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后,燈會已經開始,狗皇帝即將到熙春樓,是否通知兄弟動手?”

天后點了點頭。

男子飛速奔下樓。

窗外是一條長長的河,兩邊掛滿了各種各種沒有被點燃的花燈。河岸上,眾百姓翹首以盼,似乎等待的什麼人前來。街道兩邊的商販使出渾身解數,吸引客人前來購買。些許小情侶,被琳琅滿目的商品亮花了眼,不知道該買些什麼,左看右看甚是歡樂。

天后不自覺想起了當年自己剛到臨安城的場景,膽小的她卻被繁華砸暈了腦袋,只知道跟著哥哥一路晃。哥哥拉著她的手,給她買了小人糖,甜甜的,十分好吃。

這時,一陣腳步匆匆而來,打斷了天后的思緒。

天后頭也不回,說了一句:“回來了?事可順利?”

來者正是竹林男子範意。

“一切按照計劃進行,可是至今未曾見到李後宅那邊煙花燃放,有些擔憂,已經讓人去確認了。至於祝枝山,已按軍法處置。”

“不打緊,他本就是重情重義之人,肯定會選擇解救眼前的二人,沒有爆炸也是情理之中。此計本就是緩兵,只要能拖住他們就行了。”

天后平靜地回應,對於祝枝山壓根都不曾提。

正月十四,臨安城,半刻鐘前。

“相信我!”

蘇秉燈給了趙憶南一個堅定的眼神,飛奔出了院子。

這個李後宅邊上的巷子,無名無姓,漆黑一片,望樓根本看不到。

所以蘇秉燈不得不跑到巷子口來通知望樓,傳遞資訊。

好在跟了趙憶南這麼多時間,也抽空學了學望樓傳遞資訊的方式和編碼,對於望樓傳信也知道一二。

到了巷子口,蘇秉燈從腰間抽出一隻小鑽天炮,拉動地下的繩子。

只聽“嗖”一聲,明亮的火花直衝雲霄,照亮了李後宅的上空。

這是引起望樓注意,更是呼叫支援的引號。

隨後,蘇秉燈掏出火燭,對著望樓發出編碼。

“熙春樓有埋伏,速查。”

片刻功夫,望樓便傳來收到訊號。

蘇秉燈這才急忙轉身,返回院子。

這一來一回,時間已經過去大半。

院子門口的鑰匙還靜靜地躺在地上,等著蘇秉燈來取。

衝到院子門口,蘇秉燈一把抓起鑰匙,快步跑到岑瀟瀟身邊。

趙憶南難以置信的盯著蘇秉燈,內心五味雜陳。

前一秒她還在為自己的真實身份驚訝不已,這一刻就要面臨著生死關口。

趙憶南心裡十分清楚,剩下的時間最多能救一人。

很明顯,蘇秉燈選擇了救岑瀟瀟,而不是自己。

趙憶南長嘆一口氣。

她總以為自己在蘇秉燈的心中極其重要,每當他奮不顧身來救自己之時,她總確信自己的判斷。

或許今日聽到的,親眼所見的才是事實,才是真相。

趙憶南閉上了眼睛,豆大的眼淚順著眼槽落下。

是時候跟這個世界道別了,跟蘇秉燈道別了。

是她多想了。

另一邊,蘇秉燈正急得滿頭大汗,一邊偷瞄著趙憶南,一邊給岑瀟瀟開鎖。

越是著急,越是不順,鑰匙花落掉在了地上。

岑瀟瀟已經泣不成聲,一個文弱的女生,面對死亡自然十分恐懼,她沒有胡鬧已經是最大的鎮定。

“蘇秉燈,慢慢來!”

忽然,蘇秉燈聽到了趙憶南安慰的聲音,轉過頭去看了一眼趙憶南。看著趙憶南泰然自若,他內心突然安定了不少。

沒人知道,是趙憶南坦然接受了現實。

隨後,蘇秉燈拾起地上的鑰匙,將岑瀟瀟背後的大鎖開啟。

鐵鏈順著柱子滑落,岑瀟瀟自由了。她緊緊抱著蘇秉燈,歡喜雀躍。

蘇秉燈知道岑瀟瀟腿受過傷,當即一把抱起,飛奔到了院子門口,叮囑:“趕緊離開這裡,要爆炸了!”

