摁掉電話,把秦晁的電話號碼拖進黑名單裡,林嶼放下茶杯,起身鬆鬆筋骨。

010擔心他的情緒:【宿主,你還好嗎?】

“不太好,”林嶼懨懨的耷拉著眉頭,整個人還是有氣無力的,010一驚,絞盡腦汁的想要安慰他,下一刻邊聽林嶼道:“餓得我都快虛了,我得去吃點飯了。”

010:【……???】都什麼情況了,你還能吃得下飯?

林嶼的回答是:能。

他套上風衣,戴上口罩,把自己包裹嚴實後出了家門,去步行街買吃的。

大晚上的燒烤攤飄來孜然羊肉串的香氣,他被饞的直咽口水,走過去買了幾串。

烤羊肉串的大叔手腳麻利,林嶼等的無聊,忽然開口問道:“大叔,您知道微博上最近的那個杜玉嗎?”

煙火中,大叔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什麼啊?什麼玉啊?你還要一串鴨脖是嗎?”

“……”林嶼:“微博啊,大叔您不知道微博嗎?”

“哦哦哦,微博啊,我孩子天天刷,我們這老頭老太太的看那玩意幹嘛?那都是你們小年輕玩的。”

林嶼拿著燒烤盒,掃碼付了錢,“很好的習慣,大叔您可一定要繼續保持啊。”

大叔繼續茫然臉:“好啊好啊,謝謝啊。”

林嶼憋著笑,提著一盒子羊肉串走在回小區的路上。

夜幕深沉,小區門口寂靜漆黑。

林嶼走了幾步,忽然停下步子,一臉警惕的轉過身,看著從燒烤攤開始就一隻跟著自己的一輛黑車,頭腦高速運轉。

他有基本的反追蹤能力,上網的ip都做了處理,秦晁楚蘭蘭他們不可能這麼快找到他的位置,僱兇殺人也得知道人在哪,那這跟在他後面的是誰?

他還是暴露了位置嗎?

林嶼謹慎的後退幾步,走到距離小區門衛幾十米處的地方停了下來,一動不動的看著面前夜色下看不太清的黑車。

黑車跟著他的步伐又前行了一段距離,直到他停下來後才緊跟著停了下來。

藉著昏暗的街燈,林嶼看清了這輛車的型號。

一輛效能優良,車身優雅低調內奢的賓利。

他沉著臉,冷冰冰的開口:“有事嗎?”

車子隨之熄了火,駕駛座上走下來一個人,三十出頭的樣子,穿著一身精緻的西裝,撲面而來一股精英範,對他微微俯身:

“您好,杜先生,請問您現在有時間嗎?我們先生有些事想要找您。”

隔著貼了車膜的車玻璃,林嶼隱隱約約看到了一個人影。

應該就是那位“先生”。

他不動聲色的後退了幾步:“什麼事?”

司機左右看了下,彬彬有禮的笑道:“關於您最近遇到的麻煩,杜先生,這裡不是一個談話的好地方,如果您願意的話,可以在車上與先生詳談。”

最近遇到的麻煩?

就差點名道姓的說出他被“霸凌”的事了。

猶豫了一下,林嶼看著面前行為舉止都很有修養的司機,又看了眼聞聲出現的門衛大叔,眼也不眨的說:

“可以是可以,但我手裡拎著東西,有點不方便,我先把吃的放到門衛那裡再過來可以嗎?”

司機點頭:“當然可以。”

林嶼迅速小跑到門衛處,老大爺捧著保溫杯,悠哉悠哉的聽著錄音機。

林嶼把燒烤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笑道:“大爺,這麼晚了還值班真是麻煩你了,這是我剛買的宵夜,但巧了,遇到個熟人,非要和我敘舊,還不知道要敘多久,這燒烤就給您當宵夜了。”

老大爺一愣,連忙擺擺手:“不用不用,這給我幹啥,我這怪不好意思的……”

“哎,我的一片心意嗎,您就拿著吧,我正好有事求您。”

老大爺躊躇了下,推拒的動作緩了下來:“娃,什麼事啊?”

