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月初三人便在雍州刺史府住上了幾日,張月初在養傷之餘也去翻閱過鐵河宗的武道秘籍。鐵河宗的立派祖師曾是軍旅之人,所以無論是刀法苦思歸還是槍法馳騎諭走的皆是殺伐果斷的沙場路子,這也是為何方七佛等人叛逃大秦後,能在人才濟濟的大秦迅速站立腳跟的原因之一。而張月初仔細觀摩後,對刀道也有了不同的領悟。但不知道為何,自從與賀麟交手落敗後,無論自己如何全神貫注,也無法感受到自己氣機的提升,這讓張月初頗為失落,好在有方素笑在一旁安慰陪伴,使得張月初不至於因此影響心境。

在府期間,張月初與方七佛也偶爾見過幾次,但大多都是湊巧碰見。張月初深知方七佛事務繁忙,也不好意思跟他請教武道相關的事宜。

而鄭白羽每日大多都是帶著李敬熊去長安城中游玩,基本不在府中。

這一日,張月初與方素笑坐在府中的石凳上閒聊,只見方天定拿著一包東西走了過來。

張月初便與其打招呼:“幾日未見天定哥了,天定哥是否有事?”

方天定將手裡的東西扔在了兩人面前的石桌上,笑著回道:“還不是為了你?”

這倒使得張月初有些驚訝:“為了我?”

方天定朝著桌上的包袱使了個眼神:“開啟看看。”

張月初與方素笑便懷著好奇心開啟了包袱,裡面竟然是兩張做工精巧的鐵質面具以及五張精緻的麵皮。

張月初拿起一張鐵質面具,抬頭有些不解地看向方天定:“天定哥,這是?”

方天定看著他的神態覺被氣笑道:“你不會就想這個樣子往東邊去吧?東邊可不比西邊,訊息靈通不說,認識你的人也多,到時候你頂著這張臉,怕是還沒走進幾步就被人砍下腦袋去換錢了。你這性子一路上多半會行俠仗義、惹是生非,所以有備無患。既然換了身份那就乾脆換得徹徹底底點,你這張俊秀的臉也一併換了吧。這些東西花了我好大的功夫,特別是這五張麵皮,還讓我欠下了一個不小的人情,你可要好好儲存。”

張月初這才恍然大悟,自己一路上走來竟然沒有想到過用更換容貌來隱藏身份,當真愚笨。他趕緊道謝:“謝過天定哥,這番恩情月初牢記於心。”

方天定倒是無所謂道:“唉沒事沒事,畢竟是一家……是自己人嘛。”

結果這個人字還未說出口,方天定便敏銳察覺到方素笑銳利的眼神,趕忙換口。

方素笑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張月初收好東西,想起了這兩日自己遇到的問題,便開口問道:“天定哥,我自從與那個血刀門的老者一戰後,不知為何似乎陷入了瓶頸,無論自己如何修煉也感受不到一絲一毫的氣機提升,這是怎麼回事?”

方天定對於少年修為提升之迅速感到了一絲驚訝,他便回答道:“看來你與賀麟一戰後感悟不少,感受不到氣機的提升是因為你確實陷入了瓶頸,越過這個瓶頸便意味著你要真正地踏入一品境界,但這個過程會相對漫長一些,所以你要有心裡準備。”

張月初繼續問道:“可是我如今感受不到氣機的提升,該如何越過這個瓶頸?”

方天定便坐在了兩人身旁的石凳上為張月初解惑:“當一條河道被砂石堵塞,要想河道不借助外力的情況下繼續流通,最好的方法便是加大水勢,以衝破砂石的阻力。政壇上有一個詞叫養望,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武道修煉也是這個道理,當你陷入瓶頸時,不能懈怠修煉,當你氣機足夠濃郁時,瓶頸自然而然會被衝破。所以不要為此有所焦慮,隨意自然便可,平常不要懷著任何心思多出去走走,感受天地之間的共鳴。而且你才這個歲數就有這般修為實屬不易,不用妄自菲薄,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

此話一出,方天定當即後悔,他本意是想要安慰張月初,但是他一想到自己在這個年紀的時候已是威震八方的冠軍侯了,便有些尷尬。

隨後他咳了一聲換了個話題:“你練武多久了?”

張月初脫口而出:“幾個月吧?”

沒想到張月初的話竟讓見過無數場面的方天定目瞪口呆,方素笑不懂武道相關,看著自己表哥的神情有些茫然。

方天定難以置通道:“沒騙人?”

