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牛愛國發出一聲疑問。

似乎早就預料到他會來找自己,年輕的指導員並沒有和他假惺惺地寒暄。

“張排長他們,應該是出事了。”齊指導回過頭看向牛愛國,眼睛裡蘊含著滿滿的慎重之色。

看著他的眼神,牛愛國的心裡不禁一沉,突然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齊指導雖然是剛來到他們這個高原邊境的哨所,但是表現出來的能力,早已經得到了連隊裡的認可。

“指導員同志,不瞞你說我也有這種感覺。”牛愛國沉吟了一下說道,“從哨所到這裡不過一個多小時的路程,但現在應該過了五個小時了,這不應該啊......”

然而齊指導卻搖了搖頭,他從碗裡捏了一小撮雪末子放在嘴裡,緩緩嚥下之後說道,“不單單是這樣......”

“啊?齊同志,你什麼意思?”

齊指導沒有回答,而是把手裡的碗遞給一旁的牛愛國,自顧自站起身來,向著山洞裡面走去。

“哎?你...你等等!”牛愛國心裡頓時有些生氣,這個新來的指導員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有點故作高深,根本讓人摸不透他下一步要幹什麼。

雖然很氣,但是他還是立刻起身跟著齊指導往裡面走去。

沒辦法,自己的兵自己帶,哭著也要負責到底。

二人來到小張和那三人面前,發現他們之間還在互相對罵著,不同於自己的風格,小張的嘴比較毒,各種國罵層出不窮,花樣繁多。

而反觀三個髒兮兮的俘虜這一邊,為首的那個黑壯漢子早已憋紅了臉,呈現出一種恐怖的紫色。

他用蹩腳的普通話單個詞兒往外蹦著,「漢豬」、「下地獄」、「審判」等等,然而發現這些詞語對面前這個小戰士並沒有殺傷力之後,又切換成他們當地的方言,這樣嘴皮子倒是利索了,不過小張同志壓根兒一個字兒都聽不懂。

這把那個漢子氣得哇哇大叫,原來聽得懂一種語言卻不會說,是這麼的吃虧。

齊指導沒有理會爭吵的二人,他迅速走到那個漢子面前,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這一下子力道極大,巨大的回聲在山洞中迴盪著。

“哎?”小張見狀瞬間閉上了嘴巴,呆呆地看著面前這個儒雅清秀的指導員,似乎沒有料到他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牛愛國見狀想著上去攔一下,然而齊指導卻揚手又是一巴掌,這一下的力道更大,讓牛愛國都愣在了原地,納悶道自己這個一向溫文爾雅的指導員這會兒是咋了。

而那漢子似乎被打懵了,有點茫然地抬頭看著面前年輕的指導員,居然沒有第一時間憤怒起來。

齊指導見狀把臉靠近,幾乎要貼上去了。

“格聶!”

平靜的一句話讓洞裡面的所有人同時愣住了。

“聽說我,你已經是格聶!”

那漢子沒有說話,臉上閃過驚訝的神色,帶著一絲察覺不到的激動。

小張看向身邊的牛愛國,臉上滿是疑惑,“連長,「格聶」是個啥意思?”

牛愛國也是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他沉著臉拍了拍齊指導的肩膀說道,“齊同志,你這樣做是違反紀律的。他們的精神被落後的文化控制的太厲害,我知道你想撬開他們的嘴巴,但是......哎?”

“格聶,格聶,你說,什麼?”漢子突然開口,一連在嘴裡重複了兩遍「格聶」這個詞語,臉上的表情越來越是激動。

另外兩人也直起身子,動了動嘴,發出和那個詞語類似的聲音。

牛愛國愣在原地,似乎忘記了自己剛才那句話還沒有說完。

自從俘虜了這三個人之後,他不是沒審問過,那個黑壯的漢子偶爾還能回上一句,其餘的兩人像是啞巴一樣根本不搭理他。

然而現在,捱了兩巴掌之後反而願意開口說話了?