林嶼給他指了下不遠處那輛賓利,以及車門口站著的司機,“那邊就是我的熟人,如果我半個小時後還沒回來的話,麻煩您報一下警,那輛車的車牌號是京XXX。”

“啥呀?”老大爺坐不住了,“怎麼還要報警呢?”

林嶼寬慰他:“您知道的,誰家都有點不容易,我哥結婚,我父親在外借了高、利、貸,這不高、利、貸來找我了,我這正好有錢一會兒就還給他們,就怕他們不放我走,只能求您能幫個忙了。”

大爺這才放下心,只要不涉及綁架殺人,對於他們這個年紀大風大浪都見過的人,高、利、貸也算不得什麼多可怕血腥的事。

尤其是幾十年前的農村,借高、利、貸甚至算得上是普遍現象。

“行。”大爺爽快道:“半個小時是吧,我給你看著。”

林嶼鬆了口氣直起身,夜幕重重,他望了過去,彷彿透過漆黑的夜晚看見了一雙冷淡平靜的眼睛。

他收斂心緒走過去,車前的司機彬彬有禮的為他拉開車門,低聲道:“先生,杜先生來了。”

林嶼坐上車,謹慎之下,第一時間朝一邊的“先生”看過去。

身邊的男人閉目養神的半闔著眼,五官輪廓優雅深刻,眉骨很挺,其下是一雙漆黑深邃的鳳眸,眸色深濃,眉眼淡淡,薄削的嘴唇唇角微微向下延伸,一股不怒自威的雍容氣質便自然地顯露出來。

他身材挺拔頎長,穿著剪裁合體的墨色西裝,皮鞋擦得鋥亮,氣場矜貴而神秘,有著渾然天成的上位者氣息。

是林嶼最不想打交道的一類人——當官的。

他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上這輛車了。

身邊的男人轉頭看了過來,俊美深邃的面上沒有一絲情緒,聲音低沉,像某種昂貴的樂器,淡淡的,低低的:“你好,杜玉。我叫盛庭。”

“你好,”林嶼客氣的回了一句,這樣的氛圍讓他渾身不自在,直接道:“你的司機剛才說你找我有事,什麼事?”

盛庭坐姿不變,眸光微斂:“你現在應該遇到了麻煩,有什麼需要可以和我說,我會幫你。”

林嶼心底警鈴大作,不動聲色的靠近車門,頭腦飛速運轉,一時間秦家派來的打探訊息的這個懷疑成了首選。

可秦家又是怎麼找到的他的住址?

都找到他的住址了,還派人打探什麼訊息,直接來找他不就行了?

這些想法雖然複雜,但在現實中也只是一兩秒的事,林嶼看著盛庭,蹙眉道:“冒昧的問一下,你為什麼要幫我?”

盛庭道:“我欠了你母親一個人情。”

嗯?

杜家夫婦能接觸到盛庭這樣的人物?那對自私愚蠢的夫婦可不會平白無故做好事,盛庭不會找錯人了吧。

林嶼狐疑的看向盛庭,剛想開口,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麼的盛庭便略顯冷淡的引爆了一個炸、彈:“我的意思是,你的親生母親。”

林嶼:“……”

臥槽?

上來他媽就開大嗎?

他的頭腦陷入了短暫的空白,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直到盛庭覺得他的反應過於平靜看過來時,他才僵硬的吐出來一個“啊”,更加僵硬的補充道:“啊?什麼親生母親?我媽媽明明叫張玉蘭。”

盛庭撩起眼皮看著他,深濃的眸色沉澱著歲月的痕跡,明明眉眼的情緒不變,依舊冷淡的如同霜雪,林嶼卻被他看得後背發麻,彷彿被某種大型猛獸盯上,強烈的危機感襲上心頭。

他垂下眸,手指死死地摳著門鎖,一旦情況生變便會毫不拖沓的奪門而出。

好在盛庭不一會兒便收回了目光,長指在腿面上緩慢的敲擊著,有些漫不經心:“你母親十幾年前幫我傳遞了一個訊息,我欠了她一個人情,問她想要什麼,她說——”

“她想要她的親生兒子平平安安的回來。”

宛如一道晴天霹靂劈到頭頂,林嶼難以置信的抬起頭,懶散的瑞鳳眼驟然變得犀利而冰冷,銳利的盯住盛庭,“你說什麼?”

