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時,偏殿的菱花鏡已映出半室的晨光。

吳清沅坐在梳妝檯前,指尖無意識地拂過鬢角,鏡中人兒眉梢還凝著幾分未散的倦意,眼尾卻悄悄洇開一抹水潤的紅,添了幾分往日沒有的嫵媚。

此時麗人正看著鏡中陌生的自己,昨夜燭火搖曳的光影又漫上心頭,彎彎的眼睫下,美眸盈盈如水,雪膩的臉頰忽然發燙。

明明是雷霆手段般的即日入宮,卻在深夜裡撞見這樣的柔軟,至今想起仍覺心驚肉跳。

“殿下今日……去早朝了嗎?”吳清沅微微垂下眼睫,輕聲詢問起來,聲音裡還帶著初醒的微啞。

侍立在旁的侍女綠萼正絞著帕子,聞言屈膝回道:“殿下天不亮就去演武場了,說是要去練箭。”

“練箭?”吳清沅微怔,握著玉梳的手頓了頓。

昨夜折騰到後半夜,竟還是這般精神?

原以為皇家子弟多是養尊處優,倒沒料到殿下有如此毅力,心頭不禁莫名掠過一絲異樣。

“快些吧,”吳清沅定了定神,將發散開的思緒攏住,輕聲道:“仔細梳洗了,該去給殿下行晨見禮。”

“良娣別急。”綠萼抿嘴笑道:“殿下離開時特意過來吩咐,體諒您昨夜勞累,讓您多歇會兒,不必過去問安呢。”

吳清沅臉一紅,握著梳子的手指微微收緊,從昨夜特意吩咐備下的膳食,到今早這份妥帖的安排,無一不透著殿下的溫柔細心。

原以為這場突如其來的冊封不過是皇權博弈的棋子,自己不過是擺上檯面的器物,卻沒承想殿下竟有這份細緻。

這般想著,麗人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揚,那抹笑意從眼底漫到眉梢,眉眼間洋溢著一抹藏不住的羞怯與暖意。

或許,這場政治婚姻,也不錯。

“規矩終究是規矩。”吳清沅斂起笑意,語氣卻輕快了些:“再者,也該去見見殿下才是。”

綠萼應聲上前,從妝奩裡取出衣物。

那是一身月白色的宮裝,領口袖緣繡著纏枝蓮紋,既不失良娣的身份,又比正紅吉服素淨了幾分。

頭上的首飾也選得素雅,一支點翠嵌珠的分心,配上兩對珍珠耳墜,簪上時輕碰著髮絲,發出細碎的聲響。

吳清沅看著鏡中一身得體裝扮的自己,眼神漸漸定了下來。

她知道,從踏入這東宮起,每一步都需謹守本分,可昨夜的溫柔與今晨的體恤,卻讓心頭那點因未知而生的惶恐,悄悄淡了許多。

“走吧。”吳清沅站起身,裙襬隨著動作輕輕掃過地面,留下一陣淺淡的薰香:“去演武場看看。”

演武場。

此時的晏承平換了身玄色勁服,腰間束著玉帶,襯得肩背愈發挺拔,平日裡束起的長髮鬆鬆挽在腦後,幾縷碎髮隨著拉弓的動作輕晃。

箭矢破空的銳響接連響起,靶心的紅圈已被射得密密麻麻,收勢時指尖還凝著力道,看著遠處靶位微微出神。

昨夜帳中暖光流淌,麗人肌膚如凝脂般細膩,那瞬間的僵硬與隨後悄然放鬆的弧度,與眼底漾開的柔波纏在一處,倒比任何箭矢都更能卸去一身銳氣。

想著想著,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淺淡的笑意,連帶著方才練箭時攢下的濁氣都散了許多,整個人神清氣爽。

弓弦再次嗡鳴時,福安忽然湊近一步,低聲道:“殿下,良娣過來了。”

晏承平動作一頓,側頭看去,只見演武場入口處立著一抹月白身影,吳清沅正站在廊下,裙襬被晨風吹得輕輕揚起,見他看來,竟像是被這目光燙了似的,微微垂下了眼。

“讓她過來。”

吳清沅聽見傳喚,款步從廊下走出,行至晏承平面前三步遠,雙膝微屈,雙手交疊於腰側,髮髻上的銀簪隨著動作輕顫:“良娣恭請殿下安。”

“起來吧。”晏承平收了弓,隨手遞給身旁的侍衛,不等吳清沅站直,便伸手攬住麗人柔軟的腰肢,將人半扶半帶引到場邊的軟榻前。

吳清沅猝不及防撞進晏承平的懷裡,臉頰騰地紅了,柳葉細眉下,美眸蘊著一抹羞澀。

昨夜的親暱還歷歷在目,可在這青天白日的演武場傷,被這樣摟著腰坐進懷裡,終究還是難為情。

殿下怎的這般...這般的輕佻。

晏承平低笑一聲,指腹捏住吳清沅的下頜輕輕抬起,晨光落在麗人眼尾的硃砂痣上,倒比昨夜燭火下更顯清麗,只是眼下那點淡淡的青影藏不住,分明是沒睡安穩。

也是,面對如此佳人,難免就恣意了些!