張月初搖了搖頭:“沒有。”

方天定心中頓時不淡定起來,練武幾個月就能摸到一品的門檻,這已經不是天賦異稟了,簡直就是曠世奇才。自己從小受到舅舅與母親教導,少年時期征戰沙場,經過了十多年的武道砥礪在他這個歲數也不過剛過一品。

方天定頓時覺得自己先前的安慰毫無必要。

張月初看出了方天定眼中的疑惑,露出自己胸前的傷疤,笑著將自己的經歷與兩人訴說了一遍,方天定這才釋然。

方天定饒有趣味道:“沒想到你竟然遇到了李牧之,你能挺過氣機引渡也非常難得了,難怪你境界提升如此之快。不過因為氣機引渡的原因,雖然你起點會比別人高出不少,但往後提升境界時也需要花費更多的努力來補足自己先天的氣機不足,不過待你能夠與天地氣機產生共鳴,達到了神通境就不再有影響了。”

“可惜我的武道路數與你不同,武道實力也是疆場上浴血廝殺磨鍊出來的,所以沒法給你太多的武學建議。”

張月初笑著搖頭道:“不打緊,天定哥幫我的已經夠多了,恩深似海,我怕我此生都難以回報。”

方天定笑著點頭,他對這個未來的妹夫自己還是很滿意的。

三個人閒聊了一陣,張月初突然想起了之前方七佛曾提到的少年大會,心裡頗感興趣,便向方天定問道:“天定哥,之前刺史大人提到的少年英雄會是什麼?”

方天定答道:“少年大會是江湖上各門各派聯合舉辦的一場比武,每四年舉辦一次,天下有些聲望的勢力幾乎都會參加,大會上的天才俊彥數不勝數,至今已有數十年曆史。起初舉辦少年打會的目的是各門各派為了相互結交與磨鍊小輩,但隨著發展,如今已然成為增加門派聲望最好的方式。”

方素笑此時也來了興趣便問道:“那表哥當年有參加嗎?”

方天定挑了挑眉:“當然。”

張月初也問道;“天定哥當年是什麼名次?”

方天定理所應當:“魁首啊。”

兩人一陣驚歎。

方天定打了個哈欠,毫不在意道:“你們別看我現在這幅樣子光棍一條,當年各門各派仰慕我的仙女仙子若要排個長隊,得從刺史府門口排到長安城的蓮湖邊。”

張月初看向方天定的眼神中多了一些崇敬。但方素笑眼中卻有些哀傷,她乃是方家人,相比於張月初,她對方天定的事瞭解不少,她知道方天定這般年紀還未曾娶妻是有原因的,但自己不好多說。

方天定笑著拍了拍張月初的肩膀:“永老無別離,萬古常完聚,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所以你小子要好好對我妹妹,要是讓我知道你小子在外面沾花惹草負了我這妹妹,表哥我哪怕追你到天涯海角也要給你沉到渭水河底。”

方素笑尷尬萬分,輕聲道:“表哥……”

張月初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方天定點了點頭,目光堅定。

沉默片刻,張月初看著有些心不在焉的方天定問道:“那天定哥,參加少年大會有什麼要求嗎?”

方天定回過神來答道:“沒什麼要求,及冠以下便可報名參加。”

張月初便有些遺憾:“可惜我已過了及冠之年,沒法與天下的少年英雄切磋比試了。”

方天定笑道:“不是還有白羽和敬熊嗎?”

張月初想了想道:“白羽不行,他那三腳貓的功夫要是跟人上臺比試,非得把我姑父還有他師父鄧大俠的臉丟盡不可。大石頭倒是可行,但他沒學過武,空有一身力氣,估計也難。”

方天定道:“讓敬熊試試唄,反正只要不用下三流的卑鄙招式即可。”

張月初點了點頭,心想倒是路上也要教李敬熊一些武道手段,免得比武時被一些宵小肆意嘲笑。

方素笑忽然說道:“表哥,我也想去看看。”

方天定白了她一眼:“月初是東行正好路過,你姑娘家家的湊什麼熱鬧,好好在府上待著。”

方素笑對錶哥的態度顯然有些不開心。

張月初便安慰道:“沒事,不是四年一次麼,等下一次少年大會,我一定陪你去。”

方素笑聽了張月初這番安慰這才開心不少,隨後她便故意朝著方天定冷哼一聲,表達自己對錶哥的不滿。

方天定聳了聳肩,無奈一笑。

隨後張月初聽取方天定給他的建議,計劃出府走走,於是兩人便一齊向方天定告退。

方天定看著兩人結伴的背影,頓時有股哀傷湧上心頭,輕輕哼道:“出其東門,有女如雲。雖則如雲,匪我思存……”

“出其闉闍,有女如荼。雖則如荼,匪我思且……”

他仰頭看著天空,心想著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這已是她離去第六個年頭了。

隨後他嘆聲道:“願有情人終成眷屬啊……”

恐怕自己再也沒有機會了。

北風其涼。

張月初帶著方天定給他的面具與方素笑走在長安城的道路上,兩個人一路上有說有笑,彷彿認識了許多年,沒有絲毫的拘謹。長安街上車水馬龍,行人熙熙攘攘,絲毫沒人注意這戴面具的少年與右眉有道疤痕的少女。

張月初在糕點攤上買了一些糕點,遞給了方素笑。方素笑欣然接受,接過糕點,也不在意形象,便吃了起來。

其實在她下定決心摘下輕紗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不在乎自己在他人眼中的形象了,除了張月初。

兩人走過一家包子鋪,方素笑停下腳步,朝著包子鋪觀望了一會。張月初看到她這幅樣子,便笑道:“怎麼了,想起過往了?”

