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亂葬崗

老鼠眼色血紅，看著南風的神情就像看著一頓肥美的晚餐，眼裡是本能的慾望與貪婪。

巨鼠猛得朝南風撲來，南風抽身送了它一刀，巨鼠被捅穿在地，鮮血灑在南風的衣襟上。

巨鼠在地上抽動著身體，但沒有一命嗚呼，它衝著下了殺心的南風怒吼幾聲，夾著傷口就逃。

靈犀的衣物還裹在巨鼠的身上，巨鼠四腳蹬地跑得極快，似人似鼠十分突兀。

南風長長吸了一口氣，幸好，幸好不是靈犀，但它穿著靈犀的衣服也不對勁，便立刻追了上去。

眼看巨鼠已要被追上，忽而就起了霧，那霧氣很濃，巨鼠逃進霧中就消失了，南風站在原地四下環顧，有點茫然。

這個地方很不對勁，整片亂葬崗都不對勁，這裡發生的事情是常人無法遇見的，也無法解釋的。

南風自詡清醒，此地詭異異常不得不提防。南風從懷中取出了一個鈴鐺，這是花羚給的，說是開過光，清心用。

南風審視四周，不知是什麼地方，腳下像是一片荒原，寸草不生，茫茫一片紅沙地，地是溼的，一踩一個腳印。

南風看著自己腳下的腳印，從自己的位置向前，前方的腳印更多，好像前面有很多人，紛亂交錯著，一直向前延伸，但前面是什麼一直看不清楚，霧氣很重，只能看見自己。

寂靜的荒原上，耳邊隱隱傳來戰馬嘶鳴的聲音，戰鼓喧天，殘弱的低嚎聲即使神疲力竭也要誓死護國.

兵馬喧囂箭雨呼嘯，一支兵馬衝進人群肆意揮砍，將本已重傷累累的兵將當作玩具踐踏，無數兵刃插進身體裡，血濺當場。

刀馬聲越來越大越來越近，死亡的威脅感降臨，南風愣住了，這一刻對她來說竟如此熟悉。

霧中探出一隻手瞬間抓住南風，繼而是一條胳膊那胳膊粗壯，戴著佈滿劃痕與血跡的鎧甲。

南風嚇了一跳，但沒有掙脫，因為她看見霧氣中的那張臉，那張她夢裡都想見到的臉。

“靖兒快逃，這些殺人的兵馬要往這邊過來了，快逃！”

“父皇...父皇！”

分不清虛幻還是現實，再見一面恍若隔世，南風擁抱住湯帝的身軀，眼淚掉在冰冷的鎧甲上滴答響。

“父皇，靖兒想您父皇，靖兒想回家，我想回家啊！”

湯帝將南風抱起來放在一葉扁舟上，撫摸著南風的臉不捨道，

“靖兒，父皇也想你，但你要活下去，你是湯國最後的皇族，你要活下去！”

扁舟之下出現一條寬深的長河，湯帝將扁舟一推，小舟就飄到中心處。

南風低頭看著這條長河，河面浮現的是自己幼時的臉，湯帝站在岸邊，對著南風道，

“嘉靖，永遠不要忘記，是晉國違背盟約，破我山河屠我子民，國仇家恨不能罷休，嘉靖，你要為湯國報仇雪恨！”

“父皇——！”

南風知道父皇一直在岸邊看著沒有走遠，只是不管南風怎麼努力都看不見，小手探進水裡奮力划向岸邊也無果。

小舟越飄越遠，直到除了小舟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除了水流聲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南風低頭啜泣，眼淚一顆一顆落下來，她記起來了，五歲那年，她就是這樣飄啊飄的，從父皇身邊飄到了江陵，從那一刻起，嘉靖化名南風，攜著仇恨活了十三年。

