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已有七日了,這七日窮遊身無分文.

餓了摘野果,困了睡涼地,上山獵兔,下河摸魚,偷黃瓜,被狗追,端秀的公主殿下儼然變成了鄉野的丫頭。

幾經輾轉,終於來到了邑城,邑城自不比慶安城繁華,卻擁了十成十的煙火氣。

街上路人不絕,商戶互通往來,有店小二在門口攬客叫賣,東邊有老漢挑著酒罈吆喝餘下滿滿酒香氣,西面有滿臉胡茬的屠戶押著二斤肉與人在磨臺比力氣,

還有人牽著猴子在人群中雜耍表演引得叫好聲一片,“咣噹咣噹—”,一時賺了滿盆的銅幣。

四處溢彩,靈犀興奮地左瞧右看,儘管帝都昌榮繁盛,但管制頗多不似此城逍遙自在,禮制寬鬆無拘束,名門公子小姐也愛出門走動,更添得人間樂趣。

前面空地有一人群,男女老少層層圍住,擠在一起不曉得在看什麼,只能見半空中有煙氣,彷彿有人在裡面吞雲吐火。

靈犀把馬繩交給南風,一頭扎進人堆裡,愣是要瞧個熱鬧。

空地中,有一男子紮緊了髮束好了褂,雙腳靈活地撥弄著一個球,球被甩起來從肩頭過立在腦袋上,又平滑地轉了幾個圈,身姿靈巧,人群中已有叫好鼓掌聲。

“好!”靈犀也不自覺加入叫好聲中。

接下來,此男子又拿來了一隻碗,將碗扣在地上,球置於其上,一個猛勁翻身,雙臂撐著身子在球上倒立了起來。

當然此不是最絕之處,另一位小巧女子在他身旁搭起桌椅,搭成幾丈高臺,又從臺上輕輕向下一躍,這一跳,雙腳正安穩落在倒立男子的腳上。

此一行眾人皆驚呼其妙,紛紛掏出銅板扔在地上做賞錢。

靈犀看得極過癮,可南風只覺浪費時間,她伸進手想把靈犀拉出來,可不想這一擠人,左右的人就開始推,靈犀順著推勁兒,一股腦兒平摔在地上。

“哎!是誰不長眼睛啊!”靈犀皺著眉頭大叫道。

見此是位脾氣女子,眾人一縮也不敢說話。

摔在了雜耍男女腳下,靈犀只覺羞憤,她站起身大聲道,“居然有人要對本姑娘動手腳,青天白日好大膽子!”

說著,靈犀看向了遠處的南風,直直擠了出去,站在南風眼前不客氣道,“是不是你?獐頭鼠目一看就不是好人,走,跟我去見官!”

靈犀說完,拉著南風的手臂就往遠處走,南風只覺得奇怪,“你在發什麼瘋?”

靈犀衝她眨了眨眼睛,似是要避一避,南風無言,跟著靈犀一路走。

拐了兩條街,躲在一隱秘角落處,靈犀才將南風鬆開,她得意地撐開小口袋,只見裡面裝著一把銅銀。

“嘿嘿,還是本公主聰明,一出好戲一袋銀,噹啷~午飯有去處嘍。”

想是靈犀方才故意摔在銅幣上,一俯身悄悄摟了一把錢,這才急著要躥出來呢。

“你這痞性是哪兒學來的?”南風問道。

“無師自通,本公主是曠世人才,走,吃飯去。”

二人找了個小驛館,把馬寄出照管,又在館中點了些吃食。

口袋裡的銅錢不多,兩碗白米,一碟青菜,一盤炒蛋,外加店裡送的花生米,這草草的一餐讓靈犀直感慨地只咂舌。

“現在這個時節,吃松子魚才是合理,小廚房的松子魚,加辣子和香葉慢燒,魚和豆腐細燉,出鍋灑一遍蔥花,那味道,嘖嘖。”

南風瞥了一眼,“只要你後悔,我們隨時可以回程。”

靈犀輕捶一下桌子,“嘿!你當本姑娘是什麼人了,不見花海,誓不回頭!”

靈犀狡猾地笑著小聲道,“等吃完飯再出去轉轉,我有預感,這寶地處處生財。”

一旁聽著話的店小二湊了過來,主動為二人添了壺茶水,親切地搭話道,“二位客官不是本地人吧?”

靈犀道,“我們是外鄉來遊玩的,初入寶地左右不識,可有能打發的好去處?”

