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默踏著暮色回到坊市,先繞去了周玄子的符鋪。

木門虛掩,昏黃的燈光從門縫漏出一線。

他輕輕推門,見周玄子正佝僂著背。

他用佈滿老繭的手指捻著一張剛畫好的符,符上“禁”字紋路隱隱發亮。

“師父。”陳默躬身行禮。

周玄子看了一眼陳默,隨後點了點頭。

陳默這兩天發生的事情,還有古賢的那些話原原本本複述了一遍。

末了還補充道:“古前輩說,那承諾您該記著。”

周玄子捏符的手頓了頓,渾濁的老眼閃過一絲複雜。

隨即化為一聲輕笑:“那老東西,倒比我這快入土的記性好。”

他將符紙丟進竹簍,“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您……”陳默還想多問,卻被周玄子揮手打斷。

“禁墟符道剛入門,別分心。”

周玄子重新拿起雲毫筆,聲音沉了沉,“往後的路,得自己走穩了。”

隨後他頓了頓,又對著陳默說道:“時間不多了,三日之後,我給你行加冠禮。”

“是。”陳默躬身抱拳,隨後退出了房間。

出了屋外,夜風帶著涼意捲過巷口。

陳默剛拐過街角,就見三個穿著勁裝的漢子正踹開一戶人家的門。

為首的嗓門粗啞地喊道:“搜查!都給我出來!”

“有沒有見過一個會煉器制符的修士?煉氣六層左右!”

陳默心頭一緊,不動聲色地往陰影裡縮了縮。

這幾日坊市不太平。

嚴家少爺慘死山中的訊息早已傳開。

聽說嚴家主放了話,要掘地三尺找出兇手。

陳默的心頭微沉,好在嚴陽舒沒有把他具體的訊息傳回家裡。

他加快腳步往木屋走。

沿途又撞見兩撥搜查的人,盤問的話都大同小異。

走到自家那條巷口時,遠遠就看見幾個熟悉的身影。

為首的是個精瘦漢子,正指揮著手下砸開一戶鄰居的門。

這正是嚴家的管家。

陳默瞳孔微縮,轉身想繞路。

卻見巷尾也堵了兩個漢子,顯然是把這一片圍死了。

“陳小哥?”一個怯生生的聲音突然從旁邊的雜物堆後響起。

陳默回頭,見是萬記雜貨鋪的小夥計小六子。

陳預設得他,先前他還幫忙送過辟穀丹。

“萬掌櫃讓我來的。”小六子壓低聲音,“快,跟我來!”

不等陳默反應,小六子已拽著他鑽進雜物堆後的窄縫。

隨後七拐八繞到了萬記雜貨鋪的後門。

“掌櫃的早料到他們會搜這兒,特意讓我盯著。”

小六子推開門,把他往院裡帶,“您快在地窖躲躲,我去應付他們!”

陳默點點頭,“多謝。”

陳默剛鑽進地窖,就聽見外面傳來嚴家管家的怒喝:“這戶搜了嗎?”

“回大人,這是萬記雜貨鋪的鋪子。”

“剛來人問過,真沒見過什麼煉器制符的修士。”

小六子的聲音,帶著些許刻意裝出的慌張。

“少廢話!進去搜!”

地窖裡一片漆黑,陳默只能聽見上面傳來翻箱倒櫃的聲響。

過了一會,還聽見了萬鴻濤假意的賠笑聲。

“各位行行好,小本生意,經不起折騰啊……”

約莫一炷香後,腳步聲漸漸遠去。

又過了半刻鐘,小六子這才掀開地窖門:“陳小哥,走了。”

陳默爬出來,見萬鴻濤正叉著腰喘氣,胖臉漲得通紅。

“這群天殺的,差點把我這鋪子掀了!”

他看向陳默,眼神凝重:“嚴家這次是動真格的了,連靈草閣的蘇閣主都出面幫他們說話,你可得小心。”

陳默點了點頭,隨後突然問道:“萬掌櫃,這靈草閣的蘇閣主是何人?”

“蘇邪?”萬鴻濤臉上的怒氣瞬間淡了幾分,換上一種忌憚。

“那可是靈草閣的閣主,黑蛟幫的三把手!”

他往門口看了看,壓低聲音:“此人表面是丹師,實則心狠手辣,最擅長用毒!”

“靈草閣明著賣正經丹藥,暗地裡卻偷偷售些‘特殊丹’。”

“說是能催漲修為,實則霸道異常,吃多了要折壽。”

“嚴重的還會心性大變,淪為只知殺戮的瘋子!”

陳默心頭猛地一跳。

催漲修為?

心性大變?

這和王虎與嚴陽舒吞下那墨綠色丹藥後的狀態,簡直一模一樣!

“那些丹……”陳默的聲音有些發緊,“都是蘇邪煉的?”

“十有八九!”萬鴻濤啐了一口,“坊市誰不知道,他的丹看著成色好,實則藏著毒!”

“前幾年有個散修買了他的‘速氣丹’,修為是蹭地漲到煉氣五層。”

“可沒過三個月,就瘋瘋癲癲地衝進妖獸林,被啃得只剩骨頭!”

陳默沉默了。

王虎與嚴陽舒臨死前提到的“那位大人”,十有八九就是這個蘇邪!

他利用王虎打壓自己,又借嚴陽舒的死擴大搜捕。

甚至刻意放出“會煉器制符”的訊息……

這哪裡是幫嚴家找兇手,分明是想借嚴家的手把自己揪出來!

陳默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惹上這個蘇邪的。

“此地不宜久留。”陳默當機立斷,“嚴家和蘇邪盯上我了,這幾日怕是回不去了。”

“我早給你想好了。”萬鴻濤拍了拍他的肩膀。

“后街有間空置的小院,是我早年囤的,偏僻得很,你先去那兒躲著。”

他喊來小六子:“去,把陳小哥木屋的東西都搬過來,尤其是那些丹藥和工具,一樣都別落下!”

小六子應聲跑了。

萬鴻濤領著陳默穿過幾條窄巷,來到一間爬滿藤蔓的小院。

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古樸的氣息撲面而來。

“陳小哥,委屈幾日,等風頭過了再說。”

小院裡有間簡陋的木屋,陳設雖舊卻乾淨。

陳默謝過萬鴻濤,看著他肥胖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心中五味雜陳。

接下來的三天,陳默便在這小院中閉關。

白天煉製寒髓丹磨練手法,晚上則修習禁墟符道,偶爾運轉元青訣穩固修為。

小六子每日送來吃食,順帶講些坊市的動靜。

嚴家的搜捕還在繼續,只是範圍漸漸縮小,似乎沒查到這處小院。

第三日清晨,小六子送來一張字條,上面只有三個字:“午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