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黎沒立刻應聲。

老父親目光沉沉地鎖定在女兒垂著的腦袋上。

女兒那點小心思,他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老黎的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胸腔裡那股憋屈的老父親心緒又開始翻湧。

尤其是一想到今晚還要去那個“拱了他家白菜”的臭小子家裡吃飯。

沉默的時間彷彿被拉長。

幾秒鐘後,老黎的口中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氣聲。

“……嗯。”

這聲“嗯”,沉甸甸的,聽不出喜怒。

沒等黎知那懸著的心稍稍回落,老黎緊接著又慢悠悠地補充了一句。

“晚上我們去沈元家裡吃飯。”

——咚!

這句話就像一塊巨石,瞬間砸在了黎知剛剛想放鬆的心絃上!

“唰!”地一下,黎知猛地抬起小臉,眼睛瞪得溜圓,寫滿了措手不及的驚愕和巨大的慌亂。

“啊?今、今晚?!”

她的聲音不自覺地拔高,帶著破了音的顫抖。

去沈元家吃飯?!

黎知的腦海中瞬間閃過了沈元那可能比她還驚慌失措的蠢樣,以及父母那意味深長、彷彿看穿一切的目光……

這……這頓飯還怎麼吃得下去?!

老黎看著她這副瞬間炸毛的反應,心裡的憋悶感彷彿找到了一絲詭異的平衡。

他不再多言,而是站起身來走向房間。

在黎知看不到的地方,老黎的嘴角抽動了一下,那是一種帶著點複雜的老父親的彆扭心緒。

“該!讓你知道知道厲害!”

“……”

黎知和沈元的反應一模一樣。

她僵在原地,嘴唇張了張,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完了……今晚這頓飯……絕對是場鴻門宴啊!

……

早晨的陽光穿透薄薄的窗簾,只留下薄薄一層暖意灑落在沈元整潔的書桌上。

本該攤開的課本和試卷此刻顯得有些礙眼,尷尬地佔據了桌子兩邊大部分空間。

沈元和黎知面對面坐著,兩人的坐姿都繃得筆直。

少年少女之間的空氣凝滯,彷彿被無形的千斤重物壓著,再也找不到半分往日在書房裡的旖旎與放鬆。

沈元眉頭緊鎖,形成一個深刻的“川”字。他一隻手無意識地抓緊又鬆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另一隻手則煩躁地抓了抓後腦勺。

他的眼神沒有聚焦在書上,而是失焦地盯著桌面某處虛無的點,嘴唇抿成一條剛硬的直線。

那是極度焦慮和大腦高速運轉思索對策的後遺症。

而對面的黎知同樣一臉愁雲慘淡。

她小巧的眉頭也緊緊蹙著,漂亮的杏眼低垂,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掩住了眸中翻湧的驚慌和無可奈何。

貝齒輕咬著下唇,洩露了她內心的不安。

她雙手交迭放在胸前上,指尖無意識地相互捻著,白皙的手背上能隱約看到緊繃的筋絡。

桌上攤開的不是習題,卻遠比任何難題都令人窒息。

那是即將在數小時後上演的“與知悉內情的物件父母共進晚餐”的終極考試。

這份壓力沉甸甸地壓在兩個年輕人肩頭,讓本該專注於知識的書房,變成了一個愁眉相對的受難所。

誰也沒說話。

安靜的書房裡,只餘下兩人的呼吸聲以及小貓咪的玩鬧聲。

“事到如今……”

聽到沈元的聲音,黎知的目光聚焦到他的身上。

片刻後,就聽到沈元聲音傳入耳中。

“事到如今,咱要不就走一步算一步?”

黎知抬起一雙寫滿憂愁的大眼睛,裡面水霧濛濛的,像極了受驚的小鹿。

“怎麼算啊……”她的聲音帶著點委屈的哭腔。

“沙幣!我現在連他們晚上會問什麼都不清楚!光是想想我爸那張冷臉……我就……”

沈元看著她快哭出來的樣子,心疼瞬間壓過了自己的慌亂。

他下意識地傾身,握住了她放在桌上因為緊張而有些發涼的指尖。

“別怕,黎寶。”

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些,儘管手心也在微微出汗。

“我們捋一捋,想想……想想他們最可能問什麼?”

黎知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反手攥緊了他的手指。

“問什麼?”她急切地小聲問。

“問接下來的打算?學習計劃?……還是……或者直接問我們……”她聲音低了下去,後面幾個字像蚊子在哼哼。

“問我們除夕……的事?”

“學習計劃什麼的……”沈元皺著眉,“這個應該是安全的。我們就照實說,但我覺得不太會問,畢竟我們的成績擺在這裡。”

他頓了頓,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更低了,帶著一絲自己也未察覺的緊張。

“至於……別的……我覺得他們不至於那麼直接吧?我媽最多旁敲側擊開點玩笑,你媽……徐阿姨我感覺她挺明白的,也不會太讓人下不來臺……”

“那我爸呢?”黎知猛地打斷他,指尖因為用力掐進了他手背。

“我爸呢?!他憋了幾天了!你知道他初一早上那個樣子嗎?他萬一把你拎到房間單獨談談怎麼辦?!”

想到那個畫面,沈元覺得自己都快窒息了。

想到老黎那無聲勝有聲的壓迫感,以及可能存在的“單獨談談”,他剛剛強裝的鎮定瞬間垮了一半。

他煩躁地揉了揉眉心,另一隻手還牢牢握著黎知的。

“單獨談……能談什麼?讓我發誓好好學習?保證不影響你?或者……或者讓我……”

他說不下去了,臉也開始微微發燙。

保證和你不要亂來?

