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許淵消失了。

他甚至沒有出現在父母的葬禮上——那場葬禮簡單得近乎潦草,只有寥寥幾個遠親和老鄰居,在一種壓抑的、帶著恐懼的沉默中匆匆完成。

沒有媒體關注,沒有後續報道,彷彿那場墜樓和之前的車禍,只是城市角落裡兩滴微不足道的水珠,迅速蒸發在喧囂的塵埃裡。

許淵像一抹真正的幽魂,悄無聲息地穿梭在城市巨大的陰影之中。

他先去了城西最混亂的舊貨市場,在瀰漫著機油和腐爛氣味的巷子裡,找到了一家不起眼的屠宰鋪。

鋪面油膩骯髒,門口鐵籠子裡關著幾條餓得皮包骨頭的雜毛土狗,眼神兇狠又絕望。

老闆是個滿臉橫肉的光頭壯漢,叼著劣質香菸,正用一把豁口的砍刀剁著案板上的骨頭,血水和肉沫飛濺。

“要黑狗?純黑的?”壯漢斜睨著許淵,吐掉菸蒂,用沾滿汙血的手背抹了把嘴。

“小子,要這玩意幹嘛?辟邪?鎮宅?”

許淵沒說話,只是從揹包裡掏出厚厚一疊現金,全是百元大鈔,拍在油膩的案板上。

鈔票的邊緣很快被滲出的血水染紅。

壯漢的眼睛瞬間亮了,貪婪地舔了舔嘴唇:“嘿!講究人!等著!”

轉身鑽進後院,片刻後,拖出來一條被鐵鏈拴著、通體烏黑沒有一絲雜毛的大狗。

那狗極其壯碩,肩高几乎到許淵的腰,肌肉虯結,獠牙外露,喉嚨裡發出威脅的低吼,血紅的眼睛死死盯著許淵,充滿了野性的兇戾。

“純種黑狼青!兇得很!放血前得敲暈,不然……”壯漢搓著手。

“不用。”許淵的聲音平靜無波,像在談論天氣。

走過去,在壯漢驚愕的目光中,直接伸手按住了狂躁黑狗的頭顱。

說來也怪,那兇悍無比、掙扎不斷的猛犬,被許淵冰涼的手掌按住頂門時,龐大的身軀猛地一僵。

眼中暴戾的紅光迅速褪去,竟發出一聲嗚咽般的哀鳴,如同遇到了天敵,四肢癱軟,簌簌發抖。

許淵接過壯漢遞來的、沉重而鋒利的放血尖刀,刀身冰冷,映出他毫無表情的臉。

沒有絲毫猶豫,動作精準、穩定得可怕。

刀鋒劃過黑狗粗壯的脖頸,滾燙的、帶著濃烈腥氣的血液如同粘稠的瀑布,噴湧而出,精準地落入下方準備好的巨大塑膠桶中。

“咕嘟……咕嘟……”血液注入桶底的聲音沉悶而持續,濃重的血腥味瞬間瀰漫開來,令人作嘔。

壯漢在一旁看得眼皮直跳,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這個年輕人的眼神,比他那把沾血的刀還要冷。

整整接了三大桶。

黑狗龐大的身軀早已停止抽搐,徹底僵硬。

許淵付了錢,提起沉甸甸的血桶,轉身就走,留下光頭老闆對著那具狗屍和滿地的血汙,莫名地打了個寒顫。

他又去了城郊結合部一個破敗的農貿市場。

這裡汙水橫流,雞鴨的鳴叫和糞便的氣味混雜在一起,許淵找到一家專門賣活禽的攤位,攤主是個精瘦黝黑的老頭。

“要公雞?打鳴的那種?要多少?”老頭蹲在籠子旁抽菸。

“要冠子最紅、陽氣最足的。十隻。”許淵的聲音依舊平板。

“喲,行家啊!”老頭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等著,我給你挑最好的!”鑽進後面簡陋的棚子,不一會兒提出十個綁著腳、拼命撲騰掙扎的大紅公雞。

每一隻都羽毛鮮亮,雞冠血紅高聳,眼神銳利,充滿了鮮活的生命力。

同樣乾淨利落的放血。

十隻雄壯的公雞,在許淵手中如同待宰的雞雛,毫無反抗之力。

滾燙的、色澤比黑狗血略淺、帶著獨特腥氣的雞血,注滿了另外兩個大桶。

熾烈的陽氣混雜在濃重的血腥裡,形成一種奇異的衝突感。

最後去了藥材市場。

在充斥著各種中藥混合氣味的狹窄鋪面裡,許淵找到了品質最好的硃砂。

豔紅如血的礦物結晶,被細細研磨成粉末,裝在密封的厚實袋子裡,掂在手裡沉甸甸的。

還有麻繩。

粗糲的、未經漂白的原生麻繩,堅韌無比,散發著草木的原始氣息。

買了整整兩大捆。

以及……一套純白色的棉布長袍和一雙同樣白色的布鞋,質地粗糙,樣式古舊得如同壽衣。

當許淵拎著沉重的黑狗血桶、公雞血桶、硃砂袋、麻繩捆和那套刺眼的白袍白鞋,回到那間冰冷、空蕩、如同巨大墳墓般的“家”時,已經是第三天的黃昏。

夕陽的餘暉透過蒙塵的窗戶,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扭曲的光斑,像一道道凝固的血痕。

房間裡瀰漫著濃得化不開的死亡氣息和新鮮血液的腥氣,詭異得令人窒息。

許淵將所有的東西分門別類放好。

走到客廳中央,那塊寫著巨大“冤”字的粗糙木板還靜靜靠在牆角。

蹲下身伸出手指,緩緩撫過那猩紅刺目、早已乾涸的油漆字跡。

指尖傳來粗糲冰冷的觸感。

“爸,媽,小陽,小雨……”許淵低聲呢喃,聲音在空曠死寂的房間裡顯得異常清晰,卻沒有任何情緒起伏。

“等等我……很快了。”

站起身,目光投向窗外。

城市的霓虹燈已經開始次第亮起,勾勒出冰冷鋼鐵森林的輪廓。

而在普通人無法感知的層面,空氣似乎變得更加粘稠沉重。

一種無形的、陰冷的、帶著腐朽和惡意氣息的“東西”,正悄然彌散,如同漲潮前的薄霧,無聲地滲透進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中元節,鬼門開。

倒計時,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