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
惡欲在深淵裡睜開眼睛，他就像一個天外來物，這個世界上本不應該有他的存在，或者說，萬千世界裡都沒有他的存生之處，他甚至沒有自己的名字。
惡欲在惡魔神域上空轉了一圈，學著其他惡魔的樣子，變化出一身衣服，緩緩降落在這片罪惡之地上。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腳，略帶好奇地碾了下泥土。
原來是這種感覺啊。
初來乍到的惡欲並不懂收斂自己的力量，附近的惡魔很快就受其影響，不算和平的環境很快就躁動起來，廝殺和吞噬不斷上演。
像是一場擂主挑戰賽，一定要分出一場勝負。
惡欲對此並不感興趣。
他轉身離開了，往惡魔更多的地方走去，他在消化從這裡得到的記憶。
很快，他找到了自己的第一個目標。
於是他搶下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塊地，他坐在空蕩蕩的城堡裡，地上血流成河，驚恐的扭曲的臉把這一片土地稱得異常驚悚，屍體堆了一山又一山，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證明他活在這個世界上。
惡欲百無聊賴地看著天上的血月。
“你說，我叫什麼？”
充滿慾望的誘惑，深淵裡惡欲的低吟。
沒有人回應他。
他想，他應該有個名字才對。
惡魔的名字是上一代取的，可他沒有上一代。
於是他踏上了尋找自己名字的道路。
他一次又一次地問：“我是誰？”
他們回答：“我不知道。”
惡欲殺了他們，反正他又不在乎。
不知道過了多久。
“塞米安。”一個身著寬大長袍的惡魔跪在惡欲面前，手裡抓著一支筆，紙上寫著三個字“塞米安”，哆哆嗦嗦地回道：“您叫塞米安，我在您的命盤裡，找到了您的名字，塞米安大人。”
“塞米安？”惡欲猩紅的眼睛往下看去，“你能看到我的命盤？”
“您太強大了，黑茫茫的一片只有一點點能看到，這是唯一能看到的東西。”
他的力量竟會有薄弱之處嗎？
惡欲來了興趣，“塞米安？”
他露出了人生中第一個笑容，他接受了，這個名字。
惡欲……不是……塞米安一腳踩爆惡魔的頭顱，嘴裡一遍遍地念叨自己的名字。
塞米安轉頭看向身後惡魔的世界，他以後就是這個世界裡的始代惡魔了。
他開始不滿足自己那個空蕩蕩的城堡，於是他擴佔了自己的領地，把別人擁有的東西全部塞到了他的領地裡面。
惡魔喜歡權利，塞米安就取代惡魔之主成為新的魔王。
惡魔貪婪，塞米安就把所有看上的東西放在自己的領地上。
塞米安是個瘋狂的惡魔，他在地獄裡為所欲為。
唯一不同的是，他討厭別人的存在。
塞米安喜歡安靜，他不喜歡被惡欲挑撥後那醜陋的嘴臉。
後來，塞米安不滿足惡魔擁有的一切，把目光轉移到了人界和天使一族。
再後來，塞米安知道了世界規則，殺了守門人，去到其他世界。
“我是來自0003世界的惡魔。”
不是憑空出現的不該存在的存在。
……
塞米安從來沒有做過夢，他不知道這個算不算一個夢，只是突然回想到了自己剛剛誕生在0003世界時的事情。
太久遠了，遠到這一部分記憶被他存在了很偏很偏的角落裡。
他慢慢睜開眼睛，嗓音是剛甦醒時的沙啞：“寶貝。”
