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走到長安的街上,他穿著的普普通通,手拿一把摺扇,活脫脫一個富家公子哥的模樣,看不出半點九五之尊的氣質。陪在他身旁的是一個身材不算高大的男子,他穿著也極為簡單,只是一身黑色的便裝,在旁人看來,就像是富家公子的家臣或是保鏢。

兩人並排而行,趙明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滿天各式的龍燈,心情輕鬆愉悅,他輕搖手中摺扇淡淡道:“都說‘聞道長安燈夜好,雕輪寶馬如雲。’,現在看來確實不差。這樣的夜色,怕那與京都相比,也是不逞多讓。”

身旁的黑衣男子簡單回道:“公子好雅興。”

趙明習慣了身旁男子的沉默寡言:“出門在外,不用拘謹。現在我倆只是尋常人家的百姓,有什麼想說的都可以說,哪怕失言,我也不會追究。”

黑衣男子便答道:“佛帥那邊傳來訊息,有北夏刺客混入城中,我想多半是衝著公子而來。屬下只是擔心公子安危。”

趙明笑道:“有這滿城軍士與你五人在旁,我絲毫沒有任何擔心。不過我此次隱秘出行,他們竟然能掌握我的行蹤,看來朝堂之上也有心懷鬼胎之人。待我回到京都,要辛苦天縱徹查此事。”

黑衣男子壓低聲音道:“屬下分內之事。不過公子,有沒有可能是佛帥?”

趙明搖了搖頭:“方七佛我還是信得過的,即便他對我意見再大,他也不至於去做聯合北夏蠻子那般會讓他遺臭萬年的事。”

黑衣男子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兩人繼續遊走在長安城中,趙明絲毫未被先前兩人所談論之事影響。兩人一路走來,趙明手裡拿著長安特產的小吃小食,一會與攤頭上飲酒的大漢豪俠談論軍國政治,一會又扎進成群而往的姑娘堆中出言調戲,他華貴的氣質配上俊秀的長相,逗得姑娘們個個羞赧嬌嗔。

就當趙明摟著一名姿容不凡的女子談天說地時,一名身材略為瘦削的黑衣男子來到了他的身後,但是男子沒有出聲。

趙明意識到了男子的到來,他放開了懷中的女子,略帶歉意地說道:“幾位姐姐妹妹,臨時有些要事,恕我失陪一會。待我回來時再與幾位姐姐妹妹賠禮道歉。”

有位氣概豪邁的女子調侃道:“那弟弟待會要怎麼給各位姐妹賠禮道歉呢?”

趙明眨了眨眼:“晚上姐姐妹妹要是覺得被褥冰涼難睡,本公子願意委屈自己,親自給各位姐姐妹妹暖暖被窩。”

此話又是逗得眾女子羞赧嬌嗔。

於是趙明不再與這些鶯鶯燕燕糾纏,與兩名黑衣男子走到了一個相對無人的角落。

身形瘦削的男子輕聲開口道:“陛……公子,老離。我方才發現僅僅以公子為中心五十丈內,便有三人氣機古怪,怕是來者不善。”

趙明沒有回話,被瘦削男子稱為“老離”的黑衣男子名叫離天縱,他開口道:“與我幾人相比?”

“怕是不差,但氣機不穩,略微紊亂。”

“估計是使用了什麼秘法或者丹藥強行提升了實力。立即通知其他三人向公子靠攏,等會一旦發生意外,無風你與溪寒兩人護著陛下往刺史府方向走。”

姓凌名為無風的瘦削男子點了點頭,當即匿入黑暗,消失在了兩人的視野中。

離天縱開口安撫趙明:“公子放心,屬下今日即便命喪於此,也會護公子周全。”

趙明只是淡淡一笑:“無妨”

方素笑與丫鬟娟兒還有王績三人正走出一家布料店往刺史府走去,三人說說笑笑,與滿城百姓一樣沉浸在喜悅之中。就當三人經過一條四周無人略顯昏暗的小巷時,久經沙場的王績似乎感受到了什麼,他走到方素笑左側,輕聲道:“素笑,待會若有情況,你什麼都別管,儘自己最大的力氣往刺史府跑。”

方素笑聽罷有些不解:“績叔,是不是有什麼事要發生?”

