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西弄是一條十分小的弄堂,臨安城發展之前,此地是一個小村落,大部分人都姓陳,故名為陳家村。而這條弄堂就是陳家村西邊上的泥路。

如今的陳西弄,寬不足二尺,兩邊均是民房,前後大門緊貼著,最多就容納三四人同時透過。

李隆社一人一劍當中站立,便佔據了整條弄堂,蘇秉燈繞不過去,也不想繞過去。

正月十四,臨安城。

距離上元燈會還有一個半時辰。

高展領著禁軍三位指揮使匆匆跑上承德殿臺階。

“啟奏陛下,上元燈會運河工程監督任務順利完成。禁軍目前已撤離工程所在地,正在部署路卡。各方來使也在禁軍嚴密監視之中。”

“好!”

聖上拍了拍手,朝著殿外的日落望去。

臨安城遠處的雲朵披上了橙紅色的衣服,透著一絲的神奇和神秘。

隨後,聖上順手寫下一張紙條,交給高展。

高展會意,飛奔而出。

陳西弄,帶著些許寒冷劃過一陣風。

劍,直衝蘇秉燈胸口而來,透著凌厲,咄咄逼人。

蘇秉燈揮動斬影劍,立在胸前,側過身準備閃過李隆社的狠招。

說時遲那時快,一眨眼功夫,李隆社的劍已經到了蘇秉燈眼前。

兩個身影在狹小的空間裡交匯。

只聽“吱”一聲刺耳的聲音響徹整個弄堂,蘇秉燈目送著李隆社在眼前擦過,那邊十字劍在斬影劍上留下閃電般的火花。

李隆社拼命的招式以蜻蜓點水之式結束。

雙都明白了,哪怕再拼命,也不至於讓對方服敗。

李隆社只好再次規勸:

“回去吧,運河工程不是你該去的地方!”

“想不到你掌握的資訊很全,知道我目的地之人,整個臨安城不足十人,佩服佩服。”

蘇秉燈似乎沒有任何驚訝,反倒是覺得李隆社對自己行蹤的瞭如指掌是理所應當的。

李隆社反而有些吃驚,一絲疑惑從腦海中閃過。

蘇秉燈的鎮定,難不成有所準備?

“天后的本事不是你能想象到的。”

“天后?是黃巾軍的天后嗎?”

蘇秉燈本想著乘機追問,套些資訊。誰想李隆社口風緊,絲毫不願意透露。

“我還是那句話,回去,回親衛府,或回巡檢司,都行,就是不能去運河工程。”

“我蘇秉燈一個粗人,上到權威狗朝廷,下到魑魅魍魎地,沒有地方不敢去,更沒有不該去,就憑你一句話就想要攔住我?”

李隆社聽完哈哈大笑。接到天后的任務之時,他心裡就清楚,勸退蘇秉燈是不可能的事。

整整十年,蘇秉燈執著咬著黃巾軍不放,若是一句話就能讓他退去,當年在蒼松嶺上,就不會有那場打鬥了。

“那就受死吧!”

李隆社迫不及待地宣判蘇秉燈的死期。至於天后的命令,在他心中,完全沒有復興大遼來的重要。

他將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環成圈,放進嘴巴里,吹出一個響亮的口哨。

一時間,兩邊民房牆後竄出來眾多黑衣之人,將蘇秉燈團團圍住。

窄小的陳西弄突然變得擁擠不堪。

蘇秉燈被圍的水洩不通。

“糟糕,如此這般,就看不到蘇帥的手勢了!”

等在外圍的親衛眾人有些驚慌。

原本約好,蘇秉燈在明,他們在暗,暗中保護蘇秉燈安全。具體行動看蘇秉燈手勢。

如今被黑衣人包圍,手勢根本看不見。

“不能坐以待斃,現在就去救蘇帥。”

“不可輕舉妄動,蘇帥定有他的道理!”

不遠處,蘇秉燈忽然哈哈大笑:

“早該將那些隱藏在黑夜中的獠牙召喚出來,非要一個人在我面前顯擺。”

“死到臨頭還嘴硬!”

李隆社一聲令下,所有人都對著蘇秉燈一擁而上,所有的劍都對著蘇秉燈招呼。

蘇秉燈先是不慌不忙,斬影劍在他手中舞出了無數個劍花,噼裡啪啦地斬落四面八方的招式。

民房門口掛著的燈籠一晃一晃,在劍鋒下被削成兩半,剩下半片紙在空中飄曳。

四周灰白黑相間的牆上,青苔石磚鋪裝的路面,漸漸留下一道道深淺不一的劍痕,還有一絲血紅的痕跡。

時間過去了一刻鐘,源源不斷的黑衣人讓蘇秉燈逐漸落入下風。

先前的傷口還沒有癒合,激烈地對抗讓鮮血從崩裂的傷口中緩緩流下,新的擦傷又不斷疊加,一陣陣疲勞感襲來,蘇秉燈身體已經難以招架。

暗處的親衛將士暗暗著急。

“蘇帥為何還不下令?”

