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機快門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蘇濃轉過頭去,正好對上阿透的鏡頭。
面對她的問題,她也只是笑。
當那一曲舒緩的慢搖終於放到了最後一個調子,短暫的寂靜之後,原本有些空蕩的通道又一次被炸裂的搖滾樂曲和竭力的嘶吼填充。
原本緩步向外的蘇濃突然就加快了腳步。
比起讓人耳膜都跟著一起震動發疼的搖滾樂,她還是更能接受先前舒緩的慢搖。
“……
我怕來不及
我要抱著你
直到感覺你的皺紋……”
逃出搖滾樂的生天,走在空無一人的道路上,蘇濃輕輕地哼唱著,像是很多年前的那個午後,唱片機裡緩慢播放的那張特別黑膠唱片。跨越過時間的聲音就這樣緩緩地流淌出來。
某一瞬間,不同的時光在此時達成了交匯,她有些恍惚地想起那一天的情形來。那些記憶中無法觸控的一切又好像真實起來。就在舒緩的曲調之中將蘇濃緩緩包裹,淹沒。
“盲人按摩,要免費體驗一下嘛~”
熟悉又欠揍的聲音響起來,一雙款式熟悉的墨鏡在眼前無限放大。將人從四散的記憶中拉扯出來,一下子就回到了不得不面對的現實。
有些炙熱的呼吸淺淺地噴灑在蘇濃過分蒼白且冰冷的面板上,觸感斐然。
“真不收錢?”
蘇濃並沒有什麼感覺,就像是一塊遲鈍的木頭,既沒有躲開也沒有將他推遠。只是靜靜地站著。
“當然~”
黑瞎子目光灼灼地看著近在咫尺的蘇濃,黑色的墨鏡遮擋住了所有。本想要伸出手去將她迎到自己擺好的小攤子上去,下一秒,卻看到蘇濃掏出了一張黑卡。
“讓我想想……這裡面的額度大概……emmm大概夠你生活好久了吧。”
“我想請你幫我好好照顧小官。”
蘇濃摸出身上的那張黑卡遞出去,輕輕地放在黑瞎子伸出來的手心上。語氣也輕輕地,好像下一秒,她就要跟著遠處乾燥的風一起飛走了。
黑瞎子伸著手,依舊保持著剛剛的動作,並沒有下一步動作,好像一時之間因為蘇濃不著邊的話語愣住了。
“那你呢?你不看顧著啞巴張,要跑到哪裡去?”
“……”
他緩緩地收緊手指,笑著看蘇濃,語氣聽起來依舊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好像和往常沒什麼區別,只是聲線多少有些顫抖。順著手臂落下的皮衣緩緩地遮擋住了纏繞在手腕上露出來一截的紅色髮帶。
“我?”
“emmm,我啊,找到一個好地方,就要見到我一直等著的那個人了。”
蘇濃看著黑瞎子痞裡痞氣的笑,同樣也笑著,笑得很是柔和,甚至像是他們小時候初遇的時候那樣,踮起腳摸了摸他的頭。
“小赫舍裡,在往後你好好活著的日子裡,同樣也關照關照小官吧。我這個不靠譜的蘇姨啊,可能真的管不了他一輩子的……”
蘇濃的話語就像是某種開關,黑瞎子墨鏡之後的眼神越發地幽深起來。醞釀著某種積蓄已久的危險風暴。
見黑瞎子沒有回答,蘇濃就當是他預設了,轉身正要走,卻突然又被他抓住了手腕。順著他的力道回頭,原本墜在衣領裡邊貼著面板的小掛墜就這樣溜了出來。
青玉色的小麒麟,在陽光下過分地通透。
“你……是不是不會回來了?”
愣了半晌,黑瞎子終於開口,問出一個幾乎已經有了答案的問題。
“……”
蘇濃並沒有回答他,只笑了笑。
他手一鬆,她也就從他的掌心溜走了。就像是永遠都抓不住的流沙。
“不會回來了嘛……”
“呵……”
黑瞎子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最後將那張蘇濃遞來的黑卡貼身收起來,又回到了自己的小攤前,無所事事地坐著,曬太陽。
又回到熟悉的庭院,蘇濃倚靠在窗臺上,看著院子裡的兩個人發呆,手裡的一串鑰匙在蒼白的指尖不停地打著轉兒。
彼時,張日山正在院子裡細心地給那棵不大不小的枇杷樹細心地澆水,而小官就在一旁的小亭子裡悠閒地泡著茶,乍一看,到真像是一家人了。
如果突然離開的話,多多少少會有點不捨呢。
蘇濃慢悠悠地想著,直接就從窗子裡翻了出去,幾步就走到了小官坐著的亭子裡。
見她過來,小官順手就遞過來一杯茶,嫋嫋的清香在鼻尖蔓延開來。
“怎麼樣,想沒有想起來。”
“不多。”
“不過裘德考聯絡我了,邀請我去做他們的顧問。”“海底墓。我有些映像的。”
“要去?”
“嗯嗯。”
蘇濃淺餟一口茶,看了看同樣喝著茶的小官。
“那一起去嘍。”
隨後放下茶杯,將手上的那以串鑰匙遞了出去。
“喏,給你準備的房子,到時候先去看看了再出發也不遲吧?”
“好。”
小官從容地放下茶杯,將蘇濃手裡的鑰匙串接過來,看了看之後塞到了自己懷裡。隨後又喝起了茶。
“什麼房子?”
“哎——幹喝茶有什麼意思啊,要是有糕點吃就好了。”
張日山疑惑的聲音幾乎和蘇濃懶洋洋的聲音同時響起,不同的男女聲重疊在一起。
“糕點?等等,我去拿。”
和往常一樣,還是張日山率先妥協,掏出懷裡的手帕擦了擦手,就往屋內走去。
“喲~小瘋子。看來你小日子過得挺滋潤的啊~”
張挽玉的聲音突兀起響起來,有什麼東西在庭院的角落輕巧地落在,像只貓似的。
幾乎是想也不用想,蘇濃就知道那動靜是張挽玉,於是頭也不回地從桌上又拈起了一個新茶杯,斟了一杯茶。
恰在此時,進屋拿點心的張日山也端著點心走了出來。剛好和有些灰頭土臉的張挽玉碰上。
看著盤子裡誘人的糕點,她想也沒想就直接伸出了手,卻被轉過身來的蘇濃半路攔住。
“你——洗——手——了——嘛——”
蘇濃一字一句地說著,將手上的茶盞放下,然後直接把人拎到了一旁的水池旁。順便用另一隻手拈起一塊糕點塞到張挽玉嘴裡。
“你怎麼每次回來都像他媽餓死鬼一樣?”
“那是,我遇上的那些個小混蛋沒一個靠譜的唄。還得仰仗我們家小瘋子嘍。”
幾口將嘴裡的糕點嚥下去,張挽玉笑著開了口,有些冰涼的水帶走了手上殘留的血漬。
蘇濃有些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同樣也洗了洗手,就轉身朝著亭子走去。
還沒有走到,就見張日山那傢伙拿著自己給張挽玉斟的茶,正喝著。
真的是,全都是幾百歲的人了,就沒一個不幼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