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兩聲,雨滴滴落在叢葉上,天邊一道響亮的雷鳴聲,雨水漸漸濃密,打溼了林間所有的生靈。

這怪物不會說話,嘴上嗚嗚咽咽的,他揮舞起木棒衝來,尹屹瀾沒有機會解釋,只得先自保。

剛做好防衛狀,只聽身後傳來“嗖”的一聲,一支箭從身畔掠過直射向阿嗚。

如此暗箭完全出乎意料,阿嗚來不及反應,看著暗箭近身直髮愣,“刷”一聲,利箭擦耳而過。

幸好箭羽因雨落而脫軌,尹屹瀾回顧看向箭來的方向,不遠處站著四名壯年獵戶,他們手持短刀弓箭,正興奮地跑向這邊。

“大哥快看,野人在那兒!”

“太好了,上次讓他逃了,這次絕對不能放過他!”

阿嗚見狀瞬間驚慌連連退步,不知以前有過怎樣的交鋒能讓阿嗚滿心滿眼的恐懼。

他縮著身子剛要逃離,便被這一群獵戶給圍住了。

勢頭不對,紫蘇站在阿嗚的身前,張開雙臂將其擋住,不叫人傷他一毫,面對著危險毫不示弱。

“你們是什麼人?要幹什麼!”

為首的大哥用拇指擦了擦嘴角的雨水,眯著眼睛打量了紫蘇一番,

“喲,這哪兒來的小美人兒啊?

我可提醒你,你身後的可是個野人,人和猴生出來的雜種,我勸姑娘莫要妨礙我們為民除害,上!”

一聲令下,那男人猛地將紫蘇推向尹屹瀾身旁,四人抽著刀,毫不客氣地刺向蹲在地上抱頭躲藏的阿嗚。

眼見一把短刀刺進阿嗚的脖頸,突然身旁寒光一現,手中的刀便被利劍挑飛出去,正眼一看,尹屹瀾持劍站在阿嗚的身前。

尹屹瀾怒喝道,“我國律法,殺人者償命,你們若傷無辜者性命,我便有權送你們上公堂!”

那大哥瞧了尹屹瀾一眼不禁發笑,

“你當你是哪盤菜,敢管老子們的事兒!再說你看看,他是人嗎?人長這樣嗎?”

“不管是什麼,總是無辜的生命,既是命,你們就無權傷害!”

“老子管你那麼多,你敢攔,我們就連你一起宰了!”

說著,四人朝尹屹瀾圍起來,雨中,尹屹瀾與四人對劍絲毫不落下風。

劍花雨意的身法暢快淋漓能與寒朝相較,一盞茶功夫四人便被撂倒在地。

渾身傷痕的幾人艱難爬起,邊縮著步調後退邊打量尹屹瀾,知道與其不敵,

“大哥”示意撤退,幾人慌張逃回原路。

“天煞的竟然有這般本事,兄弟們,撤!”

多餘的人撤去,尹屹瀾才安心收劍,一旁,紫蘇正滿眼不解地盯著自己看。

四目相對,方才滿口殺意的姑娘瞬然啞口,謝意與恨意交雜矛盾重重。

尹屹瀾只淡淡笑,他緩緩道,“雨大的很,要不...”

話沒說完,身側又發來一支箭雨,此箭力道極深刺向紫蘇。

“紫蘇姑娘小心!”

尹屹瀾忙伸手拉回紫蘇,只是自身閃避不及,那枚箭直直插進尹屹瀾的胸膛處,瞬間胸前的青衫就被噴湧的血殷紅了。

尹屹瀾腳下失力沉沉倒下,紫蘇忙將他接到懷中。

“尹屹瀾!尹屹瀾你怎麼樣?你別死別嚇我啊...!”

胸口隱隱作痛,這一箭不及性命卻也傷得不輕,身子越來越乏力。

臉上滴落著紫蘇的熱淚讓他忍不住悅然,看她哭的手足無措,才意識到自己心動從未停過。

“我...沒事,別擔心。”

阿嗚指了指不遠處的山洞口,嗚嗚喊了兩聲示意紫蘇看。

此時風雨正盛,尹屹瀾又受了傷,最應去避雨的,邊想著邊扶起尹屹瀾,一步一步挪向洞穴處。

洞口不深,好在尚能遮雨,這林澗深密,竟比林外冷幾分。

剛扶著尹屹瀾做好,紫蘇一時急,顯得手忙腳亂的。

平時家中有花羚,又有千葉哥,做什麼事都輪不到她操心,可現在身邊無人,她也不知該做什麼,唯一的就是不能放棄尹屹瀾。

“阿嗚,你你,你去找些藥草,止血的,避著點那些壞人,快去!”

阿嗚低沉一聲響應,轉身又奔入雨中。

“乾柴,乾柴...”

洞中溼冷,紫蘇想取些火,可面對如此大雨,乾柴根本尋不得,越想越急,突然蹲下身哭了。

“怎麼哭了?”尹屹瀾虛弱著聲音柔聲問。

“我怕你冷,又怕你死,我...”

“可你不就是想我死嗎?”

“我不知道我怎麼了,我不知道...”

