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公主府少見火光,照亮路的唯有一角碎月光。

靈犀熟路,拉著南風的手矮著身穿行於庭院,蹦蹦躂躂奔著小廚房就去。

其實自家府門的廚房她一個公主自可以大大方方地進,鬼鬼祟祟東張西望探頭探腦的樣子,倒跟在外面遊行的時候一樣。

記當時在外野遊的日子,一路坑蒙拐騙學得不少,人比以前更精了,傻精傻精的,倒也可愛。

小廚房寬敞得很,比公主的內閣略大幾分,隨處可見的五層廚架立於四壁滿載鮮蔬,

數不清的水缸裡蓋著冰塊存肉和果品,還有幾尾鮮活的鯉魚和一些珍貴生鮮,糕點果脯滿目琳琅。

看得出在吃這方面還是很看重的。

靈犀摸索到熟食的架子上,點了根蠟燭叫南風給照著亮。

在下面的格子裡翻找一圈,又踩了個小凳子往上面找,架子上的食盒比腦袋都高,眼睛看不見,靈犀邊聞邊找。

“到底在哪兒呢...我特別吩咐小廚房給我留著的,不可能沒有呀。”

而後,又與南風炫耀起來,

“這可是本公主特意從寶鶴樓請的師傅,烹油制辣天下一絕,你不是愛吃麻辣兔子嘛,這回就好好嚐嚐。”

南風倒覺奇怪,問,“我從來沒說過愛吃什麼,你是怎麼知道的?”

“還用說呀,每路過一個辣兔攤子你都要多看幾眼的,那時候我就想啊...誒,找到了!”

靈犀顫顫巍巍地去挪食盒,不知是卡在哪裡還是食盒偏重,用了力氣食盒紋絲不動。

靈犀挽了挽袖子,對著食盒要發力,只是沒有控制好力道,食盒被抽出的瞬間人也仰了出去。

“哎??啊啊啊啊...!”

話還沒說完,整個人就被南風接下了,南風一隻手攬住靈犀的腰身,另一隻手托住掉落下來的食盒。

靈犀去給食盒捧過來,輕輕掀開蓋子,滿意地遞到南風的眼前,道,

“那時沒錢嘛,所以就想著回了府,你想吃什麼我都給你做,別的不說,公主府吃的管夠,來,嚐嚐。”

南風面子上不說,心裡卻不免動容,靈犀看著大咧咧的不諳世事,原來也會在不經意間關注自己啊。

如靈犀言,麻辣兔頭確實鮮嫩爽口,儘管有些涼了不如熱的口感好,卻也是瑕不掩瑜。

“怎麼樣,不錯吧?”靈犀探著腦袋等答案。

“嗯。”

“我就說吧,我就說吧。”

靈犀找來個墊子,兩個人在架子下面席地坐,一邊吃一邊聊著說話。

對於靈犀來說,南風是唯一讓她感覺不被身份約束的人,就算是沾著泥巴滿街跑,就算是受了委屈跟別人大聲吵架也不會覺得奇怪。

南風外冷心熱,不計較不奉承發脾氣也不會往心裡去,和這樣的人無論做什麼都舒服。

“南風,我上次瞧見你家院子裡有很多兔子的,是你養的?”

南風回她話,嘴裡也沒停,咬得骨頭咯吱響。

“不是,紫蘇養的。”

“用來吃的?”

“用來當祖宗供著的,她不許我們吃,但凡提一句她都要找我們拼命的。”

靈犀噗嗤一聲笑了,“怪不得怪不得。”

靈犀眼睛一轉,又在打量著什麼心思,她對著南風的臉笑嘻嘻地道,

“南瓜啊,你看我晉國山河秀麗風光無限,不如再一起出去玩玩可好啊?”

“不行,沒時間。”南風冷言拒絕,沒有半分商量的餘地

“哎喲~不是說最近嘛,咱們來年,來年春天,出去玩去。”

南風一品這話,來年春天?

這個時節聽著倒是耳熟,再一看靈犀滿臉的小心思,無情拆穿道,

“你要逃婚?”

靈犀微愣了一下,她知道南風聰明,但沒想過這麼聰明,這點心思都被看穿了?

“我...你說對啦,”

靈犀身子往後一攤,倚著架子半躺著,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到底有什麼辦法可以不去和親啊?聽說番禺皇長子品性頑劣,本公主怎可嫁予,

南瓜,你幫我想想辦法嘛。”

南風沒接話,當是無計可對,此番和親並非是晉帝之意,當初般禺來京求娶,晉帝要取般禺故而順水推舟,國策而已。

靈犀盯著南風的側臉看,她在想著什麼吧,認真的樣子真的好看啊,怎麼看都心動呢。

不知不覺的,靈犀的手搭上了南風的手腕。

“南風啊...”

“嗯?”

“你把我睡了吧。”

“啊?!”

南風險些將嘴裡的東西噴出去,碎肉卡在咽上嗆得直咳嗽。

她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話,瞪大眼睛驚詫地問靈犀道,“咳咳,你方才說什麼?”

