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等便是三日後。

熾火獄內炎熱難當,自地底深處升起的熱流蒸騰到空中,乾燥滾燙。

葉曉俏靈力被刑罰令封住。又被許玉芙蓉強逼,不得已嚥下幾顆炎晶。

她這三日過得十分艱難。

獄中的燥熱已難以忍受,她腹中還時時刻刻都有火燒一般的痛楚。

“師姐會回來救我的吧······” 葉曉俏抓起一把細細的紅色砂石,眯著眼打量,喃喃自語。

她的嘴唇因為三日不曾進水,已經乾燥蒼白。

吱呀一聲。熾火獄的大門被看守的執法堂弟子開啟。

兩個身著執法堂黑袍的弟子走進來。

“葉曉俏,令均長老命你過來”

他們只交代這一句話,就要上前將葉曉俏帶走。

葉曉俏揮開想要將她架起來的兩隻手。

“我自己走。”

她從嗓子裡擠出這句話,掙扎著從地上站起來。

捂住小腹,拖著步子跟著兩個執法弟子。

是師姐回來了嗎?

腹中火燒般的痛苦讓葉曉俏只能想一想其他的事情來轉移注意力。

否則她恐怕連一步都走不動,就要昏死在地上。

走了這麼久,不知道師姐有沒有想我,要是給她看見我這副樣子,怕是要被她罵死了。

葉曉俏無奈地想。

她走得不快,然而熾火獄不過是在執法堂的地下。

即刻便到了刑臺。

然而葉曉俏舉目望去,在場的有陳慶,有許玉芙,有令均長老,有李凌傑,就是沒有柳華嬰的身影······

她詢問般地望向李凌傑,卻見他一臉沉鬱。

難道?師姐沒有回來嗎?

不是說,她下山不過半日,馬上就能趕回無華山嗎?

還是說她命該如此,註定要在今日,被毀靈脈,從此無緣劍道?

一時間心情大起大落,葉曉俏自暴自棄地想道。

“令均長老,三日之期已到,也該行刑了吧。”陳慶看向依舊皺著眉頭,一臉凝重的令均,微笑著道。

令均摸摸下巴,淡淡道。

“這不是把人帶上來了嗎?”

然而他心中卻在納罕。

明明他囑咐李凌傑,將葉曉俏被押在執法堂的事情告訴劍宗的長老和弟子,怎麼到了如今,一個能說上話的也沒來?

李凌傑捏緊拳頭。他一連在洗劍池畔等了叄日,就怕萬一錯過柳華嬰回來的訊息。

可三日裡,洗劍池碎波融金,從白天到黑夜,再從黑夜到白天。

他就是沒有在空中看到柳華嬰的劍光。

明明傳訊不該有失誤,明明一切都沒有出紕漏。

為什麼柳華嬰沒有回來?

而今日他又要如何做,才能將師妹救下來?

不說別的,就算他想帶著她逃走,他又是否能在令均長老劍下躲過三招?

退一步說,如果他今日帶著師妹叛出盛虛派,那天下之大,他們又該往何處容身?

他族人的血仇,又有誰能幫他報呢?

李凌傑一時心緒煩亂,看到葉曉俏望過來的目光,下意識便躲開了。

等他再去看時,葉曉俏已經不再看他了。

“既然已經把人帶上來,那令均長老還在等什麼?將這逆徒打斷靈脈,逐出宗門,已經算是仁慈了,我那女兒如今還昏迷不醒,還不知道能否再醒過來看我們夫婦一眼!”

陳慶越說越來氣,就差當著令均的面哭鼻子抹眼淚。

靜立一旁的許玉芙連忙勸慰。

令均無奈地嘆氣。

拿起刑罰令的手舉起又罰下,這要是第二道刑罰令扔下去,葉曉俏的靈脈怕是立馬要被三日前融進她身體的靈印給碾碎。

打斷靈脈,再將她逐出師門。依那些還想在她身上挖出冰魄珠下落的修士來看,她可不就是一塊任人宰割的肥肉嘛。

這執法長老讓他當得,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怎麼了,令均長老是下不了手嗎,不如由我代勞,免得別人說我們盛虛派執法長老徇私舞弊,袒護弟子!”