“姑娘這就來巧了,今日午後,羊舌街有一處擂臺,二位感興趣可以去看看。”

靈犀兩隻眼睛直髮亮,“好,那就去看看。”

羊舌街中央的空地擺了張很大的圓臺,臺高且厚,插了幾株竹杖,杖間連著紅綵緞,討得很喜慶。

臺後高處是座樓,樓上坐著一個穿著錦繡的中年男,男子旁還有一位淑婉的女子,髻邊海棠,書香氣質,只是女子似是不喜,一張小臉慘白慘白的,紅著眼眶不情不願地坐著。

臺下圍了很多人,多少村戶不勞作不織布,摟著孩子擠破頭也要瞧熱鬧, 口裡嘰嘰喳喳討論個不停,不知要唱什麼戲,只覺得氣勢很足。

約摸到了吉時,有一高冠男子走上臺,看樣子是個管家,他客氣地拱著手對著人群道,

“多謝鄉親的捧場,今日是我家錢老爺壽誕,老爺命我特地擺了這場擂與鄉親們同慶。

今日這擂,全憑各位運氣,屆時我家小姐會拋下五隻繡球,誰得了繡球交於我,我家老爺便賞其黃金十兩。”

這時,有一個小廝端著一個盒子上臺,那管家一開盒蓋,只見裡面滿滿金銀。

臺下一片沸然,只需拿到繡球便能得銀兩,這天下還能有這般好事兒。

靈犀掐了掐南風,勢在必得道,“為朝廷效力的時候到了,南風,晚上是否能吃到松子魚可就看你的了!”

南風一瞥周遭人群,多少青壯男兒虎視眈眈,要生搶可沒那麼容易,而且暗衛不習慣拋頭露面,一時有點為難。

可靈犀哪管這些,她眼藏星星痴痴盯著臺上看,邊看邊擦口水,嘴裡唸叨著,

“松子魚,松子魚...”

此時,那管家拿著錘走到了鑼旁,猛的一敲,“鐺——”一聲,沸騰的人聲便都安靜了。

高臺上的小女子走到欄前,捏著幾個紅球子朝人堆裡扔下,臺下男子紛紛簇擁而上,霎時間這方寸之地就炸開了鍋。

“我的,我的!”

“都給俺讓開!俺的刀可不長眼!”

“嗚嗚~阿孃~阿孃~”

人群沸沸揚揚,所有人開始瘋擠推搡,有的繡球還沒落地,就被無數手撕開扯去。

有的男子會些武,活生生用屠刀揮出一條路,有婦孺摔倒無力起身一直被踩踏,無數人在奪與被奪之間縱橫,尖叫哭喊打砸搶掠之聲伴著四起灰煙,亂的一塌糊塗。

剛還在身邊的靈犀這一時間不知被擠到了哪裡,南風擠在人堆裡四處尋找,生怕她這玲瓏柔弱之姿被人給擠碎了。

南風環顧四周,只見臺子旁的一棵高樹下人群烏泱泱,原來是一顆繡球被風吹到了樹杈上,引得無數人互相踩著往上爬。

順著人往樹上看,最上面的人居然是靈犀那個丫頭,靈犀努力伸著手,剛夠得著繡球,下面的人就餓虎撲食般拉靈犀的衣裙,生生要把她往下拽。

靈犀一個趔趄,被拉得腳下一滑,手中的繡球就飛了出去,人也後仰了下來。

“啊啊啊啊——”

南風飛身而過,一腳踢高了繡球,踩著眾人的肩膀,於半空中將靈犀接到了懷裡,又踩著人回身,輕輕落於高臺上,剛被踢開的繡球下落,落在靈犀的懷裡。

靈犀緩緩睜開眼, 瞧見了懷中繡球驚喜萬分,她興奮地摟住南風的脖子,開心地喊道,“太好啦,我們拿到了!”

至此,五個繡球已全部被尋到,又是一陣鑼響,“鐺——”,管家邊鼓掌邊上臺來。

“妙啊,少俠身姿不凡,讓我等盡開眼界。”管家客氣地與南風說道。

南風放下靈犀,不以為意道,“您過獎了,還請速速了結獎賞,以便晚輩離開。”

管家笑了笑道,“不急,這接下來還有一個獎勵,少俠若不參與豈非憾事一件?來,先請另四位得了繡球的英雄上臺來!”

臺上多站了幾位男子,一個面熟,是進城時便見的殺豬屠戶,一位是身形偏瘦習武少年,一位面貌上有些醜陋的普通男子,還有一位叫人意外,是身材孱弱滿身書卷氣的玉面書生。

有小廝走上臺獻來一個紫檀金線盒,管家掀開盒蓋,只見裡面是一根玉簪,玉質清透,簪上生花,花開富貴,上佳之品。

管家道,“能搶到繡球者均是豪傑,若哪位豪傑能透過接下來的比試,這玉簪當贈與他。”

南風本是對簪子毫無興趣,本要下臺去,可臺下的靈犀一直對南風使眼色,要他勢必贏下簪子。南風心中長嘆,無奈留在臺上。

臺下有些吵,有人對管家問道,“這一次又是比什麼?”

管家笑笑,“比力氣,五位豪傑需在人群中任選一人將其抱起,時間為一個時辰,若一時辰後仍沒有松下手,即為勝者。”

餘下一盞茶時間,五人紛紛去找合適的人。

靈犀爬上了臺子,笑嘻嘻地站在南風面前,張開雙臂努了努嘴道,“沒的選啦。”

南風頭疼地捏了捏鼻樑子,無奈道,“規定不明確,所以選擇是很寬泛的。”

“哎?你什麼意思?”

“不要選你,你...重。”

靈犀瞬間炸毛,她不滿地扯著南風的臉,又恬不知恥地往南風身上爬著,羞憤道,

“你才重呢!我不管,簪子必須拿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