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崑崙山脈。
夏秋之季的埡口氣候已是十分嚴寒,山間谷地一片荒蕪,少有林木,灰沉的天空中雨雪接踵,一切都與自然的生機與蓬勃了無干係。
隱約間,一個朦朧的身影竟是出現在這雪線之上,仔細一看,卻是一個衣裝破裂的少年耷拉著腦袋搖搖欲墜,他渾身是血,身上幾處彈孔清晰可見,瞧這樣子,怕是再走出幾步,便要從這雪線上滾落下去了。
“笑死個人,小爺我這次,不會要捐在這吧。”
輕輕撫了撫掌間指環,少年又是一口血咳出,他停下腳步,雙腿微屈,脫力般跪落在了雪地之上,甩了甩頭。
“罷了,現在死和過兩年病死也沒什麼區別,你啊,你就和我一起埋在這崑崙山上,也算個清淨地兒。”
少年將掌間戒指取下,又拿在眼前看了看,有些不捨。
“本來我陸蕭可以成為這世界上一等一的好手的,對吧?”
這名喚陸蕭的少年慘然一笑,終於是支撐不住,一頭栽進了雪地之中,生死不知。
天漸沉,黑雲聚,電閃雷鳴。
蒼穹現龍捲,打落七彩玄光。
陸蕭手中之物嗡鳴,黑光大盛,似黑龍睜目,與玄光相呼應。
只剎那間,玄光覆體而後收,龍捲閉,天漸明,人消失不見。
朦朧間,陸蕭有了些許意識。
“這是哪層地獄?烏漆嘛黑的。”
“轟。”
一陣雷鳴入耳,陸蕭又墜混沌,努力定了定神,才艱難地睜開雙眼,卻見眼前漆黑一片,不可見一物。
突然,陸蕭眼前白光閃動,一張清麗但絕望的臉頰朦朧而現,隱約間傳出一個女子聲音:“孩子,你不要記恨我,孃親也想呵護你長大,但如今我已陷入百死無生之地,不得不將你放逐時空,若有歸來之時,請謹記你的壽元或許無多。時空之力無情,但所幸破敗八極環應在你手,若它肯認你為主,重塑元脈後便可脫胎換骨,斬去前因。但你歸來之刻,必將引來無數人追殺,你需將這神物藏之於身,好好活下去…”
“這…這是何意?她…她是…”
陸蕭呆若木雞,壽元無多,破敗八極環,追殺,還有…孃親?
這些字眼在陸蕭腦海中飛速串成線,他猛然抬頭,那白光之間赫然便是自己戴了十六年的戒指懸浮於空。
“你…!?”
戒指似有靈,陸蕭也知道這不是什麼尋常物件,畢竟這麼些年出生入死之刻,湧出的超越人類的力量就是來自這戒指。
“血脈、心性、命數皆合。相伴十六載,今日可稱八極之主,取之,戴於指間。”
他沒有過多猶豫。
伸手,道合。
陸蕭渾身顫抖,體內似是翻江倒海,渾身血管中宛如有萬千猛獸衝撞,劇痛難忍。
“這就是所謂的‘重塑元脈’?”念頭閃過一瞬,陸蕭死守清明,咬牙忍耐。
血液自皮下滲出,隱有金光泛動,不覺間,陸蕭腦內嗡鳴:“天地之力,日月之體,無量無敗,是為八極。脫於三界,跳出五行,不叩不拜,唯我獨尊。不滅之軀,無雙之力,以體輔靈,大道相契。”
一個時辰後,八道極光自陸蕭指間奪出,閃入眉心,血痂滾落,金光洗體,陸蕭渾身無暇,宛如瓔珞。
周邊黑暗散盡,無邊林木映入眼簾。
“這必然不是崑崙山脈了,或者說,我已經不在地球上了…”結合方才母親的言語,陸蕭只沉思了片刻,就不再想其他,自己本就是異類,並不會覺得這事難以接受,況且自己由死入生,已是最好結果。
陸蕭看了一眼戒指,自語道:“沒想到你還是號人物。”
隨即心念一動,便匿於其身。
隨手打出一拳,巨木應聲而倒,陸蕭嘴角一勾,面露喜色:“完全超越人類的極限了啊。”
四下看了看,陸蕭決定下山,腳步剛挪出,一塊七彩玉佩被餘光掃至,他將其拾起,便往前走去。
“倘若…真是母親,那追殺一事怕是不假,雖說力量不同往日,但想必在這個地方,定然有更為不可思議的存在。”
陸蕭腳步匆匆,心有惶惶。
直至暮雲繚繞,日銜山脊,陸蕭終是下得山來,他行至一處湖邊,準備舀口水喝,夕陽的餘暉打在少年側臉,好一個翩翩美少年。
忽然,那湖心之處竟是隱隱泛起圈圈漣漪,陸蕭望著那愈來愈疾的水波,不由得皺起眉頭,雙眼警惕地盯著湖心。
只是片刻之間,那湖心之處忽地一陣水花濺起,沿著目光望去,只見夕陽下三千青絲如瀑,點點波光泛金,髮絲揚起,如夢似幻。而在那青絲之下,噙著水珠的眼睫輕輕扇動,一抹春水自那冰齒輕唇間悄悄流落,垂落的長髮恰好遮住那一抹含苞春色,當真是出水芙蓉,蕊紅新放。
“什麼情況?”陸蕭喉頭滾動了一下,心想這是演的哪出?
