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上房門,裡面本就不大的聲音便已經全部被隔絕了。

四周一片寂靜,南鳶也並未走遠,她在門口站了半天,然後才挪動腳步,慢吞吞的往前走了兩步,坐在了臺階上。

天色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更深了些,好像是到了深夜本該熟睡之時了,可卻無人敢睡。

南鳶覺得有些冷,默默抱住了自己的膝蓋,紅裙上面還有血,雖看不清,卻能夠摸得出,但都不是她自己的。

她攤開手掌,上面仍然一片鮮紅,她似乎是被嚇傻了,靜靜地坐在那裡,表情呆滯,就連雙眸都不曾眨動一下。

南鳶坐在臺階上,為了不耽誤旁人走路,還特地挑了邊緣一些的位置,來來往往進進出出的太監宮女都神色匆匆,無暇顧及她。

她用手撐著下巴,腦中思緒紛亂,心也亂了。

她一直都知道,不管怎麼說,被自己的父皇母后送來金裕與他成婚,成為太子妃的這件事,從始至終他蘇九卿都是沒錯的。

他真心待她,也沒有騙過她,甚至他身處高位,卻從未以此來鄙薄過她,以此來要求過她什麼,說喜歡她但也從未叫她做過自己不願意的事。

如今又這般捨命的護著她,叫她如何再面對那般好的他,卻又給不出他回應呢?

南鳶腦中胡亂的想著,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陸君辭才從她身後走過來,弓著身子道:“太子妃,外頭冷,您還是早些回去歇著吧”。

他知道她一定嚇壞了,也很擔心蘇九卿,但同樣的蘇九卿也擔心她,否則也不會讓自己出來陪她先回鳶尾閣了。

“太子妃,太子殿下讓您先回去”,蘇星也從房裡走了出來。

看來蘇九卿還是不放心,所以讓他也出來。

南鳶連忙問:“小九呢?”

蘇星對於她這般直呼殿下名諱已經習慣,他道:“殿下已經無礙,太子妃只管放心,您還是先回去吧”。

南鳶頓了一下,卻道:“我想去看看他……”。

蘇星卻拒絕了,只道:“太子妃不如明日再來吧,殿下此時身體虛弱,見不得風,這般總是開門關門的怕是不好”。

南鳶有些失落,然後嗯了一聲,也不想總是坐在這裡惹得蘇九卿擔心,便站起身來,道:“那我可先走了啊,他若是好些了,你可要跟我說啊”。

南鳶慢吞吞地轉過身去隨陸君辭離開,卻依舊滿眼擔心,輕聲唸了一句:“對不起……”。

直至二人真的離開之後,蘇星才重回到房間,房內血腥味撲面而來,木盆內清理傷口的水已然換了三盆卻依舊是血紅一片。

因為血液流失的過多,蘇九卿平日裡本就蒼白的臉色,此刻看著更是蒼白的駭人,就連唇都是發白乾裂著,額上泛有細汗,他赤著上身坐在椅子上,江太醫正在往傷口上上藥。

“嘶~”他忍不住痛輕哼了一聲,卻還是問道:“走了嗎?”。

蘇星點了點頭,回道:“太子妃,方才已經走了”。

“嗯”,蘇九卿咬牙忍痛。

蘇星心中默默嘆了口氣,蘇九卿貴為東宮之主,日後可是要繼承大統的,說句不好聽的,殿下的命比太子妃,比他們所有人的命都重要多了。

然而此次幸運的是,這傷口未曾發炎感染,否則後果難以想象。

當然,主子的選擇不是他這個做奴才的可以置喙的,但他還是覺得心中複雜。

太子殿下喜歡太子妃他知道,可太子妃對殿下的愛卻虛無縹緲,他日日跟在這兩人身旁,自然能看出這並非一場對等的感情。

太子妃宛如一隻被困的鳥,但是殿下並不是她的天空,而是困住她的那個金籠子。

可是這個道理,殿下好像一直都明白,卻又無可奈何。

裕皇得知此事後,立刻從龍榻上趕了過來,身上還是那明黃色的睡袍,只是在外罩了件有些薄的披風,散著發就神色匆匆的進了殿裡。

“卿兒……?!”。

一進殿內,他便瞧見了剛包紮好傷口,正半倚靠在床榻上的蘇九卿。

那滿是血漬的衣衫早已被換下,只是還未來得及被處理,而讓人看了只覺心驚的放在地上散著。

寬大的衣袍半敞著露出被白色布條包裹的肌膚,只從那布條便能看出傷口有多重,定是一條自肩胛骨到腰際的巨大傷口。

人就這樣的一癱倚在那,他的頭傾斜到一邊,睏乏地睜著雙眼,看起來已經十分虛弱,那臉色慘白,額頭的冷汗還在不停地湧出,雙手也開始顫抖,無力地放在腿上。

然而,即便如此,他還是沒有閉上眼,盡力強行使自己保持清醒狀態,因為他知道自己的父皇定會來此,若是自己不能支撐住,怕是會牽連南鳶和陸君辭。

所以他一遍遍地在心裡同自己說一定要堅持下去,更要忍住痛。

他看向來人的眼中充滿了倦怠,想要開口,卻只感到全身都已經失去力氣,就連張嘴說話的力氣也已經不足。

而看著自己最疼愛的兒子被傷成這樣,就像是一個被凝固起來的木雕人,裕皇忍不住紅起了眼眶,只覺一種無盡的沉痛和無力在全身蔓延起。

他幾乎是顫抖著身子走近那榻前。

“…父皇~”,蘇九卿幾乎用盡了所剩無幾的力,艱難吐露出聲去喚他。

裕皇顫抖著伸出手讓他不要再說話了,“怎麼會傷成這樣?”。

此刻他的心裡全是悔意,若是自己沒有答應他們出宮去,便也不會發生這遇刺一事了,即便依舊是會有那些刺客,可若在這宮中,定是絕對不會讓人受到一點傷害的。

“回陛下,今夜那些刺客與此前桃林的那些刺客中的一方應是同一夥”,蘇星適時上前將今夜之事如實回覆,“不過,他們今夜的目……”。

他也是才反應過來那夥刺客今夜的目標好像不是太子,而是太妃。

他剛想把這個發現如實告知裕皇,卻突然被蘇九卿給打斷了。

“…蘇,蘇星”,蘇九卿看向他的眼裡寫滿了不可以,讓他不要多言。

蘇星也只好及時噤了言。

直到裕皇出聲追問:“不過什麼?”。

蘇星想要回答,卻見蘇九卿在裕皇身後搖了搖頭,他便只好道:“不過,今夜依舊沒能抓住活口”。

這夥刺客,他知道是裕皇未登基時叛臣動亂,也就是蘇九卿母親,蘇青青之父留下的那苗疆之徒所為。

不過始終沒能留住過一個活口去得知那人的藏身之地,也才會讓蘇九卿多次遭遇這刺殺。

那人的目的似乎也很簡單,就是想要讓裕皇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