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嶄新的鋼鐵馬車藏在幾塊巨大的黑石之後，車伕和馬兒都安靜的佇立著，它們身上找不到一絲生氣。狄龍的詭異手段讓黛絲大開眼界，那揮手之間製造馬車與木偶的技術像是神技。
“真是神奇……”黛絲緊貼著一塊巨石，遠遠的眺望，她其實什麼沒看到，但是從偶爾的人聲和一閃即逝的火光中可以判斷，她們距離北國人的營地不遠。
狄龍披上了一件黑色的毛皮大氅，那是她從死人身上扒下來的，越是靠近絕望山脈就越冷，似乎那本該被山脈擋住的冷鋒漏了過來，一陣陣寒流凍的人關節都有些僵硬。
“我問過你想學麼，可是你不願意，不過機關術你應該聽過，我是一名偃師，就像帝國的機械師一樣。”
“你這可比機械師神奇的太多，讓他們做個鐘都要十天半月的，你這……”黛絲搖了搖頭。
“我們國家也有機械師，還沒你們國家的厲害呢，機械大多依賴金屬，而東方鐵礦極其稀少，全國不過十三座，而帝國有足足兩百多座各類金屬礦洞。”狄龍搖了搖手指，“所以我們和帝國達成了一些協議，其中就是你們出口金屬錠給我們。”
“這麼好……我還從來不知道兩國關係有這麼好……”黛絲抓了抓腦袋，“我沒有小時候的記憶了，不過聽說其它孩子都挺怕魔女的……”
狄龍笑了笑，用手使勁揉亂了黛絲的金髮。黛絲有些委屈的抬頭看著她，不知道自己搞錯了什麼。但接著又換來了一次蹂躪，她滿頭的金髮徹底變成了雞窩。
“討厭……”黛絲幽怨的盯著狄龍。
“國與國之間怎麼可能會是好朋友。”狄龍淡淡的說，“帝國願意分享金屬的原因是他們根本沒有用完這些的能力，惡魔的滋擾讓武器的產量與機械技術難以發展，獵魔人和戰士的裝備又大多采用繼承著制，上一代的兵器修復後繼續沿用給下一代，所有人都人為這些武器帶著力量，一代代繼承會使得他們變得更強。”
“那不也需要補給麼？”黛絲整理著頭髮問道。
“那些補給不過消耗了產量中的百分之十幾，帝國只願意用每年產量的百分之二十交予我們，而我們提供先進的基礎技術和戰術指導，同時協助帝國對抗惡魔和聖靈，還有一定的貿易優惠而已。大多數的金屬，帝國還是隱秘的儲存，至於用途不言而喻。”
“戰爭麼？”黛絲問。
“大概吧，並不確認，畢竟大戰將起，值得慶幸的是樞機會目前的敵人至少不是我的祖國，而且在對抗目標上我們是一致的。”狄龍望了一眼那藏在黑暗中的營地。
煤油燈的星光似乎變多了，營地裡熱鬧了起來，似乎有上百人的樣子。狄龍也是很佩服他們藏匿的方式的，黑色的營帳，黑色的制服包裹全身，在加上絕望山脈特有的黑色岩石，要不是有光照著還真找不著他們。
“估計他們自己走路都要小心翼翼。”狄龍帶著些惡意說著。
似乎那個他故意放走的傢伙成功帶了話，需要他傳達的訊息似乎也正確傳達了，這些人這會開始聚集在了一起，整裝待發的樣子很像是要去襲擊什麼人，而且人數似乎直接分出了一半多，之前襲擊她的不過二十多人，這估摸六十幾人的隊伍也大概是準備前往索爾鎮的襲擊小隊。
而且他還看到有一小隊的幾人轉向了絕望山脈，似乎向著那古特爾裂隙去了。
“那邊應該有個洞口。”黛絲指著遠處絕望山脈說，“那幾個人的光消失在那裡。”
狄龍眨了眨眼睛，她沒想到黛絲眼神居然這麼好，她也就只能看清那幾人消失的大概方向而已。
“這些人的之中，有幾人的身上有討厭的氣息，那離開的幾人中也有一個，看著他們我就……辣眼睛……”
“這樣啊……”狄龍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
狄龍眨了眨眼睛，紅色的豎瞳閃現，她立刻弄清了情況。