紫蘇一抬頭,發現尹屹瀾胸口上的箭矢已被他拔掉,鮮血和著雨水染了他半個身子。

紫蘇一驚,忙跑到尹屹瀾身邊,給他檢查傷勢。

“你是笨蛋嗎,你把箭拔掉傷口是會擴大的!”

尹屹瀾笑了笑,“沒事,皮外傷,沒你說的那麼嚴重。”

“衣服溼了,你別捂著傷口,我幫你撩開吧。”

“謝謝,有勞姑娘。”

紫蘇輕輕寬下尹屹瀾腰帶,層層褪其青衫,這是第一次為男子更衣,不覺間已是漲紅了臉。

緩緩脫開最後一層,大半個身子邊露了出來,這一露,從衣間滑出個東西來。

是塊玉佩呢,紫蘇從地上撿起時便驚了,這塊玉佩與碧水瑤一模一樣!

本以為是自己又一次弄丟了玉佩,不想碧水瑤仍在身上,這世間,竟有兩塊相同的碧水瑤!

紫蘇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怎麼會還有一塊碧水瑤?”

——

那一夜,尹屹瀾久久不能入眠。

他才知天下還有一塊碧水瑤,他對此物沒有好感,當兩塊碧水瑤上的暗釦鎖在一起的時候,他心裡更是五味雜陳。

自父親過世,書房就被封閉了,無人再進過,門上的鎖落了一層灰。

安靜的月影下,尹屹瀾站在書房門前,用鑰匙輕輕開啟了門。

已經很久沒有進去過了,多年前甚至還想付之一炬,如今已經十八歲了,空蕩蕩地活了這麼久了,心性變了,怨憤早已沒當初那樣強烈。

書房裡簡單,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兩排書架,一把長弓。

父親喜靜,記事起父親基本就在書房裡待著,只有吃飯習武時才能見一面。

出事那天父親走的急,桌上還存著未寫完的字,這麼多年了筆墨紙都沒有收拾,似乎在等主人回來。

書架上一直掛著一幅捲起來的畫,尹屹瀾不知畫上的是誰,只知道母親在世時總因為這幅畫與父親吵架,而母親的死也與之有直接關係。

尹屹瀾將畫從畫筒中取出,輕輕捲開看。

畫中女子確有驚人才貌,她站在一棵槐樹下,對著畫前人莞莞笑,那如花笑靨幾乎與紫蘇的臉重疊。

“實話說,我很意外,能見到你。”

尹屹瀾看著紫蘇苦笑著,“這是上一輩的恩怨了,我本不想告訴你。”

紫蘇哭紅的眼睛裡有些悔意,不知所措的樣子怎麼忍心怪她,尹屹瀾抬了抬手,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

“我手上的這塊碧水瑤是我父親的,這兩塊玉能嵌在一起,沒說錯的話,這應是定情之物。”

紫蘇吃驚地睜大眼睛,“定情?”

“小時候記得模糊,很多事都是母親同父親吵架時才聽到一二,

父親年輕時與一女子相悅,可不知為何女子最終嫁給了同朝為官的蘇萬碣,父親也受陛下賜婚娶了母親。

為了那女子父母常年不合,我剛滿十歲時母親就含恨離世,所以我毅然決然隨父去了越州,

想著無論父親如何袒護,我都要殺了那個女人,滅蘇家滿門,以此為母親雪恨。”

“所以你...動手了?”

“我晚了一步,當時父親雷霆辦案,很快抄沒了蘇家,但在抄沒前蘇夫人就先投井而去了。

聽說還有一個小姑娘,從後院的狗洞跑了,父親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

“再...之後呢?”

“再之後父親就去世了。”

尹屹瀾無奈地笑了笑,“有時我在想,抄沒蘇府那天,父親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去見蘇夫人的,

或者說,他是懷著怎樣的身份去見蘇夫人的,誰敢說他沒有私心呢。”

說著,尹屹瀾看著紫蘇,眼裡滿是悵然。

尹屹瀾說完了這個故事,紫蘇哭得身體發抖沉默著不答話,這些故事尹屹瀾早已放下,但於紫蘇來講,這種真相可能會讓她更痛苦吧。

尹屹瀾揉了揉紫蘇額前的長髮,雖然兩個人未曾有太多的交集,但尹屹瀾心裡卻一直想保護她,這種情愫就像天生的一樣絲毫不講道理。

“你在想什麼,蘇姑娘?”

紫蘇驚訝地看著尹屹瀾,“你竟知道?”

尹屹瀾點了點頭,“見了碧水瑤之後才知道你的身份,

我猜你來自越州,我猜我曾痛恨之人正是你的母親,包括你今日要殺我的原因,

因為你就是那個逃走的小姑娘。”

“如若我否認呢,如若我說這塊玉只是我在路邊撿的呢?”

“我也有這麼想過啊...”

如果真的沒有瓜葛該多好啊。

“我家中藏著你母親的畫像,你知道嗎,你與你母親很像很像。”

尹屹瀾閉上眼睛,虛弱地靠著洞壁。

“蘇姑娘,若你還想殺我現在就動手吧,日後我就不給你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