這時候岑瀟瀟才重新意識到危險。

當她朝著院子外挪去之時,卻看到蘇秉燈朝著趙憶南而去。

趙憶南又驚又喜又擔憂。

“蘇秉燈,來不及了,你趕緊走!”

蘇秉燈卻不慌不忙地繞到趙憶南身後,將鑰匙插入大鎖。

大鎖落地,一旁的岑瀟瀟的木箱發出了“呲呲呲”的聲音。

趙憶南大喊一聲:“快跑,要爆炸了!”

只見蘇秉燈轉到趙憶南跟前,一把抱住了趙憶南,說了一句:“要死一起死!”

趙憶南大吃一驚,內心瞬間充滿安心。

兩人咬著牙閉上了眼睛,靜靜地享受著最後一刻的擁抱。

……

從聖上到達熙春樓那一刻開始,隨著聖上龍船的行進,文市河兩岸的花燈會被一一點燃,象徵著聖上帶來了光明與繁榮。

守在熙春樓的親衛接到蘇秉燈透過望樓傳遞來的訊息之時,大吃一驚。

煙花在熙春樓的上空肆意綻放,響聲震徹整個臨安城。

蘇秉燈與趙憶南緊緊抱在一起,些許時間內,只聽到遠處的煙花聲,卻不曾感覺腳下的火藥爆炸,連一旁綁架岑瀟瀟的那個箱子都只是冒了冒煙,便不再有響動。

蘇秉燈緩過神來,急忙將趙憶南身上的鐵鏈子全部鬆開,拉起趙憶南的手,拼命地往院子外跑,生怕跑遲了出意外。

原來黃巾軍準備匆忙,並沒有注意這個院子裡的火藥配比出了問題。

真乃天無絕人之路。

一路上,趙憶南忽然問:“你是因為我的真實身份才跟我走那麼近的嗎?”

蘇秉燈卻反問:“你知道了自己真實身份一點都不吃驚嗎?”

“吃驚啊,只不過剛才那個場面,腦子裡都是危險,哪有時間想這個,能活著出來再想不遲。”

“現在活著出來了,可以想想了。”

趙憶南哈哈大笑:“也就聽到訊息的那一剎那吃驚,回過神來想想,皇帝的女兒又與百姓何異,兩隻胳膊兩隻腳,一個腦袋一張嘴,沒什麼區別,反倒是肩上的責任多了不少。”

蘇秉燈微微一笑:“既然你也明白與百姓無異,我自然也不會因為你的身份才會與你接觸。再說了,可是你先來找我的。”

趙憶南翻了翻白眼:“鬼才來主動找你呢,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像是一個奇怪的乞丐。”

說完嘟著嘴,一蹦一跳地走在蘇秉燈前面,不再理會蘇秉燈。

那模樣,像極了戀愛中的小女生。

從這一刻起,兩人之間再也沒有了隔閡。

趙憶南真正明白了蘇秉燈的心意,兩人共同經歷了生死,敞開了心扉,沒有什麼能夠再阻攔他們共同前行,攜手面對未知和未來。

二人到了熙春樓,聖上的龍船已經到達此地,正準備開啟點燈活動。

此地守護將領寧燃見到趙憶南,十分激動,連忙上前來彙報:“中郎,剛收到蘇帥的資訊慌張不已,屬下帶人排查了一遍,並沒有發現可疑之人。好在聖上的龍船馬上就要出發了,應該不會有事發生。”

雖然寧燃如此說,但是蘇秉燈始終覺得他們遺漏了些什麼。

黃巾軍稠密佈局十年,難不成會出現這般疏忽?

按照範意的性格,絕對隨隨便便透露點位,能用來威脅趙憶南的,肯定是真實的訊息。

思緒未果,文市河邊上燃起了煙花爆竹,隨著一陣噼裡啪啦的響聲之後,又陷入了平靜和黑暗,與周邊明亮的御街形成鮮明的對比,而此刻,龍船也準備啟程。

蘇秉燈突然意識到了問題,黃巾軍在暗,他們在明。黃巾軍完全可以透過靠近聖上製造機會,而不是退而求其次的使用火藥或鳳凰遊等物品遠攻。

他連忙問道:“有沒有龍船製造圖紙和今日服務龍船的人員名單?”

