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大搖大擺的離開了秦家,客廳亂糟糟一團,秦晁還是一副靈魂出竅的模樣呆呆的坐在沙發上,秦母氣得夠嗆,恨不得把楚家母女那嘚瑟的嘴臉撕爛。

“管家,快去把我的降壓藥拿來,快!”她氣的不再顧及自己秦家主母的身份,吼道。

沒一會兒管家便把藥拿了過來,一杯溫好的水放在眼前,秦母接過吃了藥,抬頭一看,對上林進溫柔體貼的笑容。

她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林公子怎麼還在我們家呢,還不回去嗎?”

林進斂眉:“秦阿姨,我這就走了,您不要生氣,注意身體。”

余光中秦晁沒有給自己一分一毫的視線,林進眼神暗了暗,從容的離開了秦家。

他走後沒多久秦晁就回過了神,面色慘白,漆黑的眼睛一片陰晦,良久才像從某種玄幻的境界裡脫身而出,疲憊蒼茫的看了一眼身邊,沙啞道:“媽,小進呢?”

“還小進小進的!”秦母氣死他這不成器的傻兒子了,沒好氣道:“這次是不是又為了這個林進?”

知子莫若母,秦晁果然一愣,狼狽的迴避了母親犀利的視線:“媽,你胡說什麼呢。”

“我胡說?那個林進一看就不是個省油的燈,真不知道你是怎麼鬼迷心竅了,一顆心就栓在他身上了,你真是要活活氣死我!”

“媽,”秦晁不耐:“小進很好,你不要用你的眼光去看待他。”

秦母差點心梗,一瞬間彷彿又回到了許多年前那些智鬥白蓮花小三的歲月:

“我的眼光……你,算了,你跟你爸一個樣,我是救不了了。不過那個杜玉必須趕快解決了,免得夜長夢多,今晚你跟我一塊去找你舅舅。”

秦晁排斥的蹙了蹙眉,想到盛庭那副冷淡疏離的模樣就發憷:“……今晚嗎?現在已經天黑了。”

“就今晚,”秦母雷厲風行的起了身:“管家,把那天我拍下來的人參拿出來,還有西湖龍井和大紅袍。”

秦晁張張嘴,還沒說話秦母便像知道他要說什麼似得轉過頭,一雙凌厲的眉眼像是要看進他心裡:“這件事情鬧得太大了,我不管你對那個杜玉是什麼感情,他必須除掉。”

“你舅舅是唯一能救你的人了,別任性,以後你需要仰仗你舅舅幫助的日子多了去了,好好學著點。”

*

京城城北

盛家老宅坐落在高山茂林深處。

茂林密密麻麻覆蓋了城北瓊山整座山頭,山頭足有幾千畝,茂盛的樹林間只開闢了一條馬路,每隔幾里便有一個駐崗士兵,士兵們真、槍實、彈,神情冷酷。

黑色賓士不疾不徐的行駛在寬廣的馬路上,車前插著旗幟,每經過一處關卡便會得到沿途駐崗士兵的注目。

這樣森嚴戒備的氣氛下,月光幽幽,昭示著這注定是個不平凡的夜晚。

秦晁坐在賓士後座,臉色逐漸變得蒼白心虛。

他再次問道:“媽,我們一定要來找舅舅嗎。”

秦母面色也有些蒼白,盛庭雖然是她的弟弟,但她和盛庭一點也不親,畢竟不是一個媽生的,除了血緣,沒有任何感情。

秦母壓了壓唇角:“不是一定,是必須。一會兒見到你舅舅該說什麼你都知道吧,別掉鏈子。”

秦晁:“……我知道。”

把事情全部推給杜玉,犧牲他一個,保全那麼多的同學,這確實是利益最大化。

車子駛入黑柵欄大門。

看門的武警上前一步,審查了司機的證件,隨後點了下頭,大門隨之開啟,一座宛如蟄伏在深山休憩的古寨赫然佇立在平地上,整座建築群成古樸的暗紅色,錯落有致,撲面而來一股富貴人家的底蘊和歷史。

盛宅正門口,長衫馬褂的管家佝僂著背,古井無波的面上一片冷淡,走上前道:“秦少爺,秦夫人。”

先少爺再夫人,主次分明。

秦母習慣了這種對待,不覺難堪,她名門主母的身份在盛家面前就是小巫見大巫,只恭恭敬敬地問:“福伯,先生在家嗎?”

