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文沒有照做,伏在地上像一隻聽話的狗,跟在林霜的身後悶聲爬行。

林霜回頭看見男人伏低做小的姿態,腳腕和手腕都帶著淤傷,只覺得頭大。

“我說讓你把衣服穿上!”林霜摁著抽痛的太陽穴,想到睜開眼睛就要面對男人的裝模作樣,乾脆緊緊地閉著眼,“我對你沒有那方面的興趣!”

男人碰了碰林霜的腳踝,又得寸進尺的企圖攀附他的褲腿。

林霜猛地站起身,跟看見洪水猛獸一樣離他八百丈遠。

“穿好衣服。”林霜冷著臉色下達最後通牒,男人努努嘴,顫顫巍巍的站起來攏緊了身上單薄的襯衫,光著腳去門外拎起浴袍披在身上,“行了吧?”

他聲音沙啞不堪,像是被迫吞嚥了什麼粗糲的東西磨傷了嗓子,扶著牆慢慢的挪到林霜對面坐下。

“你知道我?”

林霜本來準備的是咖啡,聽見他說話轉頭把深色的液體倒掉,起身替他換成了帶著熱氣的金銀花茶。

“說實話。”林霜把水杯擱在他面前,理直氣壯的說著,“我不認識你。”

不認識……

柏文的眼神像刀子一樣飛過去,林霜像沒看見,泰然自若的嚐了口茶水。

嘶——

太熱,燙舌頭。

他很自然的放下茶杯,“我的直覺告訴我,比起柏霆義那個蠢貨,你更不好對付。”

“我說的對嗎?蘇潘提先生。”

柏文的動作沒有任何的慌亂,柏霆義三個字使他的身體控制不住的畏懼顫抖。

而提到蘇潘提時,眼神裡則浮現出恰到好處的疑惑和驚懼。

柏文手指摩挲著茶杯,金銀花茶起了點作用,最起碼嗓子的不適感沒有那麼強烈。

“您在說什麼?”柏文苦笑,“我怎麼可能是蘇潘提……”

“如果我是要是他,就不會——不會被柏霆義!”柏文的臉因為憤怒開始漲紅,病弱的身子拖了後腿。

他幾乎無法自控的開始大喘氣,眼角充斥淚水,胸腔劇烈起伏,指尖被滾燙的杯壁染上紅色。

林霜默默看著他的一系列反應,適時遞上一塊手帕。

反應這麼大?

看來柏霆義跟他之間應該有無法化解的仇恨。

“你冷靜一點。”林霜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在心裡盤算著。

“生意做不做?”

柏文裹緊了浴袍,仍然感覺渾身發冷,輕聲說著,“能不能再給我件衣服?”

坐得太久了腰膝痠痛,更讓他覺得難堪的是腿間有什麼東西沿著大腿流了出來。

他用力縮緊肌肉,企圖阻止柏霆義弄進去的東西越流越多。

林霜發覺他的不對勁,翻出體溫槍探了他的體溫。

39度8。

再燒一會人都傻了。

林霜揉揉發疼的眉心,抬手把卡塔拉叫進來。

真麻煩。

“把醫生叫過來給他看看。”林霜勾手,卡塔拉會意湊過來,“宣揚出去,就說獨木莊園的主人把他收了,過幾天再送回去。”

他餘光看著已經昏迷的柏文,在卡塔拉耳邊低聲吩咐,“查查他身後有什麼貓膩,尤其是跟蘇潘提的關係。”

柏文的反應堪稱完美無瑕。

可他總覺得哪不對勁。

柏文提到柏霆義時眼裡的怨恨不像作假,反倒是驚恐畏懼,看上去像白紙上硬染出的模版,肌肉變化太僵硬了。

如果能演到到這種程度,柏霆義那個蠢貨根本玩不過他,但他在柏霆義身邊依舊像條狗一樣被羞辱。

柏霆義啊……

林霜唇角揚起莫名的笑,他注意到柏文的眼皮動了動。

以為自己是整個棋盤的主人,結果只是一枚被玩弄的棋子嗎?

現在就要看誰更技高一籌了。

*

柏疏又變成了那副呆呆的樣子。

這回就算是柏青衫來也無濟於事,任憑他磨破了嘴皮子柏疏還是一言不發,悶聲的翻著一封封已經泛黃翹邊的信。

“阿疏,爺爺給你燉了雪梨湯,你過來喝點?”柏青衫端著手裡的小湯盅,進了柏疏的房間,看見他把所有的信都攤開。

被子孤零零的躺在床下,單薄的信紙把整張床鋪的滿滿當當。

柏疏抱著膝蓋坐在信紙中間,捻著一張摺痕最重的信紙看著,淚珠子從眼眶溢位來,順著又瘦了幾分的下巴掉在信封上。

柏青衫輕聲嘆了口氣,默默放下湯盅,心頭翻湧著細細麻麻的疼痛和後悔。

要是他當年保住了柏疏的父母,他的寶貝孫子說不定就不會變成這樣。

當初是他對不住柏疏,所以這個叫林霜的後生,他一定要給孫子抓緊了。

“爺爺。”

柏疏突然出聲,嗓音低低的,凝聚著濃重的悲傷,“我沒事,你先,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一會。”

“阿疏!”柏青衫這回是真的慌了,想要上前抱住孫子又怕弄亂了這些寶貝信,只能離著他有一點距離盡力安撫,“你別胡來!”

要知道柏疏上一次說要自己待一會,結果用不知何時藏起來的水果刀割破了瘦弱的手腕。

等到傭人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因為失血過多在浴缸裡暈過去了。

從那開始,柏青衫就在柏疏的房間裡安了微型攝像頭,還把當時的心腹信陽排到這座別墅裡當管家。

信陽有把柄在他手裡捏著,是整個柏家他極少數能信任的人。

柏疏知道他在怕什麼,眼神軟和無害,對著柏青衫搖搖頭,“他回來,我就,不會,再傷害,自己了。”

“我就是,想,守著他,給我寫的信。”

柏青衫是拗不過柏疏的,瞟了一眼還完好的攝像頭,還是不放心。

伸手把他平時用來削鉛筆的小刀揣進兜裡,才拄著柺杖慢吞吞的走出去。

別墅地下室的深處有一間隱蔽的監控室,大螢幕上明晃晃是柏疏的身影。

這間監控室除了他和信陽之外沒人知道,而鑰匙只有他一個人有。

因為太久沒人進來,檯面上已經佈滿了灰塵,柏青衫拿手摸了一把,檯面上立刻出現兩條細細的條紋,露出檯面真實的深藍色。

柏疏的確沒做什麼別的事情,從監控上看,只是拿著一封封信再看,嘴唇好像還在動,應該是在小聲的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