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最後幾聲意猶未盡的輕笑終於被滿室的香甜氣息和淡淡的奶油味溫柔包裹。
林依楠低頭看著自己的指尖，上面還殘留著方才那驚心動魄的一抹——冰涼滑膩的觸感彷彿還在，那是她親手、精準無誤地“封印”在顧北那高挺鼻尖上的勝利勳章。
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揚起一個弧度，像被無形的手指輕輕提起。
心臟在胸腔裡砰砰直跳，不是因為緊張，而是被一種前所未有的、充盈的快樂撐得滿滿的。
十九年來，這是第一次，她覺得“生日”不再僅僅是一個名詞，一個帶著些許期待又更多酸澀的日子；
它是一個動詞，是喧鬧，是縱情歡笑，是被祝福包裹，是……顧北鼻尖上那坨可笑的粉白印記帶來的純粹的、肆無忌憚的喜悅。
這股暖流如此洶湧，幾乎沖刷掉了心中那個陳舊、壓抑、充滿了偏頗與寒意的原生家庭投下的巨大陰影，至少在今晚，她是明亮的，完整的。
“我去拿毛巾。”
顧北站起身，打破了這短暫的、被奶香甜膩薰染得微醺的寧靜。燈
光柔和地灑落，清晰地勾勒出他側臉上幾道蜿蜒的、尚未乾透的奶油痕跡——左邊臉頰有一小塊宋佳琪留下的白色“腮紅”，下巴上是萌萌抽象派的粉白“鬍鬚”，最顯眼莫過於鼻樑尖端那坨被她親手“加冕”的、混合著粉色花瓣的奶油“雪頂”。
平日裡的沉穩深邃此刻被這滑稽的戰損狀態徹底解構，非但不顯狼狽，反而透出一種率性的孩子氣和奇異的魅力。
林依楠飛快地瞥了一眼，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慌忙低下頭去，掩飾那點被看穿的羞赧。
宋佳琪的目光一直若有似無地追隨著顧北走向衛生間的背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轉角。
她才緩緩收回視線，轉向林依楠，臉上掛著一貫的明媚笑容，眼神卻在燈光下顯得有些探究和玩味：“依楠姐，”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促狹，
“你臉都紅透了哦。”
“啊？”林依楠像是被戳破心事的小兔子，猛地抬起頭，下意識地伸手捂向自己的臉頰。
掌心接觸到的面板果然一片滾燙，熱度從指尖直竄向耳根，連小巧的耳垂都變成了可愛的粉色珍珠。
“沒、沒有吧？”
她支吾著，目光左右飄忽，不敢與宋佳琪那洞察力極強的眼睛對視，
“可能是……可能是剛才玩得太瘋，有點熱……”
聲音越說越小，底氣也越加不足。
萌萌聞言立刻抬起頭，大眼睛骨碌碌一轉，小嘴咧開：
“依楠姐臉紅的像草莓一樣！”
她用手指著林依楠的臉頰，彷彿發現了一個了不起的秘密，樂得咯咯直笑。
周慧芳端著一盆冒著氤氳熱氣的溫水從廚房走出來，看見這一大兩小的模樣，無奈又寵溺地搖搖頭：
“好了好了，你們幾個‘花貓’，玩夠了就趕緊過來洗洗。看看這兒，”
她努努嘴示意餐桌和地板，“奶油都快能砌牆了！來來來，擦把手擦擦臉，一會兒再收拾。”
她的目光依次掃過他們：女兒萌萌一臉純真的興奮，小臉上的奶鬍子還沒擦乾淨；
宋佳琪明豔照人，笑盈盈地看著林依楠，眼神深處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而林依楠——周慧芳的心頭微微發軟——這孩子低著頭，努力平復著呼吸，小臉和耳朵都紅彤彤的，絞著衣角的手指洩露了內心的羞赧和一點不知所措的慌亂。
周慧芳眼中的慈愛幾乎要溢位來，她放下水盆，催促道：“快點的，水都要涼了。”
恰在此時，顧北拿著幾條疊放整齊、蓬鬆乾淨的毛巾回來了。
他動作自然地遞給每人一條，遞毛巾時指尖不經意地拂過周慧芳的手背，帶著暖意：“小姨辛苦了。”
輪到林依楠。
顧北修長的手指捏著毛巾一角，輕輕遞向她。
她慌忙伸手去接，指尖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他的指節——那感覺微涼，帶著剛剛洗淨的水汽，卻像是帶著細小的電流，瞬間從她的指尖直竄上心臟。
“啊！”林依楠像被燙到一般，低呼一聲猛地縮回了手。
粉白的指尖蜷縮在掌心，心臟在那一瞬狂跳不止。
顧北的動作頓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地將毛巾直接塞進她虛握著的手裡。