“先生在茶室。”

在家就好。

秦母不動聲色的鬆了口氣,捏捏秦晁的手,秦晁識趣的說:“福伯,我有些事想找舅舅一趟。”

蒼老的管家掀了下眼皮,波瀾不驚道:“先生在茶室,誰來都不見。”

秦母有些急了:“福伯,我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找先生,今天不見到先生,明天晁晁可能就要進監獄了!”

秦晁扯了扯秦母的衣角:“……媽。”

哪有這麼嚴重。

他不以為意,直到現在還覺得杜玉可能壓根就不會起訴他們。

朦朧月色下,森嚴莊重的盛家老宅前,管家還是之前那句話,聲音平靜死板的重複著:“先生在茶室,誰也不見。”

秦母:“你……!”

她深吸一口氣,壓著火低聲下氣道:“福伯,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先生肯定也不願意看到晁晁出事,整個京城都知道晁晁是先生的外甥,晁晁要是真的被起訴了,對先生的名聲也不好。”

管家終於露出了點異色,溝壑縱橫的臉上有些許詫異:“秦夫人,秦少爺前幾天酒駕進局子的事情您不知道嗎?”

“要說丟臉,先生的臉不早就被你們母子丟盡了嗎?”

秦母麵皮一僵,下意識扭頭看向秦晁。

秦晁心虛狼狽的迴避了她的視線。

這還有什麼不清楚的,霎時間,秦母心涼了半截。

山上的夜晚冷風徐徐,她神色恍惚的扯了扯肩膀上的貂毛披肩,面前覆蓋在山林陰影下的盛宅好似張著血盆大口的兇獸,稍不注意便能將人連皮帶骨生吞活剝。

她對這個地方有著骨子裡的畏懼。

彷彿魂穿十幾年前,再次看到了當年那個年輕的、雍容的掌權者,不緊不慢的踏過鮮血沾染的青石磚地板,站在了惶恐的跪在地上的她的面前。

“你做的很好,”他對她說,聲音不輕不重:“成年之前,我會庇護你的孩子。”

一句話,從此以後,她就是秦家當之無愧的主母。

無人可以撼動。

她在那個位置上舒舒心心的待了那麼久,看著秦晁從牙牙學語到亂跑亂跳,哪怕秦晁早已成年,但遇到難題和麻煩事,她還是鍥而不捨的來找盛庭尋求幫助。

找得多了,盛庭幫的多了,她竟然就在這樣的回應下飄飄然起來,現在竟然還想拿秦晁威脅盛庭……回過神的秦母登時嚇出了一身冷汗。

冰冷危險的氣息環繞在周圍,遠處似乎有一雙不帶一絲感情的眼睛在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

盛宅燈火通明,大廳內的僕人們秩序井然。

她軟著腿,額頭冒著虛汗,立刻低下頭閉上眼睛,惶惶不安的拉著秦晁的手:“……福、福伯,對不起,麻煩告訴先生,是我逾越了。晁晁的事和盛家沒有關係,我會、我會親自處理。”

秦晁不明白母親怎麼變卦變得那麼快,“媽?不見舅舅了?”

秦母狠狠地捏了下他的手,秦晁吃痛,皺著眉頭閉上嘴。

管家沒在意這對母子做出的小動作,彷彿除了剛才一瞬間的詫異,其他的都不值得他做出什麼反應,繼續用回覆他們要求見盛庭時的語氣平淡道:

“我會如實轉告先生,夜深了,秦少爺,秦夫人,請回吧。”

“好好,我們這就走。”

秦母輕不可聞的鬆了口氣,抓著秦晁的手匆匆轉身離開。

秦家的車停在柵欄門外,司機沉默的為他們拉開車門,坐上車的一瞬間,秦母白著臉,用力的掐著秦晁的胳膊,顫抖卻咬牙切齒的逼問:“秦晁!說!酒駕進局子是怎麼回事?!”

秦晁吞口口水:“……媽,說來話長,您別激動……”

管家面無表情的注視著賓士融入夜色,直到見不到一絲蹤影才進門,一路無聲無息的走到三樓,停在了一間微敞著的房門口。

房門由金絲楠木雕刻而成,紋路極其精細,造價百萬。

絲絲縷縷的茶香順著縫隙飄出,是今年的御前八棵,一斤上千萬的茶種,被有心人耗大價錢拍下來轉贈於盛庭。

“先生,”他的聲音不復之前的古井無波,而是屈著身,恭敬有禮道:“秦家母子已經走了。”

茶室內傳出細微的水流聲,壺底輕擊桌面,瓷盤相擊。

良久,傳出了一聲冷淡低沉的:“嗯。”

“準備一下,”男人淡淡道:“明天去見他。”

管家垂著眼瞼,恭敬中摻雜著不甚明顯的畏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