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春花。窈窈,你昏睡這幾日,一直在做噩夢,我便讓人尋來了這花。這個花原產自西南,滇商帶到了北方,發現它在北方山麓也能活得很好,可以驅散噩夢。”

舒窈摘下香囊,扔在謝彥舟腳邊。

“本郡主不用這東西,拿走。”

“窈窈,”一再被使臉色,謝彥舟額角青筋凸起,耐心也有些耗盡,“窈窈,這是察塔部落的聖物,是我特意為你尋來的。除了李明寂,你就容不得其他人為你好?”

察塔部落,韃靼人……

舒窈知道,夢裡的她並非死於李明寂之手,另有一股勢力在暗中操作,害死了她。

原來,他們藏在這裡。

“謝彥舟,你當真什麼都不知道?去年外祖母生了一場大病,就是被這寒春花害的!”

他口口聲聲說李明寂殺了她,要保護她,卻把這東西送到自己面前,想害她的到底是誰?

謝彥舟的臉色冷了下來。

謝彥舟瞭解舒窈的性格,知道她不屑於說謊,恐怕這寒春花真的有問題。這花並不是他自己拿來的,而是曾經的和親公主、如今昆彌后妃之一的舒寧悠拿給他的。說舒窈睡不好,這是韃靼的聖物,對舒窈應該很有幫助。

謝彥舟曾經將舒寧悠視作紅顏知己,她又是舒窈的妹妹,她應該不會害她。誰知現實卻狠狠打了謝彥舟的臉……

“明日就要繼續趕路,你先好好休息,我晚些時候再來看你。衣物已經準備好了,就放在床頭的木箱子裡,我叫兩個人來侍候你。”

舒窈沒好氣道:“不要。”

謝彥舟只好失魂落魄地離開了這裡。

他一走,營帳也安靜下來。舒窈掀起被子,頓覺腳上一軟,使不上勁。腳踝還是麻的,估計是藥效還沒有散去,也不知道謝彥舟用了什麼手段把她擄到了這裡。

她吃力地下了床,木箱子裡是堆放整齊的胡服,謝彥舟知道她愛乾淨,準備的都是新衣服,但見過更好的,這一點體貼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李明寂……

這一刻,舒窈又想到李明寂了。

他會來找她嗎?她突然消失,李明寂是不是覺得是自己不願見他?

他那麼聰明,不可能察覺不到問題。

還有二表哥。二表哥常年駐守邊關與韃靼人作戰,他知不知道謝彥舟投靠了韃靼,知不知道不少韃靼人潛伏在京城?

可她不能幹指望他們。舒窈想,他們這麼著急趕路,恐怕京城的人已經有所察覺,後方有官兵在追。她必須做點什麼,拖延時間。

一瘸一拐地走到帳門邊,舒窈撩起了一點,颯颯寒風呼嘯著灌了進來,兩個守衛撐著長槍,攔在她面前,不准她出去。

舒窈後退幾步,關上帳門,卻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

舒窈病了。

是凍病的。

眼睛是紅的,臉也是紅的。馬車裡燒著厚厚的炭盆,衣服也裹了一層又一層,她卻仍然縮在被褥裡發抖,燒得迷迷糊糊。

衣著單薄被帶出了京城,連著十幾天的趕路,加之又是大雪天,哪怕謝彥舟專門準備了馬車,也架不住舒窈體力不支,受凍生病。

謝彥舟摸了摸她的額頭,那一處肌膚燙得驚人。他是聽聞了舒窈婚訊,才擅自帶兵出城找舒窈,昆彌也知道舒窈在皇室的地位,默許了他的行為。

可他帶的都是精兵,並不擅長醫術。把攜帶的藥餵給舒窈,直接被打翻了藥碗。

胡人哪有京城小娘子那麼嬌貴,一發起熱,像是去了半條命。看著床上高燒不退的舒窈,謝彥舟想,他們原本計劃不走官道,冒著風雪快馬加鞭趕到肅州,這一下,就不得不放慢腳步了。

不過,如今他們已經出關,繞道走了這麼久,天氣又惡劣,李明寂一時半會兒應該追不上來。他不能因為著急把舒窈帶走,就不顧她的身體。

這種大雪天,是會凍死人的。

謝彥舟下定決心,先紮寨休整一晚,明天一早,改變路線,去城鎮找醫館為舒窈治病。

朔洪鎮靠近大雍與韃靼部落的邊境,是走官道進入肅州的必經之地。自古為漢、胡雜居之地,朝廷在此設有榷場,以供各族人民進行商業貿易。由於居民成分複雜,多是逃役的流民後代,此地人人尚武,民風彪悍,地頭蛇眾多,便是官兵也奈何不了他們。

在昆彌的戰略計劃之中,等他們拿下肅州,就該打這個朔洪鎮,直搗關中了。

這種地方,拳頭才是硬道理。謝彥舟直接讓騎兵包圍了醫館,押著話都說不利索的大夫上馬車,為舒窈看診。

舒窈燒得神智不清,少有清醒的時候,卻還知道讓謝彥舟滾,“你別碰我。”

謝彥舟道了聲好,留大夫在馬車內,寸步不離地守著馬車。

車簾放下,舒窈盯著這大夫,忽然褪下腕間的金鐲,塞到大夫手裡。

這是她唯一帶出來的東西,與她手腕的尺寸正好,因為喜歡上面的雕花,這段時間一直戴著。

舒窈壓低了聲音:“說我重病,不易舟車勞頓,否則必死無疑,越嚴重越好。”

她的心跳得飛快。這恐怕是舒窈做出過最大膽的事了。她沒什麼本事,卻是演戲的一把好手,過去就靠撒嬌賣乖哄了不少人,其實她完全沒有看起來病得那麼嚴重,不過她面板白,再加上裝虛弱,謝彥舟一擔心她,便顧不上細想了。

沉甸甸的金鐲被大夫抓在手中,沒想到被人押來看診,還有意外之喜,他飛快地收進袖子,有模有樣地為舒窈看起診來。

聽大夫說完舒窈的病情,謝彥舟的臉色沉了沉。他知道舒窈的情況不容樂觀,卻沒想到會這麼嚴重,看來這朔洪鎮,他們是不得不住下來了。

先前寒春花一事,謝彥舟待舒窈本就有愧。見她病成這樣,他已經開始懷疑,是不是那幾日她昏迷時吸入了花香,才虛弱成這樣?

好在此處人多眼雜,連官府都不知道有多少戶籍人員,尋一方勢力庇護,重新偽裝起來,倒也不算太難。

有同樣想法的人,不止謝彥舟一個。

是夜,朔洪鎮最強勢的地頭蛇召開集會。首領醉醺醺地往回走,心想最近韃靼來犯,邊境不太平,或許可以以此為藉口多勒索官民幾筆……他步伐一滯,卻是被人按住肩膀,一個過肩摔扔在地上,抹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