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漸升高,晨霜慢慢融化,忠魂碑前的青石板溼淋淋的。

祭拜結束後,陳小三幫著收拾碑前的野花,把枯萎的花撿起來,埋在碑旁的土裡。

王小二還在摸著父親的名字,小聲地說著話,像在跟父親分享最近的事。

顧北走到兩個孩子身邊,看著他們認真的模樣,突然想起自己十五歲那年,那時他爹剛戰死,他也是這樣摸著父親的靈位,發誓要為父親報仇,要守住鎮北軍。

時光飛逝,現在的他,已經成了別人的依靠。

“走吧。”

顧北拍了拍兩個孩子的肩膀,聲音溫和。

“該去訓練了。”

“你們只有本事硬了,才能守住咱們想守的人,才能實現咱們在碑前的誓言。”

王小二點點頭,最後看了眼碑上的名字,攥緊了手裡的木牌。

陳小三扛起放在一旁的木槍,跟在顧北身後,腳步比來時更穩,更堅定。

陽光灑在他們身上,也灑在忠魂碑上,碑上的名字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清晰!

那是忠誠的印記,是希望的象徵,是北疆永不會倒下的脊樑!

長安的秋總比北疆暖些,十月的天,謝府的庭院裡還開著晚菊,金黃的花瓣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微風一吹,香氣嫋嫋。

庭院中央的葡萄架下,藤蔓還沒完全枯萎,翠綠的葉子間掛著幾串乾癟的葡萄,是夏天剩下的。

趙家族長趙康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椅上,手裡把玩著顆鴿卵大的珍珠。

珍珠是西域使者三天前剛送的貢品,通體雪白,沒有一點瑕疵,在陽光下閃著瑩潤的光。

他對面坐著的是東陵博的次子東陵浩,兩人面前的石桌上擺著精緻的茶點——桂花糕、杏仁酥,還有一壺剛泡好的雨前龍井,茶香混著菊香,透著一股奢靡的氣息,與北疆的風霜、飢餓截然不同。

“顧北那匹夫,不過是條喪家之犬!”

趙康喝了口茶,語氣裡滿是不屑,手指捏著珍珠轉了個圈。

“當年被陛下趕出長安,帶著幾千殘兵逃到黑風寨,靠著些流民撐場面,也敢在北疆稱王稱霸?”

“不過是搶了點糧草,斬了個趙虎,就敢把頭顱掛在糧道上,真以為自己是北疆的主子了?”

他想起趙虎的死,心裡雖有幾分忌憚,卻更多的是憤怒——趙虎是他的侄子,也是南趙在北疆的主將,現在被顧北斬了頭顱示眾,無疑是打了南趙的臉。

在長安的世家圈子裡,南趙向來以“北疆望族”自居,如今卻被一個“廢王”欺負到頭上,傳出去實在丟人。

東陵浩放下手裡的茶杯,茶杯是上好的和田玉做的,杯身上刻著纏枝蓮紋。

他嘴角勾起一抹陰笑,眼神裡滿是怨毒:

“趙叔說得是。顧北那小子在黑風寨蹦躂不了幾天,陛下早就看他不順眼了,四大家族也在籌謀著調兵,到時候咱們南北夾擊,定能把他的黑風寨踏平,把他的腦袋砍下來,掛在長安的城樓上,讓所有人都知道,世家的威嚴,不是一個喪家之犬,乃至任何人能挑釁的!”

他想起上個月去黑風寨送招安書的事,就氣得牙癢癢。

那天他帶著陛下的聖旨,以為顧北會乖乖投降,沒想到顧北不僅燒了聖旨,還把他罵了一頓,最後還撒了他滿臉灰燼,讓他在手下人面前丟盡了臉。

這筆賬,他遲早要跟顧北算!

兩人說話時,根本沒避著旁邊的下人。

一個穿著青色衣服的小廝站在不遠處,手裡端著果盤,耳朵卻豎得高高的,把兩人的話一字不落地記在心裡。

這小廝是顧北安插在長安的細作,代號“雀”,專門負責收集世家的訊息。

當天傍晚,訊息就傳到了黑風寨。

蘇瑾拿著“雀”傳回的紙條,急匆匆地衝進顧北的營帳。

此時顧北正坐在桌前,看著騎兵營的訓練名冊,手裡拿著支炭筆,時不時在名冊上圈點著。

“王爺!您快看這個!”

蘇瑾把紙條遞過去,手指因為憤怒而捏得發白。

“趙康在長安說您是喪家之犬,還說要踏平黑風寨,把您的腦袋掛在長安城樓!”

“東陵浩也在旁邊煽風點火,說要南北夾擊咱們!”

顧北放下炭筆,接過紙條。

紙條是用桑皮紙寫的,字跡潦草,卻清晰地記著趙康和東陵浩的每句話,最後還畫了個歪歪扭扭的鬼臉,是“雀”特意加的,旁邊寫著一行小字:

“請王爺給這老東西點顏色看看,讓他知道咱們黑風寨不是好欺負的!”

顧北的指尖在“喪家之犬”四個字上緩緩劃過,眼神一點點冷了下來,像結了冰的湖面。

他想起去年冬天,自己帶著一千多殘兵逃到黑風寨時的場景——那時寨裡沒糧,沒衣,連寨門都快守不住了,流民們餓得啃樹皮,士兵們穿著單衣在寒風裡站崗。

那段日子,他確實像條喪家之犬,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

可現在不一樣了。

他有一萬多軍民,有百架連弩,有五百騎兵,有百姓的信任和擁護。

他不再是那個任人拿捏的落魄王爺顧北了。

“蘇瑾。”

顧北突然笑了,笑聲裡帶著冰碴子,讓營帳裡的溫度都降了幾分。

“去把‘影’叫來。”

‘影’是顧北安插在長安的頂尖細作,也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

‘影’原本是鎮北軍的斥候,擅長潛行和刺殺,能在深夜潛入世家府邸而不被察覺。

當年鎮北軍損失慘重後,‘影’就帶著顧北的暗令,潛伏在長安,收集著四大家族的訊息。

很快,‘影’就來了。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夜行衣,身材挺拔,臉上蒙著黑布,只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像夜裡的鷹。

他走進營帳,單膝跪地,聲音低沉:

“屬下參見王爺。”

“起來吧。”

顧北指了指桌上的紙條。

“趙康在長安辱罵我鎮北軍,羞辱我,你去一趟長安,給我把他的左耳割下來!”

“記住,不要驚動旁人,留個教訓就好。”

“是!”

‘影’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眼神裡沒有絲毫猶豫。

顧北從腰間解下一把短刀,遞給‘影’。

刀鞘是黑色的,刀身很薄,卻閃著冷光。

“這把刀是淬了麻藥的,割肉時不會讓他有太大的痛感,也不會驚動旁人。”

顧北的聲音很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辦完事後,儘快回來,注意安全。”

“謝王爺關心!屬下定不辱使命!”

‘影’接過短刀,別在腰間,然後轉身走出營帳,像一道黑影一樣消失在夜色中。

他的腳步輕得像貓,踩在落葉上都沒有一點聲音,很快就出了黑風寨,往長安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