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

大康國東北部,檀州,永安城。

城內的一處小院落裡,一名村婦模樣的女子,正坐在院中的石桌前,對面坐著一臉風塵模樣的男女二人。

“少夫人,我倆已經打聽過了,東邊和蠻人的戰爭已經停止了三月有餘了,官道也都開放了,我們可以繼續出發去往東遼府了。”

“唉,困在這裡一年多,又要搬家了”女子悠悠的說道。

“是啊,少夫人,這一路走來,我們身上的銀錢已經不多了,還是儘快動身吧,老王爺應該在東遼府那邊有一些佈置,到時候我們也能好過一些。”

“好,小七、小九,你們明日收拾好牛車,再出去採買一些路上要用的吃食和用品,我收拾好東西,明日去找黃嬸子去退租這個院子,租期還未到,希望還能退點銀錢回來”

“你們也去歇息一會吧,最近出去打探訊息,也是辛苦你們了”

“好,少夫人,那我們先去收拾了”,說完二人起身離去。

正值夏末,院子裡還有陣陣蟲鳴。

女子的思緒漸漸飄遠。

沒錯,女子正是蘇昭悅。

三年前,在苦等定北王等人無果後,一行三大一小隻得按老王爺之前的安排,離開了繁華的京都城,踏上了前往東遼府的路。

這一路走來,經歷了無數的坎坷,用了將近兩年時間,連續穿越了四五個州府,足有一千二百餘里,才來到了大康東北檀州的永安城。

卻在此時,東邊的蠻人入侵,在檀州邊境與大康邊軍安東軍爆發大戰,這一戰就是一年多。

永安城位於檀州的腹地,雖然距離邊境尚有二百餘里,卻也受到了大戰影響,管道被封,無法出行。

無奈,蘇昭悅一行人只好在永安城租了一處院落,在此居住了下來。

而今,蠻族之戰告一段落,他們一行人身上的銀兩也是消耗的所剩不多,當初王府突發鉅變,他們搬到西城也是再也沒有等到王府的接濟。

只有隨身的一些金銀細軟,外加賣掉了西城的院子,共計兩千餘兩,才支撐著他們走到現在。

而今也是花的所剩不多,於是在官道放開了後,經過多方打聽,蘇昭悅決定一行人繼續啟程,前往老王爺安排的東遼府一處叫金霞的小村子。

檀州是大康東北邊境的一處州府,往北是一片大山,翻過大山是蠻族的草原,每每草原上遭遇天災,草原上的蠻族都會過來檀州進行一番搶掠。

往東則是東遼府,東遼府四面環山,只有一條路與檀州相連,早年定北王離蒼梧東出剿滅蠻夷,曾經在這片大地上浴血奮戰。

“希望到了東遼府,能徹底安定下來,再看看能不能找到治療耀兒的方法,相公,是昭悅不好,沒能為你照顧好耀兒……”女子呢喃到,兩行眼淚不覺間順著臉龐留下,她的眼底卻有著一絲絲的堅毅。

屋內,床榻上,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少年正在熟睡。

在某個瞬間,少年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從一開始的迷茫,到慢慢的清醒。

所有的回憶慢慢的在少年的腦海裡捋順。

少年,正是李耀。

一轉眼,他都快十歲了,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將近十年了。

這些年,在偶爾的甦醒中,從周圍人的話語聲中,他總算了解了,這裡和他之前生活的地球,怕是沒有任何的關係了。

這,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他因為一些未知的原因來到了這裡。

好多次瀕死的機會,也讓他無比珍惜這一次重生的機會,老王爺和母親蘇昭悅對他的關愛,也讓他感動不以。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慢慢的只有母親蘇昭悅和母親叫小七小九的三人陪伴著他,他們週週轉轉的走了好遠的路,到底發生了什麼?