靈犀坐正身體,對著南風的臉一字一句擲地有聲道,

“我說,你把我睡了吧,我若失了身就不用去和親了。”

“你這說的什麼胡話。”

南風有些失語,“女兒清白多重要,況且公主身份尊貴,不論是不是為了和親都不能叫人隨意薄辱的。”

“可我願意啊。”

靈犀雙手捧著南風的臉,認真道,“換作別人我定是不願意,但是你的話,我一百個願意。

南風撇開了靈犀的手,淡淡道,

“這關係到天子國政,不是嘴上說的那麼好玩。”

“哼,我才不管什麼國政。”靈犀很失落,下巴搭在膝蓋上有些負氣,

“要嫁我也要嫁給喜歡的人,如若不然還不如死了。”

又傻里傻氣說胡話,南風接不上她的話茬,默默飲了一杯水。

隨她說吧,反正最後也娶不上,她也死不了。

說著,又談起靈犀回城之後的事,這幾天南風一直心存疑慮。

“靈犀,你離開慶安城一個月,回來後就沒發生些什麼?”

靈犀覺得奇怪,仰著個不聰明的臉看她,“發生什麼?”

“雖然你的親隨都被扣留在八王爺府,但這一個多月時間,皇帝沒有召見過你?”

“沒有,我見父皇一定是要鬧的,他才不會宣召我呢。”

“容妃娘娘呢?”

“母妃也沒有召我呀,不過,皇長兄來找過我呢。”

南風有些意外,她沒想到在這兒還能聽見太子殿下的名諱,靈犀毫無顧忌,將所知事都講與南風聽。

“皇長兄從豫州巡視回朝時,給我帶了當地有名的泥塑,他來府裡找我,我不在,他察覺到不對了,正要發全城告示的,偏巧我回來啦,好險。”

靈犀說話時雙手撐著臉,眉眼含笑滿滿都是被寵溺的幸福,

“我最喜歡皇長兄啦,真想進宮去看看他呢。”

靈犀與太子感情深厚屬實意外,南風若有所思,雙眼盡是冷漠。

“太子殿下對你好,去看看也是應該的,不如早些去吧,反正你也無事。”

靈犀沒聽懂南風的意思,單純地嗯了一聲,摟著南風的胳膊,傻憨憨地搖晃著。

月升高臺上,庭院裡遍地蟲鳴,夜濃了,該是離開的時候了。

靈犀倚在南風的臂彎裡睡著了,南風輕喊她名字不見醒,右手摟著腰,左臂過雙膝下,將靈犀抱起。

剛過公主寢閣的門堂,靈犀惺忪睡眼迷迷糊糊地哼唧,南風知她醒了,便對她道,

“你去睡吧,我要回去了。”

靈犀微微失望,揉了揉眼睛強打精神,“你不在我這裡睡嗎?”

“不了,被人瞧見不好。”

南風將靈犀放下,輕推開門就是內閣了,靈犀見人心意已決不能動搖,踮起腳尖摟著南風的脖頸故意逗弄,

“你可以走,但是你得親我一下。”

以前被逗弄慣了,南風也懶得和靈犀費口舌,強行把她的手解開,門一開,把靈犀推入門中,合上了門。

懶得費口舌,南風頭也不回地往前走,行至窗沿處,靈犀突然從裡面開啟窗,正對著南風。

“臭南瓜,你信不信我去告訴紫蘇,你吃兔子了!你吃的就是紫蘇的兔子!”

又要誣賴人了,吃個飯也能整出點花來,南風對著靈犀得意的臉,無奈道,

“你除了會威脅我還會幹什麼?”

靈犀理了理髮髻,吊著眉梢故作媚態,“誰叫我聰明呢,本公主...”

“那你告訴去吧。”

南風絲毫不理會,邁開步子徑直往前走,靈犀急了,對著南風的背影低聲喊道,

“你你,你別得意,我...”

腦筋轉了一大圈,再也想不到威脅的話,南風的身影隱沒在黑夜中時,才急得草草喊道,

“我再也不給你準備麻辣兔子吃了!臭南瓜你聽見沒有!”

黑夜中沒有回應,想來南風走遠了吧,靈犀的神情漸漸失落,其實是想多留一會兒多說說話的,哪是真的要告狀。

算了,下次再解釋吧,靈犀想著就要關上窗,兩扇窗漸漸閉合,只剩一隙之時,一隻手突然伸進來握住窗框。

正在靈犀愣神時,那隻手將自己拉近貼著窗沿,抬著靈犀的下巴就問,

“親哪兒?”

“親...”

南風突然回來了,為了...麻辣兔頭?

靈犀猝不及防,只得幹傻得站在原地。

對面的人不說話,南風擅自做決定,拇指輕輕擦過靈犀的臉頰,俯身在上面留下淺淺一吻。

吻過後,南風也有點難為情,只草草留下一句話就走了。

“麻辣兔子,要吃。”

靈犀緊張得呼吸有些急,彷彿心裡有一團火在胸膛上燒,直到一縷微涼的風迎面將人吹醒,

靈犀回過神來,她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被親吻過的地方,怕被人看見似的蹲在地上,捂著嘴壓著聲音偷笑起來。

“笨傻的...真是個笨傻的南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