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月初與方素笑兩人一路打聽,總算找到了瘸腿男子周松的住址。
待兩人到達周松所在之處時,這個年紀輕輕便飽經滄桑的瘸腿男子正坐在門前清洗衣裳,張月初與方素笑便走上前。周松也注意到了兩人,但看到兩人的打扮,周松便有些心慌,畢竟自己落魄的樣子跟兩人明顯不太可能會有交集,莫非是有人找麻煩?但自己好像也沒有得罪什麼有權有勢的人來著。
周松看著越走越近的兩人,停下了手中的清洗,試探地問道:“請問兩位有什麼事嗎?”
帶著面具的張月初便道:“請問是周松周兄弟嗎?”
張月初的禮貌讓周松感到意外,難道是先禮後兵?這戴面具的男子怎麼看都與好人不沾邊,身旁的女子倒是華貴,但眉毛上有條疤痕,好像也不是什麼正道人物。
想到這裡,周松便覺得自己今日或許會有麻煩,心中有些慌亂:“小人正是周松,請問小人是否在何處得罪了二位?可小人上有父母,日子過得也是含辛茹苦,若有冒犯,請二位大人有大量,放小人一馬。”
說完他便起身,拖著瘸腿想要給張月初與方素笑跪下,張月初與方素笑看著他的動作便覺得他越發可憐,張月初連忙向前將他拖住說道:“周兄弟你誤會了,你未曾得罪我倆,我倆也不是受人之託找你麻煩。”
聽到這番話,周松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一半,但還是有些困惑。他看著眼前臉戴面具的張月初有些不解道:“那兩位今日前來,是有什麼事需要小人代勞嗎?”
方素笑怕周松誤會便解釋道:“我倆人親眼目睹了周兄弟方才在糧站的遭遇,於是懷著好奇之心向周圍人打聽,知道了周兄弟遭受了不公,便過來看看能否向周兄弟提供一些幫助。”
周松這才瞭解了兩人的來意,心頭一暖,但眼神隨即暗淡:“兩位俠士的好意,小人心中感激萬分。但……小人現在沒什麼需要兩位幫助的。”
兩人知道周松心中有所顧忌,但今日兩人來的目的便是為了幫他打消顧忌,於是張月初便道:“跟別人幹一樣的活,卻少拿一半的工錢。這就是你所謂的不需要幫助?”
周松嘆了口氣:“虎爪幫的大人們願意賞小人一口飯吃已是天大的恩情。”
張月初面具下的眼睛微微眯起:“幹一樣的活,少一半的錢,還要遭受無端的責罵,你有沒有想過是否公平?”
周松釋然一笑:“小人落魄的模樣公子已經看到了,小人哪有資格去祈望公平兩字。小人現在心中唯一所想的便是掙點養家餬口的錢,頤養父母以報二老的養育之恩。若將來走了狗屎運,有哪家女子看得上小人,小人再與其生個孩子為祖輩傳宗接代,便是此生無悔了。至於大富大貴,小人便不再去想了。”
張月初與方素笑兩人皆是嘆了口氣,眼前的周松兄弟過得實在是太苦太苦了。但兩人知道,周松落到如今這番田地的原因便是因為他這條瘸腿。
張月初問道:“你這腿是怎麼回事?我聽說是幾年前被一個官宦子弟壓壞的?”
周松點了點頭:“六年前被一個駕駛馬車的官宦子弟壓壞的。”
張月初問道:“可知那名官宦子弟叫什麼名字。”
周松答道:“後來去打聽過,好像叫什麼黃漢中。”
張月初轉頭看向方素笑:“是否聽說過?”
方素笑思索道:“聽說過,他爹好像是朝中的禮官大夫。”
張月初再次看向周松問道:“你就沒去他家討個公道?”
周松苦笑:“去了,但被他家的護衛,不分緣由打得半死,趕了出來。沒討到公道不說,又花了不少醫藥費。”
張月初心中已有怒意:“豈敢如此!”