一直在水面上飄著，南風躺在小舟裡，眼前是一望無際的星辰，小舟就這麼悠盪著不知多久，“叮鈴”一聲，系在腰間的清心鈴響了。

南風像是醒過來了，小舟，河水，星辰，全部都不見了，反應過來時，她發現自己一直站在原地，混混沌沌的。

靈犀的裙子在眼前一閃而過，它就在南風眼中，衝破了霧氣，鑽進前方的一處幽藍漆黑的高高樹林裡。

南風沒有邁開步伐，她意識到自己剛剛進入了幻境之中，眼前跑過去的東西，她也分不清是巨鼠還是真的靈犀。

南風還在猶豫要不要進入樹林中時，只聽得林間傳來靈犀呼救的聲音，“南風，救救我！”

南風身子一抖，第一反應便是救人，奔著那個聲音跑過去。

但她也知道，這個地方的真實性是可疑的，但顧不得其他，它可以有一萬分的假，但不能有萬分之一的真，南風不能錯過尋找靈犀的任何機會。

樹林裡沒有任何霧氣，樹幹枝葉黑突突的，像是被火燒過，又像是在冬季裡一樣，一片葉子都沒有。熒藍色的鬼火在四周浮動，若隱若現。

“南風！”

“南風！”

聲音越來越大，南風離得越來越近，南風穿梭於樹木之間，眼睛四處尋找也看不見靈犀的影子。

霎時，南風一回頭，發現靈犀就在身後！

靈犀是突然出現的，毫無預兆的，她被捆在一棵粗樹幹上，整個人是完好的，只是髮髻有些亂，小臉也髒了些。

靈犀看見南風委屈得大哭，掙扎繩子的動作也更用力了些。

“南風，你快來救救我，快幫我解開繩子！”

南風沒有猶疑，能找到靈犀已是萬分幸運之事，她正邁過去一步，耳朵“嗡”的一聲聽不見任何聲音，再一抬頭，漆黑的長空中無數雙紅色的眼睛，它們落在天上，落在四周，一眨一眨地包圍著南風。

南風倒吸一口涼氣，她不知眼前這些東西為何物，數量很多遮天蔽日，看不到具體的樣子，也判斷不出是否具有攻擊性。

幽幽地，從天上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嘉靖，你還知道自己是誰嗎？”

南風一愣，她聽得出這是湯帝的聲音。

“是，父皇，兒臣知道，兒臣是湯國長公主。”

“那你為何救這個小姑娘，難道你不知她是晉賊的女兒嗎？”

南風求情道，“父皇，靈犀雖是晉國的公主，但晉帝的所作所為與她沒有關係，她只是個不經世事的小姑娘。”

長空中的眼睛們一前一後地眨了眨，不僅湯帝，又多了很多嘈雜的聲音。

“當初晉軍攻城，陛下用真龍之軀才護得公主一條命，那時殿下才五歲啊，難道晉賊會因為五歲的孩子不經政事就輕易放過她嗎？”

“就是啊，公主殿下，湯晉之仇不共戴天，你快拿刀殺了這丫頭為我們雪恨！”

“對，嘉靖公主，動手，快動手殺了她！”

逼迫的聲音此起彼伏，久久縈繞在南風的耳邊，南風痛苦地捂著頭，所有的記憶碎片在腦海裡閃過。

一邊是無辜的靈犀，另一邊是湯國的忠靈，兩廂思緒交織，糾纏得頭痛欲裂。

南風跪下身，“父皇，眾皇叔，武侯將軍，眾軍，百姓，嘉靖從未忘記滅國之恨，總有一日必將覆滅晉國，但是，靈犀不能死，我不能殺她。”

“為何？你喜歡她？”

“是，我喜歡她！”南風一頭叩在地上，額頭緊貼在地上，

“我剛才才知道，自己是多麼喜歡她，如果各位有恨，儘可加在嘉靖的身上，嘉靖絕無怨言！”

