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再生不出尋死的念頭了,到時候才真的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生無能死不得的生活。

見蓮馡有所動,白姨娘再道:“旁的我也不多說了,你好自為之。”

如此才不枉她自降身份,辛苦受罪親自上這破山一趟。

白姨娘才轉身,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又回身,復抓起蓮馡的守腕,細細查驗,最後在其原先守宮砂處又揉搓了一番,終於篤定,心安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