周松又嘆了口氣道:“畢竟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官家,而我只是一個無權無勢的市井百姓,正常的很。”
張月初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周兄弟請放心,這件事我必讓他黃家還你一個公道。”
周松聽到此言驚懼萬分趕忙拉住張月初道:“這位公子可千萬別為小人以身犯險,不然公子若出了事,小人會愧疚終生。”
張月初笑道:“區區一個五品的禮官大夫之子能讓我出什麼事?就算黃漢中他爹親臨,我家娘子讓他跪在地上,他照樣也得跪在地上。”
方素笑聽到娘子兩字嬌羞萬分,瞬間臉頰滾燙,剛想伸手拍打張月初手臂以洩心中怨氣,見到張月初轉頭示意,立即明白了他心中所想,便開口安慰道:“周兄弟請放心,我們會還你一個公道的。”
周松這才知道兩位心善的俠士來頭不小,一想到他這些年的苦痛遭遇,沒想到今日老天爺開了眼,派了兩位俠士前來幫助自己,頓時難掩心中感激之心,兩淚縱橫。
周松不顧淚水便想朝兩人跪下,張月初又再次將他托起。周松哽咽道:“兩位恩公的恩情,小人我此世怕無以回報,若有來世,小人願意為兩位恩公做牛做馬,以報兩位恩情。”
張月初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後他與方素笑將身上的碎銀全部贈與了周松。周松哪裡敢接,但即便萬般推辭也拗不過兩人好心,周松只好流著感激的淚水將碎銀收下。
張月初與方素笑便囑咐他這幾日別再去幹勞活,在家靜養等待兩人訊息,隨後便與周松告別。
周松看著兩人的背影,擦了擦淚道:“願兩位恩公一生無災無難,福壽康寧……”
走在回去的路上張月初心中正在思索如何幫周松討回這個公道,雖然這件事理在周松這,但就如同之前街上那位陌生婦人所言,如果只是上門討個說法確實再容易不過,但日後怎麼辦?黃漢中那種跋扈的性子定然不會讓周松好過,到時候說不定反倒是害了周松,畢竟自己總不能沒日沒夜守在周松身邊吧?所以這件事走不了陽謀,得想辦法弄個陰謀。
張月初想得正忘我,全然不顧身旁一臉怨氣的方素笑。
張月初開口說道:“之前那個長得像豬頭的曹瑜在長安城在那幫二世祖裡應該頗有聲望吧?”
結果方素笑答非所問:“你剛剛為什麼在周松面前稱我為娘子!?”
張月初聽到方素笑的話有些愕然,頓時明白方素笑此時正在生方才自己那番話的悶氣。他便笑著解釋道:“我剛剛是為了讓周松安心,迫不得已。”
方素笑對這番解釋自然不滿,就覺得眼前這傢伙分明是拐著彎地佔自己便宜,她惡狠狠道:“沒想到之前那麼浩然正氣的你越來越沒個正經樣,以後不許再叫了!”
張月初覺得少女的反應有些可愛,心裡不自覺起了挑逗之心,笑著說道:“以後真的都不許叫了嗎?你可要考慮清楚。”
方素笑突然想到了什麼,頓時覺得自己話說得有點太過武斷,微紅著臉道:“暫時不許叫了。”
張月初笑道:“好的,娘子。”
方素笑明白這個傢伙是故意在招惹自己,但自己又不好發作,只好氣惱地冷哼一聲,覺得面具下他那張俊秀的臉龐越發得面目可憎。
張月初見方素笑似乎真的有些生氣,趕緊安慰道:“好了好了,別生氣了好不好,我只是跟你開個玩笑,我以後都不叫了。”
方素笑轉過頭故作生氣地看著他:“暫時!”
張月初點了點頭認真地答應道:“暫時,暫時。”
方素笑這才心滿意足:“你剛才說到哪了?”
張月初回想了一下說道:“我說那個豬頭曹瑜,在長安城裡應該認識蠻多的二世祖吧?”
方素笑聽到張月初稱曹瑜為豬頭,回想起曹瑜的長相,實在沒忍住,噗的一下笑出了聲。
張月初見她捂著嘴笑得如此開心,自己也跟著笑了起來。
兩個人嘻嘻哈哈地笑了一陣,甚至引來了周圍人的目光。兩人覺得當街笑得如此肆意確實有失形象,於是便趕忙打住,討論起了正事。
方素笑強忍著笑意說道:“你說那個豬頭啊?我想應該是吧,我聽爹爹說,長安城裡那幫當官的,就喜歡在朝堂上沆瀣一氣,所以私下估摸著都互相認識。”
張月初想了想點頭道:“漢黨是吧?我以前聽我爹也提到過,如果都互相認識,那想私下裡找到那個黃漢中就容易多了。”
方素笑便問:“你想怎麼做?”