“不是讓你不必行這些虛禮?”晏承平嘴角微微揚起,的語氣裡帶著點不易察覺的縱容,“怎麼不多歇會兒?”

“君臣有別,禮不可廢。”吳清沅睫毛顫了顫,避開晏承平的目光看向遠處的靶位。

“偏你規矩多。”晏承平指尖滑到麗人耳後,捻了捻那縷不聽話的碎髮,溫聲道:“待會兒讓嬤嬤帶你去看看自己的宮殿,名兒定好了,叫沅香榭。”

“沅香榭?”吳清沅猛地抬眼,眼裡閃過一絲亮意。

這名字入耳便覺雅緻,竟還嵌了她的名字。

“嗯。”晏承平見吳清沅感興趣,索性說得更細些:“取自《楚辭》裡‘沅芷澧蘭’的典故,‘芷蘭’二字的意,既合你名字裡的‘沅’,又暗合一個‘香’字。”

他指了指演武場東側的方向:“那處東靠香料圃,裡頭種著茉莉、素馨,花開時香氣能漫進院子。”

吳清沅稍一琢磨便品出了其中深意,“沅”字直取她的名,“香”字既應了圃中花草,又暗喻“清”字裡藏的潔雅,合起來便是“沅水之畔生香芷”的意境。

她看著晏承平,眼裡的羞怯漸漸化成了真切的訝異,原來殿下竟為她費了這般心思。

“殿下……”吳清沅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覺得心頭那點因“交易”而起的悵然,消磨幾許。

“孤的良娣莫不是不歡喜?”晏承平瞧著吳清沅美眸中的流波,指尖輕輕捏了捏麗人那嬌嫩的臉蛋兒,

“不是!”吳清沅連忙搖頭,臉頰又紅了,低聲道:“臣妾很歡喜。”

“呵呵。”

晏承平瞧著吳清沅那羞怯的玉顏,輕笑一聲,收緊手臂,將麗人往懷裡帶了帶:“喜歡就好,往後那便是你的地方,缺什麼少什麼,儘管跟嬤嬤說。”

吳清沅螓首埋在晏承平的懷裡,聽著少年沉穩的心跳,忽然覺得這場倉促的婚事,或許真的藏著沒料到的緣分。

至少此刻,被殿下這樣寵著,心裡宛若吃蜜一般甜。

“好了。”晏承平拍了拍吳清沅的雪背,語氣裡帶了幾分正色:“孤待會兒還要去處理政務,你先回去歇著。”

吳清沅點頭應是,正想從晏承平懷裡起身,下頜卻被猛地捏住。

殿下的吻來得又急又重,帶著晨間練箭後的銳氣,輾轉廝磨間竟帶了幾分不容錯辨的佔有慾,直到呼吸發亂,才稍稍鬆開。

“殿下……”吳清沅暈乎乎地喚了一聲,後腰忽然晏承平他不輕不重地捏了一把,軟肉上的觸感讓她渾身一顫。

“去吧。”晏承平低笑,指腹還沾著麗人髮間的香氣。

吳清沅這才慌忙起身,裙襬掃過榻邊的香爐,帶起一陣微燻的煙,垂著頭快步往外走,臉頰燙得能煎雞蛋,連腳步都有些虛浮,彷彿方才那把力氣都被吻得抽乾了。

走到演武場入口時,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晨光裡,晏承平仍坐在軟榻上,玄色勁服襯得他眉眼愈發深邃,忽然覺得這位太子殿下實在有些……浮浪。

這般青天白日裡的親暱,與她從小被教導的“端莊自持”全然不同,可心頭那點羞惱裡,卻裹著絲連自己都羞於承認的歡喜。

軟榻上,晏承平抬手擦了擦唇角,指腹沾著點淡淡的胭脂紅,看著吳清沅匆匆離去的背影,那月白色的裙襬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像只慌不擇路的小鹿,忍不住輕笑出聲。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方才捏過麗人軟肉的地方,眼底的笑意尚未散盡:“走吧。”

他起身邁開長腿朝東宮方向走去,晨間練箭攢下的濁氣,彷彿都被方才那抹羞怯的身影滌盪乾淨了。

溫柔鄉雖好,但切不可貪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