天上的眼睛不再說話了，眨著眼睛，依舊看著南風。

南風起身，她耳朵裡的聲音回來了，她看見靈犀淚流滿面，定在樹幹前看著自己。

南風釋懷地笑了，她邊走過來邊道，“ 我承認了，你也聽見我的話了，我們什麼都不管，在一起吧。”

南風將靈犀身上的繩子割斷，靈犀撲在南風的懷裡，雙手攬著南風的後背，頭靠在南風的脖頸上。

漸漸的，南風只覺呼吸困難，靈犀死死纏在身上，把自己纏得越來越緊。

南風安撫靈犀，只當是靈犀太激動了想讓她放鬆些，可是人卻怎麼都推不走，南風撥出一口氣，那手臂上的力道就多幾分，一步一步，遏制南風的呼吸。

南風下意識扯住靈犀的頭，可是沒有摸到長髮，指尖觸到一個正在蠕動的冰涼的鱗片上。

南風低頭一看，抱住自己的根本不是靈犀，而是一條樹幹粗的大黑蛇！蛇頭就在南風的脖頸上，巨蛇吐出的蛇信子不停摩擦南風的臉。

又是幻境！

南風想去握手裡的刀，奈何蛇的力氣太大，自己沒了力氣身子發虛，刀從手中脫落出去，掉在地上發出脆響。

巨蛇蛇尾拖地，蛇身在南風的身上纏了一層又一層，直至將南風的胳膊雙腿全部纏住。

南風被裹挾完全不能動，驚恐地看著蛇頭從脖頸上游移到自己的臉前，一張血口張開，將南風的頭整個塞入，南風只覺眼前一黑。

“咔吧”一聲，她知道自己的脖頸斷了。

“叮鈴——”

清心鈴響，忽地一聲，落在樹枝上的烏鴉滿天飛。

南風猛吸一口氣，神魂被清心鈴拉了回來，原來方才的一切的都是幻想，如今她正站在樹林的入口處，林子裡黑洞洞的，發出強烈的不安感。

林中草間，有一條奇異的紅蛇在蜿蜒盤繞，它隱隱地趴在樹上，學著人的聲音，口齒不清地靈犀靈犀地叫著，意圖引南風進入樹林中。

這條紅蛇並不大，只有一條手臂長，但林子裡可怕的一定不僅有紅蛇，蛇的背後，很可能有更巨大的東西，這就是一個典型的蛇窩。

此地不宜久留，南風握緊了手裡的刀，冷汗直流，轉身就走。

靈犀的聲音從四面八方襲來，一直在叫南風回頭。

南風的腦袋像閃電一般痛，眼前的路時而清楚時而模糊，手中緊緊握著那塊黃玉，撐著身子往前走一步也不敢停歇，萬一停了，又陷入幻境，就可能再沒那麼好運氣。

南風一直走，走到黑暗中透出一絲亮，直到山崗上泛出一抹黃光。

南風不知是現實還是幻覺，此時她正站在巍峨的斷崖邊上，崖下萬丈深淵深不見底。

身後，還是那個熟悉的聲音。

“南風？你怎麼在這兒？”

南風低眉苦笑了一聲，失落又無力，她回身看，那個一夜中出現了無數次的姑娘就在眼前，可能是太想找到人了，才總是陷入幻境中去。

南風的出現靈犀著實意外的很，但南風反應呆凝眼睛裡也沒有神，一副厭倦模樣。

靈犀在南風面前揮了揮手，“喂，你沒事吧？”

南風神色冷峻地抓住靈犀的手腕，一把將人摁住，怒道，

“再敢變成靈犀的樣子我就殺了你，變回你的本相，是老鼠還是蛇？！”

靈犀聽得一愣，急忙掙脫著，“你才是老鼠蛇呢，你腦子是不是出問題了，趕緊放開我啊！”

南風不為所動，冷冷道，“不說是吧，好啊那你就去死吧！”

說著，南風用力一推，將靈犀扔進懸崖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