王績搖了搖頭:“不清楚,希望只是績叔上了年紀腦袋糊塗,弄錯了。”

方素笑點了點頭,氛圍頓時便有些壓抑起來。

就當三人即將走出小巷迎接燈火時,三道黑影從陰影裡殺出,王績一把將方素笑與丫鬟娟兒推開的同時,一拳將左側的黑影擊飛到了小巷的牆上,隨後咆哮道:“快跑!”

方素笑來不及反應發生了什麼,就聽見後面熟悉又洪亮的聲音傳來,她想起之前王績交代過的話,立刻想向前跑去。

就在此時她一旁的丫鬟娟兒一記手刀打在了她的後頸之上,隨後方素笑就這樣倒在了地上。而娟兒回頭朝著正在與王績激戰以及被王績一拳打到牆壁上此時坐在地上有些暈眩的三道黑影用王績聽不懂的北夏語說了什麼。

那道坐在地上的黑影立刻起身,扛起方素笑,與娟兒向北逃去。

王績看著這一幕想奮起追去,卻被兩道黑影死死得攔住。他與方七佛一樣,武學招式都承於鐵河宗,而鐵河宗的武學源於疆場廝殺,主要分於兩脈——刀法苦思歸與槍法馳騎諭,但這兩種武學皆需要兵器在手,可他此時赤手空拳,又因夜間視力受損,使得他難發揮平常實力的五成,有些力不從心。他模糊地看著兩人帶著自家小姐消失的身影,以及面前兩道越發咄咄逼人的黑影,心中怒氣攀升。

王績朝天怒吼,猶如一頭老邁的出林虎,他扛著刀傷,奮力將兩人推開,拾起方才那道黑影遺落在地的長刀,使出了刀法“苦思歸”中的招式一夜輕霜朝兩道黑影衝殺而去……

方七佛坐在長安城裡臨時搭建的營帳中,接收各方傳來的訊息,為今晚可能會發生的襲擊做相應的準備。

突然一名士兵闖入營帳焦急萬分地說道:“刺史大人不好了,王總管負傷而歸,此時正生命垂危。”

方七佛聽到這番話,瞳孔微縮,不好的預感從心中湧起,他急忙朝著那名士兵問道:“有沒有見到小姐?”

“只有王總管一人,沒見到小姐。”

“王總管此時在何處?”

“在旁邊的軍營之中接受治療。”

方七佛迅速起身,衝出營帳,來到王績所在的軍營。他看著氣機受損、滿身是血的王績,俯下身子輕聲道:“師弟……”

王績聽到了他的聲音,努力地睜開雙眼,用微弱的聲音回道:“師兄……是師弟對……對不住你,沒能……沒能保護好素笑”

方七佛握住他血紅的右手用自己的氣機溫養王績的氣機:“不著急,慢慢說。”

王績緩了緩氣說道:“娟兒是……是北夏的……內鬼,她將……我跟素笑……的行蹤……行蹤透露給了……北夏那邊,襲擊我們……的人,總共有……有三名。”

王績大口呼吸,嘴中還有鮮血湧出:“從招式……判斷,應該……應該是血刀門……的人,一個一品……兩個二……二品,其中一個二品……已經被我……被我殺了,另一個……和娟兒帶著……帶著小姐……往北逃了。剩下那個……一品,見殺我……無望,也負傷逃了……”

“我夜裡……眼睛不行,實在……有心無力,師兄對不住……”

方七佛聽完了然了一切,他輕拍王績的手背安撫道:“沒事,不用自責,師弟你好好養傷。”

王績突然握住方七佛的手,鄭重地說道:“師兄……一定要……要救回素笑。”

方七佛點了點頭:“一定。”

聽到了方七佛的承諾,王績這才昏睡過去。方七佛叮囑身邊軍醫要費盡最大努力保住王績性命,然後便走出的軍營。

方七佛站在軍營外,即便他多年來經歷過各種破事,但此時腦中還是一片亂麻,雖然素笑與他並無血緣關係,但多年的和諧相處,早與親生女兒無異。他迫切地想拋下身後所有事情去救回素笑,但長安城還需要他鎮守,皇帝還在城中,一旦出了事,影響的就是千千萬萬個家庭。

家與國之間,真是難選。

一陣夜風吹過,軍營中不像長城裡燈火輝煌,反倒有些冷清。

方七佛一想到女兒今夜裡或許會遭遇到的事情,心中有些少見的暴戾。

血刀門是吧,今夜裡若素笑有個三長兩短,待此事罷了,自己便辭去雍州刺史一職,孤身北上屠他滿門!