張月初道:“還沒想好,但是直接上門討理肯定是行不通的,所以得想個法子私下裡讓黃漢中認栽。”
方素笑便問道:“讓爹爹出面解決是否可行?”
張月初搖頭道:“刺史大人事務繁忙,為了這種小事讓他出面實在是因小失大。而且正如你所說,漢黨抱團一起,刺史大人在長安多半也是孤立無援,為了這種上不了檯面事,讓他四面樹敵不太合適。”
方素笑覺得張月初說得有理,點了點頭。
張月初說道:“回去慢慢商討吧。”
於是兩人便回到了刺史府。
方天定見到兩人歸來,便問起今日情況如何,方素笑便將今日的經歷與周松的遭遇與表哥說明了一遍。經歷過戰亂年代的方天定對此類事情早已司空見慣,沒什麼興趣,但見到妹妹與張月初似乎很上心,便也參與了兩人的討論。
張月初問道:“天定哥,是否有什麼好的辦法能讓那個黃漢中自願認栽而又無後顧之憂。”
方天定道:“你們是想讓那個紈絝子弟賠些銀子給那個瘸腿的可憐之人?”
張月初與方素笑點了點頭。
方天定白了兩人一眼:“叫我說,你們兩個從一開始就弄錯了方向。賠些銀子就算公平了?賠了銀子他的瘸腿就能恢復如初?所以你們兩個若真想幫他,應該想辦法幫他找一份能豐衣足食的營生,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你給他再多的銀子,他無依無靠,到了最後不是自己揮霍乾淨就是被人搶走,沒有半點意義。”
張月初方素笑對視了一眼,心說方天定不愧是老江湖,分析事情一針見血。
但張月初細想不對,我們此番目的是為周松討個公道,如此一來,不就白白便宜了黃漢中?
於是張月初便說道:“那黃漢中怎麼辦,任由他逍遙法外?我得替周松討個公道啊。”
方天定一聽樂了:“你想討公道還不容易,所謂欠債還錢殺人償命,既然他弄瘸了那個男子一條腿,你也弄瘸他一條腿不就得了?”
張月初和方素笑實在沒想到,尋常平易近人的方天定竟然如此偏激霸道,竟然直接一腿還一腿。
方天定繼續說道:“上次那個叫什麼曹瑜的,不是得罪了我們家?找那小子出來打聽打聽,弄清楚那個叫什麼狗屁黃漢中的在哪,然後你單刀直入,看看他這幾年是否痛改前非,有所悔改。如果他願意重新做人,讓他親自給那男子賠禮道歉;要是依舊那副跋扈德性,直接弄瘸他一條腿,還那個男子一個公道。反正憑你現在的實力,即便那個黃漢中身邊有什麼保鏢侍衛,要弄瘸他一條腿輕輕鬆鬆。虧你還是齊王世子呢,怎麼一點囂張跋扈的魄力都沒有,白瞎這個身份。”
張月初滿臉愁容,弱弱地說道:“可是天定哥,我現在已經不是齊王世子了,是個逃犯啊……要是真這麼做了,不會給你們添麻煩嗎?”
方天定恍然大悟道:“哦,我給忘了……”
張月初與方素笑看著比那些所謂的二世祖還無法無天的方天定,皆是無奈一笑。
方天定趕緊揮了揮手,給自己圓場道:“怕什麼,大不了我上,辦他個囂張跋扈的二世祖,說實話我也覺得爽快。我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這些半點本事沒有,吃著父輩的蔭萌不說,還狂得理所當然的貨色。”
張月初與方素笑這才相視一笑,既然有方天定親自出馬,這事基本就算穩妥了。
而此時還在青樓裡尋歡作樂、花天酒地的黃漢中壓根不會想到,自己當年的狂傲行徑會給自己的下半輩子帶來怎樣的苦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