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南星耳尖動了動,忽然拽住了歲慕的衣角,脊背繃成緊張的弧線,因為他聽到有無數道靈力破空的聲音正從四面八方向這邊集中。

歲慕反握住了他的手,但不是跟他一樣警惕的,而是一臉驚奇,瞳孔放大的模樣。

這不能怪她,見雪草開花的樣子真的太好看了啊!

那麼小的一個花苞,層層疊疊的花瓣輕柔舒展,如最曼妙的少女裙襬微揚,如珠似玉,如霜如雪。

伴隨著天空中不斷降下的點點落雪,陣陣清風,花香抵達鼻端的那瞬間,識海為之一蕩,心中積雜的不安情緒一掃而空,神臺清明,心曠神怡,只想永遠能夠嗅著這花香,哪怕一生青燈古佛……

歲慕提著裙邊,小心地彎下腰,拿出早先準備好的採摘器皿,這種嬌貴的花朵不能直接用手摘取,她用的是一套玉製法器,對付時間大部分靈花靈草都綽綽有餘。

法器剛要碰到花朵的瞬間,一道精純的靈力攜雷霆之勢朝著歲慕攻來。

“主人!”南星眼疾手快祭出佩劍抵擋,只是這一擊來勢極兇,他虎口一麻,手中的佩劍脫手,忍不住後退半步,踩壞了小塊靈草。

那些層層疊疊的法陣都在這一擊之下煙消雲散,五彩靈光粉碎成盛大的煙花展,極為絢麗。

大陣消失,裡三圈外三圈的人也就展露在了他們面前。

正魔兩道的人都有,把這一小塊花圃為了個水洩不通,估計連蚊子都飛不出去半隻。

當先的那人南星也很熟悉,竟然就是那位魔族人人見之色變唯恐避之不及的新任魔尊大人,他正手持羽箭,雙目凜然:“住手!這花不能摘!”

下一箭瞄準的,是歲慕的心臟。

南星頭皮一麻,強行穩住身形:“主人,快摘花!我拖住他們!”

“就憑你?”魔尊大人似乎這才看到他,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面上嘲諷之色溢於言表,“給我滾。”

他只輕輕一個動作,就引得南星拱起脊背,把歲慕嚴嚴實實地擋住後頭。

這中防護的姿態徹底惹怒了魔尊大人,他拉了滿弦,羽箭化作一道流光以肉眼難以捕捉地速度直指南星咽喉。

其中蘊含的巨大靈力威亞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是心頭一凜,只覺得雙腿發軟。

不由得暗暗感嘆,這魔頭恐怖如斯。

南星自知無論如何無法接下這一箭,但他見到主人了,為保護主人而死,他很樂意。

他運足全力準備硬接,也許生死瞬間真的有走馬燈,真的能在瞬間看到許多事,這一瞬彷彿慢動作般被無限拉長,他獻祭般地迎上去,回頭望向歲慕,想要對她擠出一個笑臉。

主人,原諒南星只能陪你到這裡啦……

笑到一半他忽然僵住了,爆發出驚天動地一聲怒吼:“歲慕你在幹什麼!你給我摘花啊倒是!”

他還沒吼完,餘光看到斜前方一道雪白靈光硬生生擋住這無形的一箭,接著一道身影緩緩顯現。

林大公子???

現在不是管這個的時候,既然沒死,他最關心的是歲慕能不能得到她想要的東西,他一把拉住盯著花發呆的歲慕,下一句譴責的花還沒出口,就聽見她幽幽地來了一句:

“你沒聞到花香嗎?”

大姐啊就算這花香飄十里,那是不是也要先搞到手再說啊!!!

南星很想吼回去,但不可否認的,他是妖狐,嗅覺更為靈敏,花香散發的瞬間他就聞到了,只是那時他剛好感覺到有人衝著歲慕而來,全身警惕著防禦那一道攻擊,這會兒知道自己面前還有高個子頂著,放鬆下來後,霸道無比的香味就四面八方包裹住他的神經,每一寸肌肉都透著酥酥麻麻的軟,無比舒適,又無比的……

“不是聽說林大公子為心愛的弟弟找傳聞中的見雪草去了麼?怎麼樣?收穫頗豐吧?”魔尊大人見到老熟人,嘲諷技能拉滿,“不知道林大公子發現只是一株不值錢的垃圾時,是什麼心情?”

“這花香有問題。”林大公子不稀得理他,率先發現了問題所在,向所有人示警。

但也來不及了。

這花香實在太過霸道,無孔不入,哪怕就此閉氣也無法阻擋,更不用說花香與天地間的靈氣粘黏,絲絲縷縷鑽進在場所有修士的經脈。

最內圈的人反應最為強烈,蹲在樹旁的惜月撲通一聲倒在地上,接著是勉力支撐的南星,連林與忱都忍不住晃了晃。

最外圈的人見情況不妙,御劍就想跑,剛騰空就跟下餃子一樣墜落下來,好多人都掛在樹枝上,四肢隨風晃盪著,不省人事。

剛才劍拔弩張氣勢洶洶的眾人在短短几息之間,全倒在了地上,宛如一大片的宿醉現場。

一陣風過,風中細微的雪花灑在眾人身上,那些光點如有實質般附著在他們身上閃著微光,光點也如雪花,很快消融於無形。

那些被光點附著的人們也和雪花一樣,緩緩消融。

空氣中花香瀰漫,經久不散。

*

密林中的黑暗濃稠得宛如化不開的墨,再耀眼的燈火到了這裡都變成了螢火之輝,連眼前的一畝三分地都照不清。

腳下不時踩過的枯枝咔吱作響,耳邊時不時傳來幾聲類似蛇類爬行的悉悉索索聲,偶爾一陣鬼哭般的陰風貼著耳膜滑過。

簡直是毛骨悚然。

“公子……大公子都趕來了,肯定能把見雪草和夫人一起帶回來的,我們真的要去嗎?這裡面越來越黑……越來越黑……該不會……”

“閉嘴!”

“公子……可是我害怕……丹朱給我講的鬼故事裡,遇到鬼的都是非要夜行的……”

“公子,你還有燈嗎?這地方也太邪門了,我這夜明珠把整座院子照亮都沒問題,竟然到這裡比螢火蟲都不如!”

“公子,你說在屋裡亮堂堂的待著不好麼,為什麼忽然就非要上這座山呢?要不我把丹朱就叫來?他們就在山腳下,很快就能過來的!嗯,我現在就發訊息!”

銀翎喋喋不休了半天沒有得到林與鉦的回應,他早已習慣,騰出手摸出通訊玉符,剛要傳送資訊,忽然指尖一涼,一粒帶著微光的雪粒落在了他的手上。

下雪了?

“公子……我們是不是到了?”

他還沒說完,只覺得一道清冷的花香鑽進鼻子,被這香氣激得渾身一顫,然後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他沒看到輪椅上的林與鉦接住雪花,神情是他從沒見過的肅穆。

這不是驅除邪佞的見雪草。

恰恰相反。

這就是邪佞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