只見少女捧起一舀湖水,輕撫過那香肩美臂,滿湖春色再關不住。此情此景,陸蕭頓感失禮,不由猛吸一口氣,欲將目光移開去。
就在此時,少女眉頭輕蹙,目光上移,清泉熱火登然相對,空氣陡然升溫。霎時間,那少女便驚叫出聲,飛速沉入水中,只探出一個小腦袋警惕地將陸蕭給盯著。而陸蕭卻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驚得一個趔趄,竟是跌入水中。
少時,陸蕭連咳帶喘地浮出水面,慌亂之中抬起頭,目光停留在少女薄怒的臉頰上,訕笑了幾聲道:“你…你好啊…”
少女看著眼前一臉壞笑的陌生男子,口中還說著莫名其妙的話語,雙頰微紅,又羞又怒,不由得嬌聲喝到:“色狼!你是誰!為什麼偷看我洗澡!”
陸蕭一愣,垂下頭去,這才反應過來語言體系已然發生變化,但他能聽懂少女的話語,只是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回應。
少女見這男子垂頭不語,卻也不再看她,便稍稍舒了一口氣:“好吧,你…你轉過身去,沒有喚你不許回頭,聽到沒有!”語罷,少女便急忙向著湖邊游去。
陸蕭意會少女要穿衣,趕忙轉身,有些侷促。
過了一會兒,少女見陸蕭並未回頭,飛快地從湖中掠起,輕衫薄衣和那寸縷不沾的潔白同時在空中打了一個旋兒,一襲青衣便是裹在了那冰肌玉骨之上,端的是碧衫碧裙碧絲絛,粉面丹唇勝脂膏,好一個掉入人間的仙女兒,好一個般般入畫的佳人。
少女穿好衣裳,迅步行至陸蕭身旁,只見其正杵著腦袋不知所措,不禁掩嘴輕笑了一聲,道:“你快起來吧。”
陸蕭見少女已是著衣,便匆忙上岸,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抬頭望向少女。只見她與他年紀相若,清眸流盼好不美麗。
少女見眼前這男子才剛一上岸,就又盯著她犯痴,登時羞惱了起來,輕聲嗔道:“你這色狼!”
少女見陸蕭不搭理,又急忙問道:“你是誰?為什麼會從這裡下山?”
陸蕭想要組織語言,但仍是磕磕巴巴說不清楚,少女心思敏捷,猜出這人或許自那蠻夷之地而來,不聞這通用之語,不知如何流落到了這逍遙嶺附近。想通此節,少女一時也不作聲,對著陸蕭作了個手勢,帶頭向前走去。
陸蕭見狀,略一躊躇便是跟上了少女的步伐。二人不言不語,在這點點晚霞之下走下山去。
不多時,陸蕭就跟著少女走出了山谷,映入眼簾的卻是雞犬牛羊,農田矮舍,一派農家之景。
少女帶著陸蕭穿過這鄉間阡陌,晚霞之下的雞啼犬吠使得陸蕭頓感安詳。走了約莫百步石子路,盡頭是一個古樸的竹屋,竹屋前兩架葡萄枝纏藤繞,藤下一條竹椅慢搖慢晃,其上躺臥著一個鬚髮花白的老者,手持蒲扇,雙目微眯,態若龍鍾。
“爺爺!”少女老遠便是瞧見了屋前的老人,脆甜甜地笑了起來。
老人聽見少女的聲音,輕輕地將蒲扇拍在胸前,沉聲道:“姑娘家的,莫要老在外面潑玩,天黑了還不回家!”