可惜由於小光球對他的傳承,讓他一直無法堅持長久的清醒。

就在前一段時間,光球對他的填鴨式傳輸,終於結束。

又昏睡了數日後,他終於幽幽轉醒。

他再也找不到意識裡那光怪陸離的空間,找不到那個光球。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是一個人,以一個正常人的視角來看這個世界。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他昏睡太久的原因,他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總會好起來的,既然意識已經徹底的清醒,他總會慢慢的好起來的,這一世,他已經肩負了好多人的期待了,他不止一次的看到孃親蘇昭悅落淚,他要儘快的好起來,弄清楚這一切”。

看了一會兒周圍的環境後,他又輕輕的睡了過去……

翌日。

一副村婦打扮的蘇昭悅,在餵食完李耀早飯之後,自己又吃過後,安排小七和小九前去採買出行的東西,她準備去找隔壁院子的黃嬸子,去商量不再租住小院的事情。

她抱著長大了一些的小李耀,出了院門,由於時間匆忙的原因,她沒有注意到,小李耀的眼神中多了一些靈動。

此時的李耀,正在孃親的懷裡,第一次認真的觀察這個世界。

儘管暫時無法控制身體,他也依然看的津津有味。

不一會兒蘇昭悅便來到了隔壁院子裡。

“蘇姑娘來啦,快來坐”,正在洗衣服的黃嬸子看到來人趕緊起身打起了招呼。

半個時辰後,蘇昭悅拿著黃嬸子退回的五兩銀子走出了院子。

她們租住的小院環境不錯,一年的租金是二十兩銀子,在說明來意後,黃嬸子也沒多為難,一番嘮叨和不捨後,還是退回了她半年的租金。

心想著去往東遼府的路上,不知道又得耽擱多久,天氣有可能變冷,她便想著用退回的銀子去布莊買點布和棉花,一有空了就給耀兒做身衣服。

然而一路上,路上卻是比以往多了不少人,還有一些人向著衙門的地方走去。

最開始蘇昭悅還沒有太過在意,直到她聽到了一些人的對話之後,她渾身顫抖的向著衙門走去。

衙門前的告示牆上,一張嶄新的佈告張貼在牆上。

上邊的一個個大字,像刀子一般,一刀刀地紮在了蘇昭悅的心上。

兩行清淚劃過臉龐,她麻木的離開人群,慢慢的走遠。

定北王之子李戰,戰死北疆。

老定北王李蒼梧重新披掛上陣,為子復仇,整軍備戰,與龍元大軍鏖戰三年,殺敵無數,但不幸同樣戰死北疆……

佈告裡詳細寫了定北王李蒼梧和其子李戰的戎馬一生,定北王府也是受到了無上的封賞。

一時間大康各地群情激奮,雖然在朝堂上李蒼梧不受歡迎,然而在民間尤其是邊境地區,受其恩情和一起並肩的戰士不知凡幾……

蘇昭悅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那裡的。

那一篇佈告,如同一柄大錘,狠狠地砸在了她的胸口,把她砸的頭暈目眩。

在這一瞬間,她心裡所有的堅持,所有的期盼和依靠,坍塌了,心如死灰。

她懷抱著李耀,一直走啊走。

城外,滄河。

河水如同一條怒龍,滾滾而下。

蘇昭悅都不知道自己怎麼走到的這裡。

她抱著李耀,一直坐到了日落。

她的精神都是奔潰的。

李耀此時,更是建立萬分,看著孃親的模樣,又是焦急又是心疼。

一路上,孃親說了很多很多,唸叨了很多以前和爹爹是事情,他也知道了很多。

但是他確無能為力。

“孃親的精神狀態太不好了,父親和爺爺的事情,很明顯有問題的呀”。

“怎麼辦,怎麼辦”,李耀心裡急的不行,他明明已經醒了,為什麼還不能動啊!

再看到孃親抱著他一步步的像河邊走過去,他目眥欲裂。

“不要,孃親不要啊,啊,啊,醒來,醒來啊”,他的心裡在嘶吼,一些奇異的事情在他的身體裡發生。

蘇昭悅已經緩緩抬起了右腳,這一步下去,她大概就可以和最愛的夫君相見了。

“夫君,爹,娘,昭悅帶耀兒來陪你們了”。

“娘,孃親,不,不要!”

伸出的右腳頓在了空中。

她猛的回過神來,後退了好幾步,一屁股癱坐在了草地上。

她猛的低頭,渾身顫抖,死死地盯著懷裡的李耀!

“娘,孃親,不要,你,你還有我”,聲音虛弱而又稚嫩。

一隻小手顫顫巍巍地抬起,替她拭去臉上的淚珠。

哇的一聲,蘇昭悅大聲哭了出來,死死的抱住了懷裡的李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