毛巾柔軟蓬鬆的質感包裹住她微涼的手指，帶來一絲暖意。
他垂著眼睫，面上依舊波瀾不驚，彷彿剛才那微小的碰撞漣漪未曾發生。
只是在他微微側過身，將最後一條毛巾遞給正饒有興味看著他們的宋佳琪時，林依楠捕捉到了他低垂的眼眸中一閃而逝的，那抹熟悉的、帶著點促狹和了然的笑意。
宋佳琪接過毛巾，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本就沒沾到多少奶油的手指，目光在林依楠還未消退的紅暈和顧北那明顯含著笑意的嘴角打了個轉，紅唇微啟，打破了這微妙的、被水汽和毛巾暫時包裹的平靜：
“顧北，”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落在重新變得安靜的客廳裡，帶著幾分少女獨有的、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好奇，以及更深一層試探的意味，
“說真的，你剛才……偷偷跟依楠姐說什麼悄悄話了呀？搞得那麼神秘兮兮的？”
空氣彷彿瞬間凝固了一下。
剛剛被毛巾掩蓋下去的燥熱“騰”地一下重新席捲了林依楠的全身！
她攥緊了手中潮溼微熱的毛巾，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幾乎要將那柔軟的棉絮絞出水來。心臟再次像個失控的鼓槌，在她纖細的胸腔裡劇烈地擂動。
那些因玩笑而暫時忘卻的畫面和話語，連同臉上冰涼的觸感和耳邊低沉的迴響，排山倒海般湧回腦海——“以後的人生旅途……能像這夜色裡的路一樣越拓越寬……最終走到一個讓回首的自己都能滿心驕傲、閃閃發光的境地。”
每一個字都像是烙印，燙得她心頭髮顫。他是認真的嗎？還是在所有人面前的一場漂亮的表演？宋佳琪為什麼要問？她是不是也看出了什麼？
顧北擦拭下巴的動作微微一頓。他抬眼看著宋佳琪，臉上依舊掛著那抹雲淡風輕的笑意，語氣輕鬆得彷彿在討論天氣：
“哦？你說那個啊，”
他尾音拖長一點，帶著些慵懶，
“女孩子家的悄悄話都愛聽？沒什麼大不了的，一點小秘密。”
“切，小氣！“萌萌嘟著嘴表示不滿。
宋佳琪挑了挑眉，明亮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
她將溼毛巾輕輕搭在椅背上，修長的手指不經意地敲擊著桌面。
“秘密？“她拖長了尾音，目光在顧北和林依楠之間來回掃視，“該不會是...“
林依楠的耳尖瞬間變得通紅，她慌亂地站起身，差點碰翻面前的玻璃杯。“我、我去幫小姨收拾廚房！“她結結巴巴地說完，幾乎是落荒而逃地鑽進了廚房。
顧北看著林依楠倉皇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揚。他轉頭迎上宋佳琪探究的目光，神色坦然：“就是些生日祝福而已。“
“哦？“宋佳琪雙手抱胸，紅唇微抿，“那為什麼不能當著大家的面說？“
廚房裡傳來碗碟碰撞的清脆聲響，還有周慧芳溫和的說話聲。萌萌眨巴著大眼睛，視線在哥哥和宋佳琪之間來回轉動，敏銳地察覺到空氣中某種微妙的張力。
顧北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喉結上下滾動。他放下杯子時，眼神已經恢復了往日的沉穩：“佳琪，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八卦了？“
“哼！“宋佳琪輕哼一聲，伸手戳了戳顧北的肩膀，“我只是好奇嘛！你以前可從來不會這樣...“
她的話戛然而止，因為林依楠正端著水果盤從廚房走出來。女孩低垂著眼睫，臉頰上的紅暈還未完全褪去，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柔軟。
“小姨切了些水果...“林依楠輕聲說道，將果盤放在桌子中央。她的手指微微顫抖，在收回時不小心碰到了顧北的手背，立刻像觸電般縮了回去。
顧北神色如常地拿起一塊蘋果，卻在咬下的瞬間對上了林依楠偷偷瞥來的目光。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短暫相接，又各自迅速移開。這個細微的互動沒有逃過宋佳琪的眼睛。
“時間不早了，“宋佳琪突然站起身，聲音比平時高了幾分，“我該回去了。“
