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兄弟聽聞丁歲安要他們留下,下意識望向朱衣掌教求援。

大庭廣眾之下,掌教不願顯得和杜家人過從甚密,對求助目光視若無睹。

卻也沒有離開

若丁歲安若要用強,他身後的護教自不會袖手旁觀。

見狀,杜二郎只得硬著頭皮自己上,“敢問丁什長,為何強留我等?”

丁歲安卻將目光越過眾人,落在了全程一言未發的李鳳饒身上,“知府大人,敢問通姦之罪,依律如何發落?”

今日事發緊急,林寒酥直到此刻還處在混亂亢奮之中,聞言心頭猛地一跳,差點回頭去看丁歲安.這人好端端的,他主動提這個做什麼呀!

隨後意識到眾目睽睽,任何異動都可能暴露情愫,便生生忍了下來。

李鳳饒也沒懂丁歲安的意圖,卻還是照實道:“依大吳律,與有夫之婦私通,杖五十,徙千里。”

“那攀誣之罪呢?”

“汙人名節者,罪加一等。”

這下,李鳳饒明白過來了,回答時便多了一分篤定。

站在他的立場,自然盼著林寒酥別倒臺,這樣‘官田’肥肉才能穩穩落入口袋。

說起來,兩人也算合作關係。

方才局勢不明,他犯不著不會為利益得罪國教。

可現在不同了

更何況,人家丁什長也沒有逼他站隊,只問了些律令條文,你國教再霸道也不能不允我複述大吳律吧!

丁歲安緊接又問:“那汙人通姦者,罪當如何?”

“杖百、徙兩千裡.”

‘哦~’

周遭一陣後知後覺的恍然大悟。

這事還沒完!

杜三郎眼看風向變了,情急之下脫口道:“李大人!丁什長雖不是妖物,卻未必沒有淫亂後宅!我等不算攀誣!”

這回他好歹沒敢直接提林寒酥。

掌教大人本就有過問‘風俗、禮法’之權,聽聞杜三郎這等強詞奪理之言,微微頷首。

似是認同。

李鳳饒望著丁歲安,想看看這名鋒芒畢露的禁軍什長還有何後手

方才,察覺到掌教和杜家人聯手,李鳳饒認定他十死無生。

不成想,興師動眾一番,仙師‘勘妖’竟沒成功.由結果推導,丁歲安絕對早已猜到會有這麼一天,並提前做了準備。

此時杜家攻勢不成、想要偃旗收兵,他卻不給對方喘息之機,當場發動反擊。

只不過,李鳳饒有些好奇,自己和王府的交情可到不了硬頂著仙師、以攀誣之罪拿下杜家眾人的地步

反正讓他口頌大吳律可以,冒風險做別的,得看情況再說。

正思索間,忽覺官袍被人扯了扯,回頭見是府衙焦捕頭,微有不悅道:“何事?”

焦捕頭卻悄悄朝東側指了指,李鳳饒順著望過去,只看到一片攢動的腦袋,皺眉道:“你讓本官看甚?”

“大人!踮起腳尖看!”

這焦捕頭神神叨叨,李鳳饒愈加不悅,可還依言踮腳往東看了過去。

這一看不要緊

外圍,數名黑衣騎士乘於馬上,打頭那人面容儒雅,嘴角噙著淺笑,正饒有興致地瞧著鬧熱,津津有味。

因人群阻隔,場中眾人暫時還沒發現他們的到來。

但.站在階上高處的丁歲安,想必早已看見。

“焦捕頭,開路!”

李鳳饒當機立斷。

衙役捕快們迅速從密集人群中闢出一條通道,李鳳饒理了理官袍,快步走了過來。

“孫督檢何時到了蘭陽府!怎不提前知會一聲.”

“呵呵.”孫督檢居高臨下,聲音朗潤,“金臺寺一案已結,本督檢特來蘭陽宣讀結案文書。卻沒想到,剛來就看了場大戲”

說到此處,孫督檢坐在馬背上朝朱衣掌教遙遙拱手,揚聲道:“仙師你繼續忙你的便是。待你們忙完,煩請將丁什長借我一用,朝廷為彰其誅殺賊首之功,賞了些物件,需他親領.”

