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見他緩和過來,便徑直走到了手術床前,在那個放器械的托盤上挑挑揀揀,“剩下的你自求多福,祝好運。”

時緒半跪在那裡捂著腹部,額前的黑髮還向下滴著水珠,他感到身上一陣陣的冷意,劇烈的疼痛讓他開口說不了話。

他的胃病犯了。

大學畢業後的幾年,他找了好幾家公司想要入職,但不知是太心高氣傲還是太過於年輕,五六份簡歷都石沉大海,最後一個HR不知是看他可憐還是旺季公司確實人手不夠,半夜的時候給他打了電話讓他明早過來登記。

他剛工作沒幾天,一個專案便扔給了他,讓他做主要的負責人。

這個專案說得好聽點,是為了磨練這新人以便能夠更快的適應公司的安排流程,說的難聽點,他升職加薪的機率還沒有他坐牢的風險大。

他和那兩個學生熬了幾個月的夜,才堪堪的把專案的大綱和雛形弄出來,但是新增和補充倒是方便多了,後來主管便把這個專案扔給了一個經驗豐富的老同事,他帶著專業的團隊花了一個星期完成了所有,署名只有幾個人。

時緒仍然記得結果出來後那個主管意味深長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溫和。

“小時啊,你還是新來的,自然不知道咱們公司一些同事的能力,別看你和那幾人花了這麼久,其實對老張來說只要兩三個星期就行了,年輕人別不服氣,還需要多練練。”

他的身子就是那個時候弄垮的。

時緒平靜地看著主管那笑成一團的臉。

昨天老鄭和幾個人一塊喝酒,後來醉的時候打著酒嗝也曾經開玩笑般說道。

“那專案......我都不一定能幹的成,嘿,沒想到那幾個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成了,那個叫什麼......時什麼的小夥子有兩把刷子,可是再怎麼著,那專案還是我的,嘿嘿。”

“等獎金髮現來老子請你們去日月匯轉轉,長長見識!”

光的聚影打在他半邊的臉上,他抬頭望去,能看見半空中細小的塵埃。

在那之後他就辭了職,來到了時空局,一直幹到現在。

思緒回神,他伸開手掌看著上面細細的紋路,眼前一陣陣的發黑,他深呼吸了幾次,睜開眼抬頭看向前方的時候,不知何時面前多了一個凳子,上面有一個小藥瓶和一杯溫水。

那個杯子很乾淨,水也清冽,時緒可以透過它看到不遠處的有些模糊的木架子。

那藥是他經常吃的,沒想到這裡也能找到。

他想了片刻,還是吞了一口水將藥片嚥了下去,坐在一旁休息。

不知是不是由於這裡開著涼風的原因,他坐了片刻身上仍舊沒有回暖,因此只好扶著一旁的架子站起身,對這個地方又重新的打量了一番。

那三個人的屍體不知道是不是已經被處理了,地上只剩下乾涸的血跡,那三個醫生跑走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再回來。

他找了一個趁手的東西防身,又來到了那個儲物室。

門沒關,一個銅色的鑰匙插在鎖孔處。裡面的東西仍是一團糟,零零散散的散成一片癱在地上,灰塵蕩起,那個櫃子大開著,裡面擺放了些紙質的資料,剩下的便沒有其他的東西了。

那個教授不在這裡。

估計凶多吉少。

時緒觀察過後便轉身離開,走到門外的時候想了想,還是將門帶上,鑰匙放到了口袋裡。但隨即他便一愣,那個鑰匙的背面貼著一個醫用的膠布,上面有一個房間號,五層。

這把不是這個門的鑰匙。

他安靜地在那裡站著,半晌也沒有一個合適的解決方案。

那三個人就是不確定的因素,如果有心的話他們回來之後自然會知道不僅有人沒有死成,還逃了回來順走了鑰匙。

現在這個地方他人生地不熟,甚至如何回去也沒有頭緒,被抓也只是早晚的事。

時緒把那個鑰匙提溜起來放在燈光下照了照,很暗的顏色,上面還有汙漬。

先去五樓看看吧。

等他從那個地方離開時,拐了兩個彎後便來到了醫院的正前面,右側的停車場停了不少的私家車,上面還有打包行李的家屬,看起來是準備接人回家。

離大門不遠處還有五六個穿著病號服的病人在做著康復訓練,一旁的柺棍倒在了花壇旁,旁邊的人或攙扶或引導,讓他們能夠慢慢的適應。

外面正是晴天,大片大片的雲朵嵌在明亮的藍色天空中,微風吹拂帶著很好聞的玫瑰香。

空氣中都是很暖的陽光的味道。

多長時間沒有見到這樣的天氣了?