“哎呀,爺爺,我知錯了,但靈兒今天在那逍遙嶺下遇見了一個奇怪的人。”
“哦?遇見誰了?”老人聞言,眼皮輕輕一跳,隨後不急不緩地說道。
“喏,就在我身後,看上去餓了好久,我就帶他回來啦!”靈兒指了指身後的陸蕭。
老人這才悠悠睜開雙眼,渾濁的目光漫不經心地向靈兒的身後掃去。目光只是略一停留,便移開了。
陸蕭見狀,只得捎了捎頭,衝著老人咧嘴一笑,也不知說些什麼。
老人並無多問,面露慈和地道:“靈兒,帶他去吃些東西吧。”說罷,老人便起身緩緩向屋內走去。
“走吧!”那喚作靈兒的少女衝著陸蕭道,但又想起他聽不懂,乾脆扯著陸蕭的衣袖進了屋。
陸蕭無奈一嘆,走進屋中。竹屋簡樸,卻是乾淨的很。桌上的食物還留有餘溫,陸蕭見少女開動後便是口水直流,許久未進食的他立刻狼吞虎嚥起來。不一會兒,桌上的食物就被一掃而空。陸蕭摸了摸鼓漲的肚子,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嗝。
“噗嗤。”靈兒見狀,笑道:“也不怕噎著。”
“好了,我去給你收拾間屋子,你晚上先睡在這裡吧。”靈兒自語道,隨後向著屋內行去。
陸蕭不語,他見這家人理應都是樸實的農人,便打算在此暫住一夜,再做打算。
寒月當頭,清暉滿地,已是夜闌更深之際。陸蕭輾轉在竹床上,難以入眠。
“絕症的情況與…與母親所說的倒是對得上,此時破敗八極環已然認我為主,那這絕症…”
愁難入睡,陸蕭從床上坐起,輕輕推開竹門,向屋外走去。
晚風輕輕撩撥起他的頭髮,似也輕輕撩撥起他的思緒,他只望著月亮,怔怔出神。
突然,一個蒼老的聲音悠悠響起:“少年人,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吧?”
正發著呆的陸蕭一個激靈,猛地回過頭去,雙肩發顫,雙拳緊繃,雙目盯著面前的老人,心頭有些發慌。
“別緊張,老夫名喚鍾嵐,白天你見的女孩是我的孫女,名喚鍾靈兒。今日逍遙嶺深處傳出異動,正是時空輪盤之力,且我感應到了你身上的七彩玉佩,這時空輪盤喚回之人,只能是你了。”
老人也不理會面前驚愕的少年,面色有些凝重:“我當年助你母親開啟了時空輪盤將你放逐,而後我隱於這逍遙嶺下等候百年,終是等到你歸來,但此時這地方已不是安全之地,時空輪盤的異動必然引來當年之人,天亮之前,我們就得離開。”
“我如何信你?”陸蕭有些生澀地開口,這一日間自己從死到生再到異世,令他有些大腦過載。
“你身懷破敗八極環,我不殺你,就無需再證明其他。好了,其他事我路上與你細說,你回屋準備片刻,我去喚靈兒。”
不等陸蕭回話,鍾嵐便轉身走向屋內,但沒走出幾步,蒼老的背影忽然一僵,隨即猛然轉頭對陸蕭喝道:“快!你進屋帶著靈兒先走,往逍遙嶺深處,別回頭!”
“哈哈哈,鍾嵐,沒想到吧,你隱居此地百年,自以為無人知曉,雖說你隻身在東玄,卻又如何能瞞過我碧落天的眼睛?”大笑之聲盤旋於空,鍾嵐只覺數道強悍氣息飛速向此處靠近。
陸蕭不再猶豫,趕忙竄進屋內,扯起睡夢中的少女就往外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