“啊？這麼早？“萌萌失望地叫道，“再玩一會兒嘛！“
周慧芳從廚房探出頭：“佳琪，再坐會兒吧？我煮了銀耳湯，馬上就好。“
宋佳琪搖搖頭，臉上掛著完美的微笑：“不了阿姨，明天還有早課。“她轉向顧北，語氣輕快，“顧北，送送我？“
顧北點點頭，起身跟上宋佳琪的腳步。在玄關處，宋佳琪彎腰換鞋時，長髮垂落，遮住了她的側臉。
“就送到這兒吧，“她直起身，突然說道，“依楠姐一個人回家不安全，你待會兒記得送她。“
顧北微微一愣：“我知道。“
宋佳琪盯著顧北看了幾秒，突然伸手整理了一下他的衣領。這個親密的動作讓顧北有些意外，但他沒有躲開。
宋佳琪的手指在顧北的衣領上停留了一瞬，她的指甲修剪得圓潤整齊，指尖帶著淡淡的粉色。這個看似隨意的動作卻讓兩人之間的距離驟然拉近，近到顧北能聞到她髮間飄來的茉莉洗髮水香氣。
“顧北，“她突然壓低聲音，眼神變得異常認真，“你喜歡林依楠嗎？“
這個問題來得猝不及防。顧北的瞳孔微微收縮，但表情依然平靜。他注視著宋佳琪那雙明亮如星的眼睛，沒有立即回答。
廚房裡傳來林依楠和周慧芳的說話聲，萌萌在客廳哼著不成調的兒歌。這些聲音在玄關處變得模糊，彷彿隔著一層毛玻璃。
“為什麼這麼問？“顧北終於開口，聲音低沉而平穩。
宋佳琪鬆開他的衣領，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直覺。“她頓了頓，“女生的直覺很準的。“
顧北輕輕搖頭：“你想多了。“
“是嗎？“宋佳琪歪著頭看他，眼睛裡閃爍著狡黠的光芒，“那你為什麼對她那麼好？給她過生日，送她手機，還...“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說那些悄悄話。“
顧北正要回答，身後突然傳來林依楠的聲音：“佳琪要走了嗎？“
兩人同時轉頭。林依楠站在客廳與玄關的交界處，手裡拿著一塊抹布，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發白。她的目光在顧北和宋佳琪之間遊移，最後落在宋佳琪那隻還搭在顧北衣領上的手上。
“嗯，我該回去了。“宋佳琪自然地收回手，衝林依楠笑了笑，“生日快樂啊，依楠姐。“
林依楠點點頭，嘴唇抿成一條線：“謝謝你今天來為我慶祝生日...“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微妙。
顧北清了清嗓子：“我送你到樓下吧。“
“不用了。“宋佳琪擺擺手，語氣輕快，“你們繼續吧。“
她轉向林依楠，“依楠姐，改天一起逛街啊！“
說完，她拉開門，樓道中的夜風湧入，有些涼。
宋佳琪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樓道里，只留下清脆的腳步聲。
門關上的瞬間，林依楠的肩膀似乎放鬆了一些。她低頭看著手中的抹布，輕聲說：“我去幫小姨收拾廚房...“
“依楠。“顧北叫住她。
林依楠停下腳步，但沒有轉身。她的背影在玄關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單薄，肩膀的線條緊繃著。
“佳琪她...“顧北斟酌著詞句，“她性格一向比較直爽...“
林依楠慢慢轉過身，笑了笑：“你不用解釋的。“
她頓了頓：
“我...我還挺喜歡她這種性格的。“
“我去幫阿姨收拾一下客廳，你先回房間準備一下吧。”
“等會兒我就過去。”
顧北輕輕皺了一下眉毛，有些疑問：
“我要準備什麼？”
“你要和我做什麼？”
林依楠聽到顧北的話，一陣臉紅，連忙解釋道：
“當然是補習啊！”
“不然我...我們兩個在房間裡面還能做什麼？”
顧北恍然大悟，輕輕點了點頭，嘴角微微上揚，看著林依楠壞笑道：
“那做的事情可多了。”
“比如...”
他故意裝作一陣回憶，挑逗的樣子。
使得林依楠回想起之前兩人在房間的床上不小心“抱在”一起的畫面。
本就泛紅的小臉，變得更加粉潤。
她低著頭，害羞的小聲說了一句：
“不...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說完便像是逃跑似得鑽進了廚房，看得顧北更是一陣好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