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記起的殘片記憶

雪帝吹熄了殿中央的冰燈，只留著榻邊一盞小小的冰燈，光很柔，剛好能照見冰魄玉髓的白芒。

他看著雪帝在隔壁的矮榻上躺下，月白的裙襬鋪在榻上，像落了層雪，心裡忽然安定了不少。

“剛剛無雙的樣子……好像之前第一次見面，笨笨的，真可愛。”

不知過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快睡著時，聽見雪帝輕輕起身的聲音。

他沒睜眼，只覺得有片微涼的氣息靠近，隨即，掌心的輪迴裁鐮輕輕顫了顫—嗎，是雪帝在用冰魄玉髓的光替他溫養鐮刃，動作很輕像怕驚醒他。

他悄悄眯了眯眼，看見雪帝蹲在榻邊，冰藍的髮絲垂在他手背上，帶著極淡的冷香。

她的眼神落在鐮刃上，又慢慢移到他臉上，那眼神軟得不像平時的雪帝，像藏了八百年的話，都堵在眼底沒說出口。

道無雙的心跳忽然快了些，連忙閉緊眼裝睡。

過了會兒，感覺雪帝的指尖輕輕碰了碰他的眉骨，像去年夜裡那個模糊的夢裡一樣，冰涼的，卻暖得人心尖發顫。

“……再等等我。”他聽見她極輕極輕地說，聲音裡帶著點他聽不懂的委屈，“這一世，別再先想起別人了，先想起我吧！”

殿外忽然傳來極輕的“咔嚓”聲，像是冰稜斷裂的響。

雪帝猛地回頭，眼底的柔色瞬間收了，只剩下極淡的冷意。

等了片刻沒再聽見動靜，她才重新低下頭，替道無雙掖好被角，輕手輕腳地回了自己的矮榻。

而殿外的雪地裡，冰帝正蹲在冰晶簾幕外，碧色的蠍尾剛收回來。

剛才她忍不住想來看看，沒留神碰掉了簷角的冰稜，被雪帝察覺到了。

她撇撇嘴，心裡咕噥“小氣鬼”，卻沒再靠近，只是蹲在雪地裡看了會兒殿內透出的柔光，才悄悄退走了。

“小氣鬼，看一看都不給。”

夜又靜了下來。

道無雙攥著被角，聽著隔壁雪帝淺淺的呼吸聲，掌心的輪迴裁鐮還在輕輕顫，鐮刃上的淡黑宿命紋似乎比剛才亮了些，像在回應著什麼。

後半夜的風似乎更靜了些，冰殿裡只剩下冰燈芯子偶爾“噼啪”的輕響，還有雪帝落在矮榻上的呼吸聲。

道無雙卻沒睡沉。

他攥著狐裘的指尖微微蜷著，方才雪帝那句“先想起我吧”像根細冰刺，輕輕紮在自己的心口。

他閉著眼，腦子裡反覆閃著方才那點模糊的記憶碎片，斷了的刀、漫天的雪，還有個穿月白裙的身影蹲在他身邊，指尖也是這樣冰涼，替他擦去臉上的血汙。

“無雙不要，我只想你平安活著……”記憶裡的聲音很輕，帶著哭腔，和此刻雪帝的聲音重疊在一起時，他忽然覺得眼眶有點發燙。

掌心的輪迴裁鐮又輕輕顫了顫，這次不是被雪帝的魂力引著，而是自己在動。

鐮刃上的淡黑宿命紋竟泛出極淡的金光，和赤紅的往生紋交纏在一起，像兩縷纏繞的絲線。

道無雙能感覺到，有股比冰魄玉髓更暖的氣息從鐮刃裡湧出來，順著經脈往四肢百骸竄，連帶著之前沒煉化乾淨的冰髓蛇寒氣都徹底散了。

他悄悄睜開眼時，正看見雪帝從矮榻上坐了起來。

月白的裙襬落在榻邊，她沒開燈，只借著冰燈的微光往他這邊望。

冰藍的眼眸在暗夜裡亮得驚人，像浸了雪的寒星，卻沒半分睡意，顯然根本沒睡沉。

見他睜著眼，她愣了愣，隨即輕輕下了榻，赤著腳踩在冰面上，竟沒發出半點聲息。

“是不是魂力又亂了？”她蹲在榻邊，指尖先探了探他的額頭，又覆上他握鐮的手，掌心的涼意剛好接住他指尖的暖，“剛才聽見鐮刃在響。”

道無雙沒躲，任由她的指尖貼著自己的手背。

那股熟悉的酥癢又湧了上來，比方才更清晰些。

這次他抓住了那點影子，是很多年前的雪地裡，他握著斷了的往生刃咳血，也是這隻手，這樣覆在他的手背上，用極淡的魂力替他穩住渙散的氣息。

“雪帝……”他忽然低聲開口，聲音有點啞，“我好像……記起一點了。”

雪帝的指尖猛地頓住，冰藍的眼眸裡瞬間炸開亮得嚇人的光，連呼吸都漏了半拍：“記起什麼了？”

道無雙看著她眼底的光，忽然不敢再說了。

他怕自己記起的不是她想讓他記起的，怕那點碎片裡藏著別的名字。

比如一年前那個站在殿外的銀衣女子，那雙紫眸裡的執念，和此刻雪帝的眼神竟有幾分像。

他偏過頭，躲開雪帝的視線，含糊道：“沒什麼……就是記起以前也在這裡待過，很暖。”

雪帝攥著他的手鬆了松，眼底的光暗了些，卻沒追問。

她只是重新俯下身，指尖輕輕拂過他掌心的輪迴裁鐮，這次沒再用魂力引導，只是用指腹蹭了蹭鐮刃上交纏的紋路。

道無雙低頭才發現，雪帝的指尖在抖，不是冷，是激動，連耳尖都悄悄泛了點粉，像被冰燈的光映紅的。

“快睡吧。”她替他把滑到胸口的狐裘重新拉到下巴，指尖故意在他喉結上輕輕蹭了蹭，像在確認什麼，“等天亮了，我教你用「淺因斷」斬冰稜，冰帝還要考你。”

道無雙“哦”了聲，乖乖閉上眼。

等雪帝回到矮榻上躺下時，他聽見她的呼吸又變淺了，卻比之前更穩了些，像鬆了口氣。

他不知道的是，雪帝躺下後，指尖一直按在自己的心口。

那裡跳得厲害，比當年在冰殿外撿到他時還要快。

她望著帳頂的冰紋，眼底的冰藍裡漫開層極淡的紅，嘴角卻忍不住輕輕彎了彎：

“記起一點也好……慢慢記，總能記全的。”

“是她，不是銀龍，也不是冰帝，是自己。”

而殿外的雪地裡，冰帝其實沒走遠。

她蹲在離殿門十幾步遠的雪堆後，碧色的蠍尾圈著塊剛從冰縫裡挖出來的暖玉。

是極北少見的“融雪玉”，能散微弱的暖意，她本想等雪帝睡熟了悄悄塞進門縫，此刻卻捏著暖玉頓在原地。

方才殿內的動靜她聽見了大半，聽見道無雙說“記起一點了”，也聽見雪帝那句懷念的話。

她撇撇嘴，心裡酸溜溜的，卻又忍不住用蠍尾尖戳了戳暖玉，玉上的暖意透過尾尖傳來時，竟覺得沒那麼氣了。

“記起就記起唄……”她低聲咕噥，把暖玉往雪地裡埋了埋，只留個小角露在外面，“反正你第一世欠我的還沒還呢，記起了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