陳慶軟的來完來硬的,他處處咄咄逼人,不肯罷休,連一刻也不想再等。

話說到這份上,令均也不想再猶豫。

況且,葉曉俏和大荒城城主過從甚密,他即便下了刑罰令,也是天經地義。

想到這裡,那枚烏黑的木牌就被他扔向葉曉俏。

“師妹······” 李凌傑失聲道,下意識想將那塊木牌搶過來,然而他卻被一旁早有防備的陳慶給一袖子掃到石柱上。

陳慶下手極狠,李凌傑嘔出一口血,就昏了過去。

電光火石之間,葉曉俏虛弱地看著那塊木牌落到地上。

凝實的靈光從刑罰令上躍出,就要飛入她的身體。

葉曉俏閉上了眼,她已經沒有力氣能從這道靈光之下躲開。

就這樣了嗎?

她的劍道,她的清白,師父的期望,哥哥的敦促······

過去的一切在今天之後都要失去意義了嗎?

然而下一個瞬間,葉曉俏感覺到自己被人攔腰抱起,騰空閃避。

腹中如烈火灼燒,然而她卻在那人懷裡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冷香。

“哥哥!你怎麼來了?” 輾轉躲避之間,葉曉山還沒有站定,就聽到懷中的妹妹驚叫。

葉曉俏自他懷裡仰頭,看見是葉曉山冷然中帶著無奈的面龐。

“除了我,還能是誰?”

說完,他又咳喘起來,葉曉俏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動。

那道靈光又向他們追來,卻被葉曉山輕輕一刀,給斬成兩半,消散在空中。

他使得是不過是山下市集裡,尋常可見的鐵刀。

在凡間至多花上叄錢銀子,就能買到同樣的貨色。

然而那刀光卻極美。

像是美人雨中撐傘,自傘下驚鴻一瞥般,柔美悽豔。

刀是銀色的,刀光卻是一抹紅。

那抹紅於飄忽中帶點婉約,甚至還一番風情。

在場的人都為這突然出現的人,和這橫空出世的刀光給鎮住了。

令均卻沒有看那刀光,而是眯著眼,仔仔細細打量著眼前肺癆鬼一樣清瘦的男子。

“是你?!”他突然開口。

話中叄分猶疑,叄分肯定,剩下的,全是不可置信。

場中執法弟子們被他的話點醒,紛紛拿劍圍住葉曉山。

“咳,是我。別來無恙啊,令均。”

葉曉山卻才咳嗽完,他平復好呼吸。目光似餘燼中的寒焰,直直看向堂上的令均。

“你不是死了嗎?為何變成這副樣子?” 令均很快追問道。

昔年他們一起在大荒結伴殺妖,何等的快意瀟灑,可如今,他怎麼變成這副樣子?

葉曉山搖搖頭,他看向懷中虛弱的妹妹,如同燒著寒焰的眼睛中多了幾分憐惜。

“我今天只是來帶她走的,不是來和老朋友敘舊的,”

令均順著他的目光看向葉曉俏,他皺著眉問:“她和你是什麼關係?”

“她與我同姓。”葉曉山答道。

“她是你的女兒?”令均追問。

“???” 葉曉俏看向令均。他什麼意思?

兄長到底還有多少事情沒告訴她?她從來不知道他會這麼厲害的刀法,也從來不知道他不是凡人。

許是一時鬆懈下來,葉曉俏還有心思七想八想。

“當然不是,你從前可沒什麼好奇心” 葉曉山住卻比她要淡定許多,微笑著否定了令均。

“你既然還當我是朋友,那我必須問清楚,你今天一定要帶她走?” 令均緊追不捨。

一旁的陳慶早已按捺不住,但忌憚於男子的刀法,他不敢親自出手。

“令均長老,你還不快將這賊子拿下!同他廢話什麼!”

令均皺眉看向陳慶,內心不知道第幾次動了想將陳慶的嘴封上的想法。

“假如我說是呢?你要攔我?” 葉曉山冷冷瞥向陳慶,繼續道。

“我不會攔你。” 令均說得斬釘截鐵。

“你要是執意帶她走,我就送你一程。”

他心中有愧意,擾得他日夜難以安眠,劍道已經多年未有進境。

原本以為只有到了黃泉之下,才能向故友謝罪。

卻不料今日能得見故人,了此平生大恨。

令均說著,將身上象徵著盛虛派執法長老的外袍一把扔下。

“走!”

他一聲厲喝,率先開路,用靈力震開攔路的弟子。

帶著葉曉山和葉曉俏衝出來執法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