“這些人中有一隻羔羊，其他幾人都是他的僕從……”
“羔羊？”黛絲奇怪的問。
“破壞平衡的傢伙，的確辣眼睛……”狄龍的嘴角扯出一個邪魅的弧度。“看來北國被侵染的程度比帝國還要眼嚴重啊。聖靈賜福之後，不會死亡、不會生病、自己勞作得來的東西還要榮耀歸於我主的傻子而已。”
“不會死亡、不會生病……”黛絲聽到這裡，沉默的看了看自己的手。
“你不是羔羊，你是巫術復活的，巫師可是褻瀆聖靈的行家。”狄龍打斷了黛絲的奇怪想法。
“嗯。”黛絲點點頭，但是也不接話。
“或許事情都結束了，你也搞清楚自己是誰了，你要是願意，我有辦法送你去死。”狄龍再次揉亂了黛絲頭頂的金髮，又微微頓了頓才繼續說“不想死也沒事，稍微不平衡一點也沒啥事。”
可話一說完狄龍的心裡就開始大呼該死。
不知為什麼，狄龍面對著這個小傢伙就有些反常的柔軟，是皇帝派遣她來支援帝國的，她本該鐵血威嚴，以體現東方國的浩蕩皇威與強盛，在樞機會時她就是這麼做的，少說多做殺伐果斷，威嚴的絲毫不容侵犯，因為那本就是她該做的。
可她現在忽然做了很多安排以外的事情，命令是殺死可能覺醒為見證者的黛絲，這事倒是可以找到個合理的理由：黛絲沒有覺醒為見證者，她不再是基督再臨的關鍵，眼前小規模的基督降臨還在預料範圍之內，就目前的狀況來說，真正的聖靈應該會隨著最後一位天啟騎士而降臨。
可現在又算是什麼，為了這個小傢伙，自己違逆了自己追尋的平衡，說出了‘不平衡一點也啥事。’這樣的話來，難道為了一個相處過不一天多的小傢伙，就開始離經叛道了。
這到底是怎麼了，有機會得好好問問聖上。
“他們出發了！”黛絲言語裡透著驚訝，“可後隊也開始收拾營地了，他們的方向不是索爾鎮！？”
狄龍也不在黛絲面前顧忌太多了，那普通的碧綠色眼瞳消失，赤紅色的豎瞳孔佔據了整個眼球，黛絲這次是直面狄龍的，對著那如同龍一般的眼眸，她只覺得一股極致的恐怖迎面撲來，好似地獄之門在身前洞開，身體忍不住的顫抖。
“果然，那個領頭的是羔羊的僕從，羔羊……不在營地？”狄龍說完就微閉雙眼，再次睜開已經恢復了平常，“別害怕了，魔女的眼睛都是奇奇怪怪的，在帝國為了不嚇人才做了偽裝。可在我的國家，這雙眼睛代表著權與力，可以大大方方的展示出來。”
“魔女是人麼？”黛絲深吸兩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這麼問道。
“是……也不是……”狄龍微微嘆氣，好似想起了什麼深幽的回憶，“魔女在我們那叫天驅，意思是驅動天地的人，想要成為魔女就得加入言靈閣，言靈閣是皇帝成立的，閣主叫張語嫣，是我們國家的皇后，也是個多重人格的變態……”
“成為魔女很難麼？好像你說道皇后就不開心……”黛絲望著狄龍，不自覺的想伸手摸摸她的頭頂，但還是止住了。
“對於有些人很難，對有些人不難。因為有的是天生的，對於她們來說，成為天驅只不過是加入一個組織。”狄龍頓了頓，“這和帝國的樞機會一樣，有的樞機是天生的，有的是後天的……至於皇后，我不想多談……”
“樞機又沒有魔女一樣的力量。”黛絲也選擇性的忽略了狄龍想要忽略的問題。
“可他們有其它的力量啊……”這話狄龍說的很輕。
“什麼？”黛絲沒有聽清狄龍說的，“可……什麼？”
狄龍只是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可我覺得你很無聊，對什麼事情都是，事情做完了就變得無聊了。”黛絲看著狄龍，神色認真的說道。
“無聊？”狄龍聳聳肩，“可能吧。”