方素笑點了點頭:“想起雲霞了。”

張月初站在她身邊,也同樣看向包子鋪道:“我也是,每次看到長安的繁華,便會想起雲霞,畢竟在那呆了整整十年呢。”

方素笑突然握住他的手道笑道:“那時候的你還是個紈絝子弟。”

張月初感受著掌心的餘溫,笑著爭辯道:“我也算紈絝子弟啊?”

方素笑看著他臉上似笑非笑的鐵質面具,理直氣壯道:“那我眉毛上的疤?”

張月初立即敗下陣來:“是我的錯,當時的我確實有些少爺脾氣。”

方素笑搖了搖頭:“還得謝謝你的少爺脾氣,不然我們兩個不會有如此深刻的交集。”

張月初明白了她的意思問道:“那你原諒我了?”

方素笑瞥了他一眼:“看你今後表現咯。”

張月初思索了一會說道:“若以後我們……真成了親,我願意每日清晨為你畫眉。”

方素笑聽了這句話,心中猶如吃了蜜糖,甜蜜無比。但她依舊不動聲色道:“那你最好說到做到。”

就當兩人其樂融融時,一旁的糧站傳來了一些動靜,兩人便走進了觀瞧,發現是糧站的管事正在責罵一位運糧的工人。兩人見是平常之事並便未放在心上,準備轉身就走,突然那位惡言惡語的管事,朝糧站外丟了幾個銅板,先前那名被責罵的工人,便拖著一條瘸腿,走到門緩慢地拾取落了滿地的銅板。

看到糧站管事如此侮辱人,兩人便有些不悅,但未知情況,不好多做評價,兩人便在一旁靜靜看著,直到瘸腿的男子步履蹣跚地離開了此地,這才找一旁的老婦人問起先前的情況。

方素笑怕張月初帶著別人嚇到老婦人,便問道:“這位嬸,方才是什麼情況?”

老婦人看著張月初臉上那張略顯詭異的面具,本能地有些抗拒,但好在問話的小姑娘相貌不錯,便禮貌回答:“還能有什麼情況,無非就是管事嫌那瘸腿的漢子幹活不利索唄,常有的事。”

方素笑便繼續問道:“能否跟我們講講那個瘸腿的男子的資訊?”

老婦人思索了一番說道:“那個瘸腿的漢子名叫周松,家住在城南,幾年前被當街架著馬車行駛而過的二世祖壓斷了一條腿,家中二老又身體不好,只好拖著一條瘸腿出來謀生。可是誰家幹活要個瘸子啊?這運糧扛米的貨都是不少人說情說來的,可即便如此,他每日與其他的工人乾的活一樣,卻要少拿一半的工錢,還要遭受辱罵,可謂可憐至極。”

方素笑皺眉:“還有這種事?”

老婦人嘆了口氣:“沒辦法啊,能給他一份活幹已經不錯了,總比接不到活,與二老餓死家中要好。”

此時一旁的張月初心中已有怒火,他冷冷地開口道:“幹一樣的活,就該拿一樣的錢,憑什麼他要比別人少拿一半,就因為他瘸了條腿?沒有這種道理,我去找糧站的管事談談。”

老婦人被嚇得一把抓住張月初的手腕,勸道:“小子你可別自找沒趣,你知道那糧站是誰的嗎?那可是虎爪幫的!”

張月初不為所動:“那又如何?”

老婦人看著這位臉戴面具說話正義凜然的少年欲哭無淚道:“我的少爺!虎爪幫在整個長安城都算得上是有頭有臉的大幫派,今日你幫周松去討要說法,明日你一走,周松就得全家橫遭不測,你這不是在幫他,這是在害他呀!難不成你還能每日盯著周松不成?”

張月初與方素笑兩人細細思索,覺得老婦人說得確實有理,於是方素笑拿出了一點碎銀遞給了老婦人,算是謝過她的好意。

兩人走在路上,氣氛頓時便有些沉重。

方素笑開口道:“看到那個瘸腿的男子,我便想起了曾經賣身葬父葬母無助的自己了,如此繁華的長安城內竟然會有如此可憐之人。”

張月初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世道本就沒有公平可言,從古至今都是如此。”

方素笑突然停下腳步道:“不行,我還是放不下那個男子。”

張月初點頭回道:“我也是。”

方素笑便提議道:“我們追上去看看吧。”

張月初點頭答應,於是兩人便朝著男子方才消失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