就當方七佛想派遣一隊斥候先往北去,亡羊補牢時,一名士兵跑到他的身前道:“稟報刺史大人,城東發生激戰。”

方七佛最不想見到的情況發生了,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具體是什麼情況?”

“有約莫二三十人正在圍攻六人。除了六人裡有一位公子哥不懂武藝外,其餘皆是武道高手。”

方七佛心中一凜,立刻下令派遣士兵火速支援那被圍攻的六人。

方七佛看著滿營正在動身計程車兵,猜到自己的女兒只是北夏雜種為了引誘他分心的誘餌,也猜到今日若是皇帝無礙,素笑基本凶多吉少。

這個兩鬢已有些斑白的中年人朝城北望去,悲傷道:“素笑,爹對不住你,我們來生再做父女。”

就在此時一個熟悉而略顯慵懶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是何事引得舅舅如此惆悵?”

有道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方七佛猛地轉身,一個英姿颯爽的男子正朝他走來。

來者正是方七佛的親侄子,曾被先帝趙政譽為“朕之白駒”的冠軍侯方天定!

因奪嫡一事被剝了兵權,此時空有驃騎大將軍一職的方天定走到方七佛身邊,看著已從落寞神態轉而驚喜的舅舅笑道:“我到長安時天色已晚,便想著過完這龍燈會再去舅舅府上請安,我看軍士四動,想到或許發生了什麼事,便過來看看。舅舅是否有事需要侄子代勞?”

方七佛抓住自己從小授其武藝,如同親子般的方天定雙臂,鄭重說道:“天定你來得正是時候,皇帝陛下此時正在城中遭到北夏刺客圍殺,而笑兒被北夏雜種帶走了。”

方天定聽完,先是驚詫隨後暴怒:“妹妹被人帶走了?”

方七佛點了點頭。

“那幫賊人往哪走了?”

“往北。”

瞭解了事情大概的方天定拍了拍舅舅方七佛的手背,示意他安心:“妹妹的事就交給侄兒我了,舅舅您快去陛下那邊吧。”

隨後兩人一人往北一人往南同時動身。

血刀門的黑衣男子扛著方素笑與被叫做娟兒的女子在同夥的接應下,成功逃出了長安城。

此時兩人正路經一片樹林,往與眾人約定的地點狂奔而去。或許是因為一路疲於奔命,女子體力明顯有些支撐不住,她朝著黑衣男子急促地叫到:“我……我不行了,我們休息一下吧。”

黑衣男子聽罷覺得逃出長安城後應該不會發生意外,於是停下腳步,將肩上女子放在地上,隨後兩人坐在地上開始原地休息。

黑衣男子似乎感受了一絲寒意,他朝著娟兒問道:“你有沒有覺得好像有人在看我們?”

娟兒朝著黑漆漆的樹林四處張望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沒有啊。”

“我們休息一刻鐘後就走吧,我覺得此地不宜久留。”

娟兒點了點頭。

就在此時一柄長刀劃過夜空,如同皎潔的月光,向兩人襲來。黑衣男子本就警覺萬分,聽到長刀破空之聲,急忙起身持刀格擋。長刀所附帶的巨大壓力迫使他單膝下跪,隨後黑影一腳將黑衣男子踢到在地,身旁的娟兒發現情況不對,便想托起地上昏迷的方素笑作為人質,但還未等她托起方素笑,長刀已掠過她的喉嚨,這名生於北夏被安插在雍州刺史府的丫鬟頓時一命嗚呼。

來者自然便是在暗處目睹小巷中發生一切,尾隨兩人到此的張月初。

黑衣男子見娟兒已死,想起身反抗,但張月初絲毫不給他機會,連綿不斷的攻勢向他包裹而來,期初男子還能奮力格擋,但隨著時間的流逝,男子發現刀勢的力道越發沉重,自己的刀法越來越散亂,有些招架不住。

張月初看準時機,一式滄海橫流奮力劈下,黑衣男子招架不住,被這如同巨浪般的雄厚氣機硬生生震死了。

就當張月初覺得此事罷了,準備抱起昏迷的方素笑離開時,背後傳來一道暴戾的聲音。

“豎子爾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