“你看上去就是那種位高權重的人，我在爸爸身上也看到了和你一樣的神情。”說到‘爸爸’的時候黛絲明顯的頓了頓，但還是接著說：“你們有一樣的神情，在離開爸爸的時候，他讓我像個獅子一樣，可在門口的時候，我看到他的表情了，和你平時一樣。”
“確實很無聊，在我的國家我從來不這樣做事，僕人會幫我做好一切，就算僕人做不了的，也有衛士和禁軍。我從小生長在皇宮裡，我們的皇宮和你們的宮殿很不一樣，最初來到帝國時我只是個使節，面對的是你們國家的帝王和貴族，而他們每天關心的事情就那麼幾件，社交舞會、漂亮女人、本月的稅收還有他人的緋聞，那時的我比現在還要無聊。”狄龍輕聲嘆息，“有時我很想回去，在家裡我有很多事可做，還有我的愛人等我回去……”
黛絲想說什麼，可她又不想狄龍離開，她需要她的存在，原因她自己也想不清楚。
“聽上去，你在東方也是個貴族……”黛絲憋了許久，才蹦出這樣一句話來。
“不是。”狄龍搖了搖頭，“我是個罪人，被罰不得使用任何方術，機關術也是因為皇命而開恩。”
“可你的機關術和刀術一樣強的匪夷所思……”
黛絲的話還沒說完，黑夜中傳來一聲滾雷，耀眼的白光在營地的反方向亮起，而黛絲正好面對著那光，她在光中看到了一個巨大的影子，那是一個騎著巨大駿馬的騎士，手裡持著長弓正在拉開。
黛絲猛的一個激靈，腦海中蹦出一個可怕的名字，“天啟……戰爭！”
戰爭緩緩拉開那白金色的長弓，那鋒利而巨大的箭矢直直的對著狄龍的後被，可那驚人的殺氣和弓弦緊繃聲上判斷，這一箭絕對能降兩人一起貫穿。
拉緊弓弦的手鬆開了，白色的光芒、暴風和箭矢一起衝向二人，箭矢高速的旋轉著，那純銀色的箭頭以超越聲音的速度衝向二人。
黛絲吼叫了起來，瘋狂的向著狄龍撲去，那一刻她的喉嚨裡也好似含著滾雷。
可還是太慢了，黛絲明明已經用勁全力撲了出去，可距離接觸狄龍還有一段距離。這時銀色的箭頭已經抵達狄龍的後被，那黑色的大氅已經被巨力撕裂破碎。
沒人能抵擋這樣的一箭，無論你是多麼強壯或是披著鋼鐵的甲胃。
可怖的怒吼從黛絲大張的口中滾出，纖弱的女孩變成了殘暴的兇獸，她在空中展現出了不可思議的二段彈跳，如野獸般張開的手掌帶起了利刃劃破空氣時特有的尖嘯聲。
可下一刻，黛絲撲上了一具柔軟的身體，下意識的黛絲抱住了那身體，然後帶著她一起打著滾，在地上的泥土和黑石上翻出了好遠，狼狽極了。
“你發了什麼夢啊？”狄龍氣的一個翻身站起來，一把揪住黛絲的衣領把她提了起來。黛絲那突然的一撲可把她撞的措手不及，她那高冷的形象瞬間破面，綠色的髮絲亂糟糟的，衣服上還沾染了不少黑色的泥土。
一切恢復正常，依舊是那安靜的黑夜，她們偷偷觀察的營地只是稍微變得喧鬧了些許，畢竟百人的數量，每人稍微發出一點聲音，說一句話就立馬會吵鬧起來了。一切如常，倒是黛絲緊緊抱著狄龍把她撲倒，然後又被拎小雞一樣的反制十分不正常……黛絲正對的方向，一陣白光忽然閃過，一道閃電從天而降，噼啪一聲照亮了那麼一瞬間的世界。
“你在搞什麼？”狄龍一手還是把黛絲放了下來，兩手並用的撣去衣服上的灰塵。
黛絲茫然的看了一眼狄龍，接著撒開腿就歪歪扭扭的向著那閃電落下的方向跑，她和狄龍錯身而過的一瞬間，狄龍看到她的眼神裡透著驚恐、茫然……
本想伸手抓住黛絲的狄龍停下了手，在剛才那麼一瞬間的場景，她是那麼熟悉，她記憶裡的一幕與著一切有著驚人的吻合，也是那透著驚恐和慌張的眼神，與她錯身奔向另一個方向……
只有那略微的不同，那人奔向的不是一道閃電，而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