“我在。”宋卿衣騰出手來摸摸他的頭，他趴在自己頭頂上，輕聲道：“睡醒啦？”
“嗯。”塞米安左右蹭了蹭，被伴侶的氣息包裹得嚴嚴實實，他喜歡宋卿衣的內心，他喜歡宋卿衣給她帶來的感覺，善與惡交織，即承認即厭惡又深愛，但從來沒有否定過他。
“我愛你。”
“知道了，我也愛你。”宋卿衣捏著一小塊玉米粒送到他嘴邊，“很甜，嚐嚐。”
塞米安含著小小的玉米粒，“寶貝。”
“嗯？”
“你喜歡我的名字嗎？”
“喜歡啊。”宋卿衣一邊包著餃子，一邊應道：“怎麼突然這麼問？”
“我做了一個夢？”
“什麼夢？是好的還是壞的？”
“我不知道。”塞米安想了想，“應該是個好的，寶貝為什麼沒有注意我做夢了？”
宋卿衣捧著一個餃子，甚是滿意的點點頭，這才回答道：“因為你沒有什麼情緒起伏呢，塞米安，我在做我們的晚飯，別搗亂。”
塞米安化作人形，抱著她黏糊糊地蹭了蹭，“寶貝。”
夢裡那孤獨，被世界排斥的感覺，宛如溺水的窒息，他有些不舒服。
“還沒做好，你再睡會兒好不好？”
“不想睡了。”惡魔的懶惰讓他癱在伴侶身上，好在宋卿衣不再是那個柔柔弱弱的人類，否則肯定得摔在地上。
宋卿衣適應了一下之後，又繼續著手裡工作，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聊天，“無聊啦？”
“有一點，我想去掠奪了，附近有一個世界，有一種可以塑形的晶石，我想要，新開的領地空蕩蕩的，我不喜歡。”
“那你要現在去嗎？”宋卿衣問，“我還要一個小時左右才能做好飯。”
“你陪我去。”
“那明天再去，行嗎？
“嗯。”
這麼多年的時間裡，塞米安大大小小也掠奪過很多世界，宋卿衣一開始是被他強壓著帶去的，後來慢慢的也習慣了，雖然她不喜歡，也覺得悲哀，但她答應過塞米安，不會阻止他，不會厭惡他。
他是惡欲。
宋卿衣十分清楚的知道，他的殺戮是他的罪惡，不是她的，她的罪惡是愛上他，僅此而已。
“寶貝。”
“嗯，要不要跟我一起包餃子？”
“不要，我討厭餃子。”塞米安雙手捧著小臉捏了捏，軟乎乎的手感讓他愛不釋手，接著又捏著一團渾圓，動作越來越大。
宋卿衣持著擀麵杖，：“你像個騷擾的變態，塞米安，我殺了你哦。”
塞米安“唔”了一聲，手掌攤開放在她攪好的餃子餡上，手指一節一節地往下掉，像一隻剛剛誕生的小惡魔，盡情地展露自己的惡作劇，“我自己來，寶貝。”
宋卿衣沉默地看著盤裡的五根手指，十分精準地敲中了他的頭，擀麵杖應聲斷裂，“你做一碗新的餡料賠給我。”
“不做。”
“不做你就抱著貓崽睡吧。”
塞米安……
這是宋卿衣針對惡魔的重欲所想出來的辦法，成長後的宋卿衣再也不受他干擾，只要她不主動變回人形，塞米安就奈何不了她，不過宋卿衣也鮮少如此對待他，只是在實在疲憊的情況才會出此下策。
“你威脅我。”
“你還搗亂呢。”
“我比餃子餡重要。”
“你怎麼什麼都要比？”
“嗯。”
“做不做？”宋卿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塞米安無奈地揀回自己的手指，“好了。”
“不要以為我沒看到你把自己的肉混在裡面了！”
“好吃的，我可以是任何一種味道，寶貝不是吃過了？”塞米安壞心眼道：“我的肉和那個東西都是一個東西，寶貝能吞下它，為什麼不能吃我的肉？”
宋卿衣深吸一口氣，她實在是說不過他！
“你真討厭！”