寧燃趕忙讓人取來名單和龍船圖紙。

名單上密密麻麻記錄著百餘名與龍船有過接觸的人員,寫明瞭服務內容和進出龍船的時間。

一切看似嚴絲合縫,沒有問題。

蘇秉燈隱隱不安。

此時,皇城使夜明從不遠處快馬而來。

他坐在馬背上,朝著蘇秉燈扔了一捆東西,說道:“名冊裡有三個人來路不明!”

蘇秉燈開啟一看,竟然是今日接觸龍船人員的背景調查結果。

想不到夜明已經想在他前頭。

寧燃不解,問:“可這三個人已經離開了呀。”

“就算離開了,也有可能在龍船上動了手腳。”

蘇秉燈指著名冊上的落款說道:“那只有今日管事陸平知曉了。”

陸平很快被帶了過來。

面對親衛的盤問,還有皇城司的威懾,陸平很快就招了。

他收了那三個人每人一百兩銀子,讓他們進龍船參觀。

“他們就半個時辰前匆匆趕來的,說是不遠萬里而來,只是想要參觀一下龍船。我起初也不同意,就是看到這麼多銀子,心裡犯了嘀咕。不過各位大人請放心,他們的身上我全部搜查過,並沒有攜帶任何東西,而且進去也就不到一刻鐘時間就出來了。”

趙憶南明白,秦公公的甕中捉鱉起效果了,黃巾軍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還有其他的嗎?”

陸平好好想了想,說道:“他們出來的時候,其中有一個人磕破了頭,是另外兩個人扶出來的,血掛滿了臉,不停地滴著。”

蘇秉燈思索了片刻,當即就明白了,對夜明說道:“如今能上船的只有夜使了,還請夜使速速上船,查明此人。想要下毒毒害聖上,牽涉人員太多,絕無可能。因此,我料定此人必定混跡在船伕或者守衛人群中,想要趁機謀害聖上。”

夜明明瞭,當即帶著飛雪朝著龍船而去。

一事未了一事又起,突然,有一個人從背後撞了一下趙憶南

趙憶南迴過頭去,背後是茫茫人海。

此時她發現手中多了一樣東西。

她開啟了一看,上面只有三個字:

“中和樓”。

寧燃盯著看了半宿,不曾明白。

“什麼意思?”

趙憶南解釋道:“按照聖上施恩圖,中和樓便是聖上燃放孔明燈,宣讀聖旨的地方。”

蘇秉燈已經意識到這個中和樓的位置至關重要。

祝枝山花店門口的沙盤上,炸藥埋藏最多的地方便是這個中和樓。

兩人面面相覷。

若真是如此,那黃巾軍行動的關鍵點應該就是中和樓。

可這傳遞訊息的人是敵是友尚且不知,訊息是真是假也無從查證,也不知道是不是調虎離山,聲東擊西。唯一能夠確定的是,不只他們盯著黃巾軍,還有他們不知道的勢力也在暗中排查。

“不管如何,中和樓都得排查,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中郎說的對,我現在就帶著幾個兄弟前去。”

“不用,寧燃,你守在這裡,我和秉燈去就行。不管發生什麼事,沒有望樓傳信,都不要擅離職守。”

寧燃拱手承諾,請趙憶南放心。

話音剛落,望樓便傳來一陣鼓聲,隨後兩段燈籠組成的訊號傳到了趙憶南眼中。

“仁和橋、鹽橋百姓衝突。”

“這兩個地方飛燕曾經提醒過我們,看來黃巾軍已經開始行動了。”

“事不宜遲,我們先去中和樓。”

趙憶南正要離去,蘇秉燈一把拉住了她,說:“等等。”

“等什麼?”

蘇秉燈沒有回答。

不遠處,龍船的龍頭點燃了文市河上的第一盞花燈,花燈上有四個字:繁榮昌盛,寓意大宋未來一定強盛。

第一盞花燈的點燃也意味著施恩正式開始,龍船緩緩駛過熙春樓。

這時候蘇秉燈在鬆開趙憶南的手,說:“可以走了。”

趙憶南忽然明白,蘇秉燈這是在確保熙春樓沒有其他襲擊才出發。

思慮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