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公冶睨。”
“講一下臘月十九當晚金臺寺遇賊的狀況。”
“賊襲,被誅。”
“說詳細一些!”
“賊人夜襲,被我等誅殺。”
“講細節!”
“賊人,來夜襲,被我等,一一誅殺。”
“你特麼”
另一間屋內。
“姓名。”
“胡胡將就.”
“講一下臘月十九,金臺寺遇賊時的情形。”
“那是俺第一回殺人,俺.俺當時光顧著往前衝了,啥都沒記住.”
“你想在爺們面前玩滾刀肉?要不要嚐嚐我西衙的手段幫你好好回憶一番?”
“你別嚇俺,俺.俺.真記不清了,嗚嗚嗚.”
“.老李,這小子尿褲了!真他娘晦氣!”
“姓名。”
“嘿嘿,兄弟們都叫我胸毛。”
“老實點,說本名!”
“兄弟你急啥子喲,小弟大名朱飛飛,赤橙藍綠青紅紫的朱,第一個飛是飛來飛去的飛,第二個飛也是飛來飛去的飛”
“行了行了。講一下臘月十九當晚金臺寺遇賊時的情形。”
“哎呀,這事說來話長。那天我們頭兒.我們頭兒你曉得不?丁歲安丁什長!他可是我們龍衛軍甲營最年輕的成罡境武人,我們頭兒不但境界厲害,且生的細皮嫩肉,好看哩很,每回跟他出門,街上那些個俏寡婦小媳婦兒就愛瞄他,但我們頭兒潔身自好,從不和那些個饞他身子的有夫之婦”
“閉嘴!說正事!”
“啊?哦,對了,兄弟您剛才問啥來著?”
“臘月十九,金臺寺!”
“哦,金臺寺啊.嘖嘖嘖,那晚是真兇險,幸好我們頭兒提前佈置了暗哨。我給你說,別看我們頭兒年紀不大,但經驗格外老道,聽說他爹也是禁軍老卒,這就是家學啊,我們弟兄幾個還商量著,等有空去看望老爺子呢,你認識他不?”
“你他麼給老子閉嘴!”
“.”
“怎麼不吭聲了?”
“誒,這位兄弟,你一會讓我閉嘴,一會讓我說我到底是閉嘴還是說啊”
府衙後堂,兩名玄騎肅立門外。
府衙差役引丁歲安入堂後,急匆匆後退離去,此間好似閻羅殿一般。
堂內上首,一名身材魁梧的男人手持書卷端坐正位。
“龍衛軍安字什什長丁歲安見過大人。”
丁歲安抱拳見禮,對方依舊保持著看書姿勢,半晌後用拇指和食指在口唇上蹭了點唾液,不疾不徐翻過一頁。
恍若未聞。
丁歲安至今不過一名小小什長,見過的傲慢上官多了,自尊心沒那麼脆弱,不至於因為對方刻意擺譜便生出惱怒。
靜候片刻,悄悄抬眸打量男人一番。
約莫四旬,一身黑甲,麵皮白淨,頜下續有五寸美髯。
頗具儒將風範。
視線習慣性掠過對方脖子,丁歲安暗自驚訝,對方咽喉平坦竟沒有喉結。
這種情況,只會出現在年紀很小就淨身入宮的閹人身上。
以西衙和皇室淵源,玄騎內有太監也不算稀奇。
儒將兄似乎察覺到了丁歲安的目光,原本落在書卷上的雙目忽然掃來。
冰冷注視宛如冰錐實質,剎那交匯,丁歲安神庭陡然刺痛,急忙垂眸切斷視線,刺痛之感卻並未消失
且比上次在金臺寺時要強烈的多。
鬢間迅速沁出細密汗珠。
此時,儒將兄才緩緩放下,開口便是很符合刻板印象的陰柔嗓音,“丁什長,細說金臺寺一戰。”
“回將軍”丁歲安眼角肌肉微微抽搐,平靜簡略的講述了當晚情形。
對黑甲男人的稱呼也從‘大人’改為了更顯陽剛的‘將軍’。
對方著甲、下頜黏須,想來很介意自己的閹人身份。
“.至臘月二十午時初,知府李大人率捕快丁壯趕到案發現場,我等做了交接,就此離去。”
丁歲安話音剛落,儒將兄不給他任何喘息、思考的時間,緊接追問道:“老側妃罹難,王妃卻毫髮未傷,是不是有點太巧了?”
這位公公,不是走個過場就行了麼?
咱都一家人,你搞什麼飛機?
“將軍,老側妃遇害,乃職下失職,請將軍治罪。”
“失職不失職暫且另說”儒將兄柔柔一笑,話語卻暗藏鋒芒,“但外間傳聞,你與蘭陽王妃私通,聯手做局害死了老側妃,你作何解釋?”