“我說你就是格聶,你們都是!”齊指導平靜的聲音似乎有一種獨特的魔力,牽動著三人的情緒。

“格聶,格聶,我們都是,格聶?”黑壯漢子面色怔忪,身子逐漸站直。

小張見狀喝道,“老實點!”

抬腳就要上前踹他,卻被站在一旁的牛愛國攔下。

齊指導跟隨著那漢子的身體漸漸起身,“格聶,告訴我,你今天要做什麼?”

“迦巴瓦山谷,壺口,殺人!”漢子喃喃說道。

“殺什麼人?”

“紅漢人,豬,滾出去。”

小張聽見這話又要發作,牛愛國瞪了他一眼,這才悻悻地把腿收了回去。

此時黑壯漢子已經完全站直了身子,他的身材高大,差不多跟牛愛國一樣,站在他前面的齊指導比他矮了半頭,氣勢上反而顯得稍稍弱了一點。

然而他卻沒有任何示弱的意思,牛愛國看著他的背影,莫名地感到有些熟悉。

“格聶聽說我,是誰,派你們來的?”齊指導的語調異常低沉,聽著不像是正常人類所發出的聲音。

“是......”那漢子正要說下去,卻突然間眉頭一皺,眼神立刻恢復了清明,“你們,漢人,豬!”

然後他低低地笑了起來,表情陰篤地看向面前的瘦高的指導員。

“我踏馬...”小張終於忍不了了,飛起一腳踹在他的肚子上,那漢子疼得像一隻蝦米彎下了身子,臉上的表情卻是一副堅毅之色。

齊指導暗暗嘆了一聲,果然還是不行,在如此侷促的時間內,根本無法成功地施展「驚愕法」催眠。

他想了想,上前扶起面前的漢子說道,“這樣吧,我們換個問題。”

“你們選擇今天,有考慮過活著回去嗎?”

那漢子低著頭看向地面,許久過後才緩緩說道,“死亡,不會的,我們,昇天。”

簡單的幾個詞語聽的小張和牛愛國頻頻搖頭,各自感嘆著這些不知名的宗教真是把人都變成瘋子了。

然而齊指導卻像是明白了什麼,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大雪,想了一會兒緩緩說道,“也就是說,你們來的時候就準備「昇天」了嗎?”

漢子聞言居然不顧腹部的劇痛緩緩跪倒,臉上浮現出一片虔誠的神色,“格柴木結音德耶所得,啊獨門吧央色聶妮效!”

隨著他念誦經文,身後的兩個年輕的漢子也開始小聲地附和,他們閉著眼睛,神色逐漸平靜下來。

“說什麼狗屁玩意兒呢,沒聽我們齊指導員問你們話呢?”小張生氣地說道,端著槍又是一腳踹在那漢子的腿上。

然而他卻沒有任何反應,只是身子微微一晃,繼續閉著眼睛,反覆唸誦那兩句經文。

“你他媽說啊!剛才不是還跟我罵的很起勁嗎?”

齊指導攔下了小張,“不必了,我已經知道答案了。”

“哎?”

這次不僅是小張,就連牛愛國也露出好奇的神色。

“你咋知道的?不是...齊同志你懂藏文?”牛愛國看著他從行軍包裡拿出一根長長的麻繩,有些搞不清楚他要做什麼。

“一會兒再跟你們解釋。”齊指導說著把麻繩遞給二人,“來把他們綁上,我們得趕緊回到哨所去。”

他說完便用麻繩給跪在地上的三人身上打結,注意到還在發呆的牛愛國二人,皺眉說道,“你倆快一點,時間要來不及了。”

牛愛國回過神了,囑咐小張端好槍,蹲下來幫著齊指導打結,“齊同志,什麼時間來不及了?”

齊指導停下手中的動作,看向外面的大雪說道。

“暴風雪,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