沒有人知道蘇秉燈為何遲遲不讓親衛相救。

危機時刻,差之分毫謬之千里。

只有蘇秉燈自己清楚,他也在等,等東南方向的一個訊號,等一種鼓聲,蛇皮鼓的鼓聲。

哪怕再艱難,他都得等下去,否則前功盡棄。

此時此刻,東南方向的皇城司裡,有一名男子悄悄潛入了判望樓監事姚江的房間,東翻西找,似乎在尋找一樣東西。

房外燭火隨風閃動,皇城司和望樓部分人員輪值時間一到,眾人都收拾乾淨,整齊劃一的朝著出口而去。

姚江作為輪值監察,在出口處坐鎮,指揮眾人做好時間差脫密工作。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輪值和上元燈會。

男子滿懷信心,料定此刻不會有人關注他。

終於,他在姚江辦公桌案中間的抽屜中找到了想要的東西——姚江的印章。

男子微微一笑,拿出懷裡的一張紙,在紙的右上角蓋好印章,隨手夾在桌案上的冊子中。

冊子的封面寫著三個字:資訊匯。

正當男子心滿意足準備離去之時,姚江的房門突然開啟,走進的不是姚江,而是趙憶南和夜明。

三人正面相遇。

男子還沒來得及掙扎,就被飛雪控制住。

黑色的面罩被扯下,露出那張熟悉俊俏的臉。

“護司使者步安,想要讓你浮出水面,真是費了不少勁!”

步安驚恐地看著眼前的皇城使夜明,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是如何暴露的。

“夜使,不知屬下哪裡有冒犯,非要如此對屬下?”

步安還想掙扎。

可夜明和趙憶南豈能放過他,他們必須速戰速捷,獲得想要的資訊,再傳遞給蘇秉燈。

稍晚一步,不僅蘇秉燈的性命堪憂,就連整個計劃都有可能前功盡棄。

夜明當機立斷,根本不容步安分說,直接押入皇城司審訊所。

趙憶南開門見山,此時她內心最著急。

當初她就不同意這個計劃,蘇秉燈自己去引誘內奸和偷取聖上施恩圖之人,此舉太過冒險!

這些黃巾軍都是窮兇極惡之人,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別說蘇秉燈,連整個臨安城他們都不放在眼裡。任何阻礙他們前進之人,黃巾軍就一個字處理——殺!

短短十個時辰,戶部尚書和軍器監編判先後被殺,還有什麼事他們做不出來。

趙憶南不同意,不僅僅是對於生命的敬畏,更是對蘇秉燈的牽掛和愛!

“步安,此時乃輪值換崗之時,你去姚江房間做什麼?”

步安似乎變得十分平靜:

“姚判事今日輪值,業務繁忙,我去他房間幫他處理資訊。”

“處理資訊?是望樓那些匯總到姚判事手上的資訊嗎?”

“是。”

隨後,趙憶南從一旁的人手中接過一張紙,問:“是這張嗎?”

步安定睛一看,正式一柱香前自己放進姚江桌案上資訊匯冊子中的那張紙,上面還新印著姚江的章。

步安眯著眼睛有些驚訝,隨後又強裝鎮定,回道:“資訊太多,記不太清楚了。”

步安那些細微的表情根本逃不過趙憶南的眼睛,這麼多年親衛經歷,敏感是必備的技能。

“是嗎?步使者日理萬機,不記得也很正常。我幫你回憶回憶。”

趙憶南拿出另一張資訊記錄紙,並排舉在步安面前。

步安不明所以。

“仔細看!”

趙憶南一聲吼,步安這才將注意力放在兩張紙上面。

“這是姚判事的簽字?”

“對!”夜明將整個資訊匯冊子上的紙全部拿了出來,一張一張擺在步安年前。

這時候步安才隱隱感到慌張,每一張夜明亮出的紙上都有姚江的簽字,唯獨第一張沒有。

“不可能!”

步安對望樓監的工作了如指掌,資訊從望樓收集,經過傳音官到望樓監公署,最後匯總到姚江手中,前後需要多少時間、記錄資訊所用的筆墨都算清楚,連資訊記錄用利於儲存產自於明州溪口的竹紙這一細節他都沒有忘。

步安對姚江更是十分熟悉,他的性格、作息、行為都一清二楚,特別是蓋章習慣,印章方向和方位都無所不知。此次行動之前,步安還特地觀察了天氣,免得出現紙張幹度不一致的情況,讓姚江懷疑。

所以步安很自信,整整半年,沒有出過任何問題,自己偽造的資訊紙沒有人能分別出來。

可是今日萬萬沒有想到,姚江給所有資訊紙上簽字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姚江沒有簽字的習慣!”

“對,你說的沒錯,姚江沒有簽字的習慣,是我讓他籤的,讓他在收到的資訊紙第一時間簽上字,再蓋章。”

“什麼!?”

步安這時候醒悟過來,夜明或許早就知道自己的小舉動,更或許夜明已經知道他的身份。

步安此時此刻感覺十分不安,很明顯,今日的資訊傳遞極有可能是陷阱,引誘自己出洞的陷阱。他忽然感覺在夜明和趙憶南跟前像是透明人一樣,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監視著。

“說吧,是誰讓你潛伏在皇城司的?”

步安卻死活不肯承認:“或許這張姚判事遺漏了呢?”

“胡說八道!”趙憶南十分著急,迫不及待地想要步安承認內奸的身份,因為原在兩坊之外的蘇秉燈此時此刻就等著她的訊息。

步安越拖,蘇秉燈就越危險。

想到此處,趙憶南心一狠,拔出劍上前抵住步安的脖子:“快說,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夜明有些吃驚地看著趙憶南,這不是他認識的趙憶南。他心裡的趙憶南是沉著冷靜之人,更是懂禮守法之人,不會動私刑審訊。他著實沒有料到,趙憶南對蘇秉燈如此重視,遠超過了她的理性。

可惜此時的蘇秉燈不知道趙憶南在為他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