林母居然在十幾年前就知道林進不是她的親生兒子了?!

盛庭偏頭看了他一眼,冷淡道:“我答應了她,如果找不到她的兒子,或者沒有平平安安的帶回她的兒子,這個要求便作廢,我會重新答應她一件事。”

“現在我找到你了,而你的處境並不平安,我會遵守我的承諾帶平安的你去見你的母親,所以如果你遇到了麻煩,隨時可以找我。當然,我也可以直接替你擺平這次的麻煩。”

林嶼腦袋中思緒如亂麻,根本沒有注意聽盛庭最後一段話。

他近乎屏住呼吸的在頭腦中飛速過了一遍原世界的劇情線,結合自己看小說時感覺並不合理的地方,和盛庭今天的一番話對上,隱約覺察到了一個杜玉絕對承受不了的真相。

十幾年前的林母幫了盛庭,盛庭答應了她一個條件。

左思右想,想不出該提什麼條件的林母於是拿自己的親生兒子說事,要求盛庭找到她的親生兒子並平安的帶回來,這是她當時想不出其餘條件的一個拖延的方法。

盛庭的身份顯然不一般,林嶼剛才清楚地看到了司機身上彆著的手槍,以及軍姿一樣的身形。

如果盛庭的承諾很值錢,那麼林母更應該三思而後行,但她最後三思的結果卻是找回自己不知生死的親生兒子。

如果這個事情發生在其它人身上,林嶼可能也只會感慨一句母愛真偉大。

但如果這個事情發生在原小說劇情中,徘徊於林進和杜玉之間,幾次三番容忍林進對杜玉下死手,差點因為縱容養子而殺掉親生兒子的林家父母身上,那就不可能是一句“母愛真偉大”可以解釋的通了。

林嶼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他閉了閉眼,喃喃自語:“林母早就知道林進不是她的親生孩子了……我才是她的兒子,她找你要這個要求,不是因為我,也不是因為林進,而是因為自己。”

“她覺得你找不到我,也不覺得你能平安的把我帶到她面前,她的真實目的是為了找你要另一個承諾……那她為什麼這麼肯定自己能得到你另一個承諾?”

“除非她……”林嶼緩緩眯起眼睛,瑞鳳眼裡結了一層寒冰,上翹的眼尾也遮不住眼裡的冰冷的厭惡:“從來沒想過我能健健康康的出現在她面前。”

一切都有了原因。

上輩子的杜玉為什麼直到嫁入秦家才被猶豫了數十年的林家夫婦接納,林家夫婦又為什麼在那數十年間溺寵著林進對他作出的無數惡事?

杜玉沒有見到盛庭,盛庭也沒有找到杜玉,最後嫁入秦家的杜玉一身傷病,又怎麼算得上是平安?

林家夫婦一舉兩得,既得到了嫁入秦家身份不同往日的杜玉,又得到了盛庭的新承諾。

這對在他心目中愚蠢懦弱的夫婦,實際上有著常人難以匹敵的心狠。

虎毒尚且不食子,而他們卻是將自己的親生兒子利用個徹底,連他的一身傷痛和最後的死亡都算計到了。

想到杜家夫婦對原主不間斷的虐待和迫害,林嶼的憤怒燒破了理智,他無法想象,杜玉到底受了多大的折磨,他這一輩子,完全是被別人玩弄於鼓掌之中。

而玩弄他的那個人,還是他的親生父母。

他無數次想要接近卻被不留痕跡擋在門外的親生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