時緒閉了閉眼,讓自己沐浴在陽光之下。

他拿著手機去前臺掛了一個號,順帶給自己安排了一個住院手續。

給他包紮傷口的小護士很溫柔,看起來年齡不大,眼中還帶著剛出校園的清澈,她一旁站著一個年長的護士,右手裡拖著一個藍色資料夾,還在往上面記錄著什麼。

他後背的傷還好,只是腹部的有些嚴重,但是萬幸沒有傷及要害,等縫合好後,那個小護士給他上了些藥,一邊詢問一邊包紮,時緒隨口胡謅了過去,也不知道她信沒信。

等那個小護士收拾完,時緒撩開自己的袖子,發現上面的紅斑不知何時已經褪去,只留下最初他抓撓時留下的指印,雖然當時他感受不到痛,但力道應該不小,上面有些部分都滲出了血絲。

那小護士見了,便又給他塗了一遍。

“這幾日注意飲食清淡,不要招水,儘量在床上多躺躺,安分一段時間,傷口好得差不多了再出去透透氣。”

“有看護人嗎?如果可以的話最好讓他們做,家裡的油煙相對較好些,不比外面的油大”

“晚上會過來給你輸液,房間內注意留人。”

那個年長的護士交代了時緒一番後便和小護士離開了,臨走時順帶關上了門。她們剛走還沒有幾分鐘,時緒便去走廊裡轉了一圈。

大部分的醫院佈置大差不差。他住的地方在三樓,走廊左側的盡頭便是洗手間,離他的房間很近,有時早上他還能聞見消毒水的氣味。

現在快到夜晚,走廊裡燈火通明,現在來的大部分都是前來探望的人,白天事忙工作繁重,加上晚上時間緊,因此有的還沒有來得及吃飯。

這樣一對比,他的房間倒是顯得冷清了許多。

因為床位不充足,時緒的房間規格便是三人一間,其中一個昨天剛初愈被接回了家,新的醫患明天才過來,另一個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很安靜,白天就自己坐在床邊下下棋,閒暇的時候聽聽曲,或者帶著一副老花鏡找個小馬甲坐在窗邊看報。

不過時緒沒有見老人的子女過來過。

他前幾日去五樓看過,那間房子裡面住著兩個傷者,是工地上的事故,東西掉下來砸了人,屬於高空墜物,其中一人沒有帶安全帽,算是自身也佔一部分責任,施工方賠了一部分錢,剩下的雖然打了官司,但也只是爭取過來了一小部分。

時緒來了一兩次,大部分時間都能聽見那二人罵罵咧咧的聲音,除了就寢和吃飯就沒有停過。時緒毫不懷疑,若是負責施工的那些人來了,他們便會直接和他們幹上。

由於他看的時間過長,前來輸液的護士以為他是有什麼事情找這裡的人,便好心地上前詢問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時緒反應過來後連忙擺手阻止,略帶歉意的轉身離開。

他的手心裡還放著那把鑰匙,已經被暖的有些發熱。

這個地方應該不是。

他下到三樓,望著窗外的建築輕嘆了口氣。

這個醫院共有三個住院部,算上值班室,就診室,符合條件的共有八個,但A區在B區的後面,經過的話需要從後花園抄小道過去,為了來往方便,那裡被建造的寬敞道長,單靠兩條腿的話需要消耗不少時間。

晚上吃完飯後,他拿了個枕頭靠在後面倚著讓人給他輸液。

這藥液有消炎止痛的作用,他一共需要輸五天,兩大瓶一小瓶,還有三天。

等那個護士紮好針後,時緒叫住她,將那把銅質的鑰匙放在床頭櫃上。

“我在這裡的朋友給了我把鑰匙,讓我去五層一趟,但是我找了好久並沒有見到,能問一下這是哪裡的鑰匙嗎?”

那護士拿起來望了一眼,但眉宇之間也有些困惑,她把鑰匙放在手心處顛了顛,看了他一眼,“你先等等,我問一下我們護士長。”

她很快回來了,兩三分鐘的時間。

“那把鑰匙是秦主任的,他負責那一塊兒,聽說前幾天丟了,不過後來又配了一把,你要不抽時間找他問問,他在四層眼科室,應該會更清楚。”

他記得那三人中有一人姓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