“晚上加一次。”
“加你大爺。”宋卿衣沒好奇地丟了那一盤肉，重新剁肉來。
只是她剁一盤，塞米安就往裡面丟自己的肉。
被騷擾得不行的宋卿衣崩潰道：“你到底想幹嘛！”
“你兇我。”塞米安親了下火氣十足的眼睛，十分滿足地享受此刻的時光，“我愛你。”
宋卿衣後知後覺才品出了點不對勁，“塞米安，你是不是因為夢裡沒我，所以在這找存在感？”
“嗯。”他點點頭。
宋卿衣嘆了口氣，“塞米安，乖乖的，我做完了我們去找個風景好的地方吃飯，喝酒，明天陪你出去玩，不要搗亂了，我的惡魔。”
惡魔遲疑了下，“好吧。”
宋卿衣邊做邊哄他，給足他存在感，惡魔這才消停下來。
他不再搗亂後，宋卿衣很快就準備好了食物。
兩人找了個人類世界待著。
頭頂上是皎潔的明月，腳下是萬家燈火，她們坐在高空之上，悠哉悠哉地喝著酒，吃著東西。
“為什麼要來這？”塞米安想在自己的領地上。
宋卿衣給他餵了個素餃子，“好不好吃？這個菜是這個世界特有的，安德昨天送了很多過來，說我會喜歡，剛好我很久沒吃過餃子了，就當是來這裡旅遊，吃個當地的美食了。”
“哦。”
宋卿衣用黑霧裹住他的耳朵，“別聽他們的惡欲，我在這呢。”
塞米安藉著明亮的月光看到了伴侶眼中的自己，“寶貝。”
“嗯。”
“宋卿衣。”
“嗯。”
他說：“我是你的，我不再是不該誕生的惡魔了。”
宋卿衣一愣，堅定地點點頭，“嗯，你是我的，你有自己的身份了。”
塞米安心中一動，想湊過來吻她。
然而宋卿衣又繼續道：“就是代價有點大，我家的惡魔搶東搶西，殺的人能堆滿一個世界。”
“惡魔就是搶東西的。”塞米安不以為然，“你破壞氣氛了，親我。”
宋卿衣反手喂他一個餃子，“你還破壞我的餃子了呢，吃不完別親我。”
塞米安眯起眼睛，也塞給她一個餃子。
宋卿衣毫無防備地嚼了嚼，發現裡面的肉異常的好吃。
“我都說我的肉很好吃了。”塞米安惡劣一笑，“你是不可能拒絕我的，寶貝。”
宋卿衣默默抽出長刀，“行吧，你既然那麼想給我吃，我就勉為其難地再剁個肉餡吧。”
塞米安眼地閃過一抹興奮，“我會當真的，寶貝，不要誘惑我。”
……
宋卿衣沉默許久，欲言又止的模樣把塞米安逗笑了。
“你總是這麼輕而易舉地重新整理我的三觀，你怎麼能變態到這種地步呢？行吧，我玩不起，玩不過你，你這個變態。”
惡魔哈哈笑了兩聲，“小可憐，都活了這麼久了。”
“誰能活得過你啊。”宋卿衣懟他，“老東西。”
塞米安輕笑一聲，摸摸她的小腦袋，“寶貝。”
“……”
“寶貝。”
“……”
“我愛你。”
“……”
“這句要回我。”
宋卿衣無語，“哦。”
塞米安歪著頭看她，生氣的靈動的樣子像枯萎的森林裡長出的枝椏，他勾著宋卿衣的脖子，親暱地在她的鼻尖上蹭了蹭，“宋卿衣。”
“嗯。”
“你要一直包容我，一直愛我的。”
同一時時，腳下的世界炸開無數多煙花，不知情的人們在歡慶新的一年到來，煙火承載著他們的心願在高空中綻放，在他們身下墜落。
他們身在這裡，又不屬於這裡，天地之大，唯有對方是彼此的安身之處。
一個不應該誕生的惡魔。
一個本該死去的人類。
在茫茫的世界中，彼此牽絆度過一年又一年。
“你真壞。”
“嗯。”
“但是誰讓我是你伴侶呢？”
“沒有誰，是我一見鍾情愛上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