丁歲安神色一凜,抱拳肅然道:“當初因王妃落難,職下護王妃一回,外間不免流言蜚語。近來杜家爭產,更有攀誣之語流傳街巷!職下敢對天起誓,與王妃清清白白,請將軍明察!”
“哦?這麼說傳聞皆是空穴來風了?”死太監不置可否。
神庭穴刺痛一陣強過一陣,短短數息,裡衣溼透。
好在心神仍清明。
卻不禁疑竇叢生.這死太監到底想幹啥?
削爵蘭陽王不是興國公主計劃的一部分麼?
死太監刨根問底,是對大老闆陽奉陰違?還是和影司不合,藉機找他麻煩?
但無論是哪個原因,都得咬死不認!
丁歲安靜默兩息,理了理思路,義正言辭道:“將軍!職下粗人一個,無謂名聲!但蘭陽王妃乃金口玉言欽奉‘天下婦人表率’,外間流言,看似在攀誣職下和王妃,實則暗指陛下‘識人不明’!”
“哦?”
死太監面露笑意,又哦了一聲。
哦哦哦,哦尼瑪啊!
“那亦丁什長之見,應當如何?”
“將軍!風傳謠言者,借潑汙王妃之名攻擊君父!依職下之見,當緝拿這等居心叵測之輩,嚴加審問,治其大不敬之罪!”
死太監從階上正位起身,緩步走近,饒有興致的繞著丁歲安轉了一圈,忽地一陣爽朗大笑,“行!往後無論誰再問你,你都要一字不改將今日這番話再說一遍!”
笑聲落,神庭刺痛隨之消弭。
此時死太監已是一臉和悅,“適才相戲!阮大檔頭舉薦之人,確實不錯近年蘭陽王府親眷藉由蘭陽王之名侵佔公田無算,年後你幫王妃清查府下田產,將侵佔良田上繳朝廷若遇難處,自有咱們西衙為你做後盾!”
還‘相戲’?
咱倆很熟麼?
我戲你麻了個波!
就在這時,李鳳饒在堂外垂花門旁像條王八似得探頭張望。
死太監這邊該說的話也說完了,見狀,便讓門外玄騎請李鳳饒進了後堂。
李鳳饒見丁歲安也在堂內,連忙挺直腰板、表現出一副不畏鷹犬的直臣模樣,“孫督檢,外間來了許多百姓、商戶,想要見一見孫督檢。”
“見我?”死太監揹負雙手,小有疑惑。
“是啊.”李鳳饒本來挺直的腰身,隨著對話的進行不知不覺間彎了下去,“金臺寺一案尚未結案,探花李身死一事至今未曾公示。但這些天訊息不免走漏.當年被此賊戕害的苦主家眷、被此賊影響了商路的商戶,聞聽惡賊伏誅,特意備了厚禮前來答謝。”
“哦?”孫督檢卻側頭看向了丁歲安,似笑非笑道:“百姓答謝,也該謝你安字什,與我何干?”
興許是前幾日林寒酥無心插柳的‘贈銀’在此時起了作用,李鳳饒忙向丁歲安使眼色,後者這才抱拳道:“若非聖天子宣化、朝廷關懷,我小小安字什怎能立下如此大功孫督檢從京中來,即如朝廷親臨,請督檢代朝廷宣撫幾句吧”
“也罷。”
孫督檢似被說服,但出門前卻回頭再看丁歲安一眼,露出些許耐人尋味的神色。
這百姓和商戶,來的也太巧了!
丁歲安跟著死太監、李鳳饒走出後堂,下意識往蘭陽王府瞥了一眼。
無論死太監今日抱有何種目的,但百姓的出現,丁歲安他們是身上就多了‘為民除害’的正義光環。
發動輿論,為安字什加一層有備無患的保護。
林寒酥也是膽大,敢在西衙眼皮子底下玩這種小動作。
衙門外,人頭攢動,已擁了幾層百姓。
有披麻戴孝者跪地嚎啕,泣謝朝廷誅殺惡賊,為親人雪恨。
也有商人高舉匆忙寫就的楹聯:‘鐵面冰心誅惡徒,霹靂手段安黎庶。’
孫督檢快步走下臺階,與商戶、耆老親切交談。
單看那儒雅笑容,讓人如沐春風一點也看不出是個惡名在外的特務頭子。
丁歲安這位當事人自然曉得不能搶了領導的風頭,站在後方默默觀察方才聽聞李鳳饒稱呼死太監‘督檢’,他吃驚不小。
督檢的全稱為‘某某督撫檢點總覽’.
西衙自興國公主以下設四督檢,分別為影司督檢、玄騎督檢、內監督檢、外使督檢。
皆屬西衙巨擎。
這樣的人,親自來蘭陽一趟竟只為催促蘭陽王府清繳田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