朱衣掌教面無表情,回了雙手合攀的國教禮節。

兩位大佬,相距百尺,暗藏機鋒。

明眼人瞬間瞭然.杜家和王妃鬥法,背後都有神仙。

方才林寒酥衝出府門時,已徹底將理智、算計統統拋到了腦後。

全憑一腔情意支撐,情緒激烈震盪之下,不免遲鈍了些。

此刻終於反應了過來。

強援忽至,現在不痛打落水狗,更待何時!

只見她輕提裙角,走下臺階,停在孫督檢身前三丈處,面朝大吳帝京天中城的方向,行了一個叩拜大禮。

前方眾人連忙散開,以免受了這不該受的大禮。

府前街上,頓時空出一大片。

這時,才聽到林寒酥字字清晰的自辯之言,“臣妾林氏,以婦人之身獨撐王府!然杜家眾人,屢屢攀誣構陷,欲除臣妾後快!今日更是在府門外汙衊臣妾與侍衛私通!臣妾百口莫辯!為免陛下金口嘉慰蒙羞,懇請督檢大人轉稟陛下,遣宮中女官前來驗身!臣妾若非完璧,即日自縊!臣妾若是完璧,請陛下治杜家攀誣之罪!”

一片譁然。

絕殺!

孫督檢當即翻身下馬,快步上前,雙手虛扶,“王妃快快請起!王妃乃陛下欽譽‘婦人表率’,豈容他人如此欺辱!”

說到此處,環視泱泱人群,目光有意無意的在杜家眾人身上多停留了兩息,“此事不必驚動陛下,自有西衙幫王妃做主!”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李鳳饒氣得鬍子亂顫,臉色漲紅,怒道:“本官治下,豈容黑白顛倒、清濁不分!孫督檢,此事無需勞駕西衙,本官便是拼了頭上烏紗,也要將攀誣之人下獄,還蘭陽王妃一個清白、還我蘭陽府一個朗朗乾坤!”

這表情、這語氣,好似剛剛站在一旁看戲的不是他、好似他剛剛知道此事一般。

“好!”

焦捕頭率先拍手叫好,在他帶領下,府前街上喧聲四起。

“父母大人,英明!”

“李大人,蘭陽青天!”

明明李大人什麼都還沒做,卻不妨大夥覺著他是一個不畏權貴的好官。

至於今天大家因為啥聚在了此處,已經有好多人忘了.

遠處,面如死灰杜三郎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

朱衣掌教和冷汗涔涔的杜二郎一個短促眼神交匯,杜二郎心知此時局勢已難以逆轉,但只要掌教在,就算身陷囹圄總有轉圜之機,便就此不語,乖乖等候府衙發落。

臨走前,朱衣掌教再度回頭看向府門。

府門石階上,丁歲安長身而立,智勝像個小跟班似的站在側後。

掌教看了看丁歲安,又看了看智勝,目光反而在後者身上停了更久。

智勝所修他心通,最大的作用便是感受別人喜怒哀樂,自然察覺到了朱衣掌教平靜面孔下的惡波怒浪。

待掌教離去,智勝不確定道:“丁施主,你是不是把貧僧當槍使了”

丁歲安笑容可掬,“朋友不就是這樣麼?你坑坑我,我坑坑你。”

智勝望向前呼後擁逐漸遠去的掌教背影,長嘆一聲,“阿彌陀佛.”

“阿智,你怕了?”

“貧僧不怕,卻擔心連累師門。”

“呵呵.”

丁歲安轉頭看向東側,蘭陽府衙大小官員眾星捧月一般圍著孫督檢,後者含笑與眾人交談,場面融洽,“阿智,你沒有一種可能,拿你當槍使的,便是你的師門。”

“丁施主何意?”

丁歲安收回目光,轉頭看向智勝,笑了笑卻沒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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