這句話怎麼說得出口?

尤其是那個“保證”的背後,代表著他們早已心照不宣地越過了某個界限的前一步。

這保證聽起來就像個拙劣的笑話。

兩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們試圖預測戰場,卻發現戰場迷霧重重,連敵人的火力點和進攻方向都完全未知。

沈元絞盡腦汁,而每一個念頭都讓他頭皮發麻。

黎知的內心更是兵荒馬亂,每一種可能性都讓她腳趾摳地,臉頰發燙。

三更似乎感覺到主人低落的情緒,從黎知的小腿上輕盈地跳上書桌,用圓滾滾的腦袋蹭了蹭黎知攥緊的拳頭。

黎知無意識地鬆開了緊握沈元的手,掌心覆蓋在小貓咪溫熱柔軟的頭頂。

這份毛茸茸的慰藉稍稍緩解了她繃緊的神經,卻依舊帶不來任何答案。

“……想不出來。”

沈元頹然地嘆了口氣,肩膀也垮了下來,那份強裝的成熟蕩然無存,只剩下十八歲少年面對複雜情勢時真實的茫然和無助。

他看向同樣眉頭緊鎖、眼神渙散的黎知,無奈地扯了扯嘴角,語氣裡帶著點認命般的苦中作樂。

“算了,黎寶。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大不了……咱今晚就埋頭乾飯?他們說什麼我們都點頭?”

這敷衍又擺爛的策略脫口而出,連他自己都覺得毫無說服力。

黎知聞言,終於抬眼看向他,莫名被這句“埋頭乾飯”的蠢樣逗得破功。

嘴角艱難地向上彎了一下,隨即又迅速壓下,最終化作一個混合著絕望與自嘲的嘆息。

“……沙幣。”

她小聲罵了一句,卻也沒有更好的主意。

兩人對望著,從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同樣的茫然無措和一片空白的應對策略。

家長到底會說什麼?會問什麼?

走一步看一步?

似乎真的只能如此了。

書房裡只剩下沉重的寂靜和三更玩鬧時偶爾發出的細微聲響。

過了好一會兒,黎知像是終於被這沉重的空氣壓得喘不過氣來。

她猛地抬起頭,漂亮的杏眼裡掠過一絲破釜沉舟的決絕光芒。

下一秒,她伸出一根纖白的手指,帶著一股狠勁兒,用力戳在對面沈元繃緊結實的胳膊上。

“——沈元!”

黎知的聲音帶著點豁出去的顫抖,但音量卻不小,像是在發洩,也像是在給自己壯膽。

她瞪圓了眼睛,直直地看著沈元那雙寫滿錯愕和莫名期待的眸子,腮幫子微微鼓起。

“不管了!大不了豁出去了!”

“嗚……反正……反正他們都知道了!”

少女的音調驟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慘烈的氣勢,彷彿在宣讀一篇悲壯的宣言。

“不就是、不就是一起過了個夜嘛!不就是……幫你……反正又、又沒真做什麼壞事!”

“他們愛問就問!問破天也就那樣了!”

“咱……咱就承認了!對!就是睡你家了!!然後……然後沒、沒回去!怎麼著吧!”

她說到後面,聲音因為激動和過度的羞恥感而帶了點破音,臉頰紅得如同燃燒的晚霞。

那層強行撐出來的硬氣外殼下,是顯而易見的心虛和滾燙。

但這幾句話彷彿耗盡了她的力氣,也像是在混亂的思緒中找到了一條看似可行實則擺爛的出路。

她說完,像是被自己的大膽驚住了,飛快地低下頭,鼻息咻咻。

美少女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自己的衣服,將衣角揉得皺巴巴的。

對面的沈元先是徹底愣住,被她這突如其來的“慷慨激昂”打得措手不及,傻傻地看著她。

幾秒鐘後,反應過來的少年胸腔猛地鼓動起來。

“噗……咳咳咳!”

他極力想憋住,但還是不受控制地從齒縫和悶咳中溢了出來,肩膀一顫一顫。

剛才那緊鎖的眉頭和沉重的焦慮彷彿被黎知這壯士斷腕般的宣言硬生生戳破了。

“幹……幹嘛啊!”黎知抬起滾燙的小臉,又羞又惱地瞪他,作勢又要戳他。

“沙幣!還不是都怪你!現在怎麼辦嘛!”

沈元好不容易止住情緒,伸手過去,輕輕包裹住她的小手,指尖安撫性地在她手背上摩挲了幾下。

“行行行,怪我,都怪我,”

他低聲應著,語氣裡是化不開的寵溺和一種“既然要瘋那就一起瘋吧”的輕鬆感。

儘管那輕鬆裡也摻雜著緊張。

“那就聽黎寶的,咱今晚……就豁出去了!”

他頓了頓,像是又想起了什麼,嘴角勾起一抹壞笑,湊近她耳邊,壓著氣音補充道:

“反正……知識點鞏固過了,家長也算‘驗收’過了,今晚頂多算個……期末總結匯報?”

“——沈元!!!”

黎知瞬間炸毛,更用力的粉拳砸在了少年的胳膊上,臉頰紅得幾乎要滴血。

書房裡那沉甸甸的陰霾似乎被這小小的打鬧衝散了幾分。

雖然前路依舊一片“兇險”。

但至少此刻,兩個年輕的身影依偎在一起,帶著豁出去的勇氣和少年人的一點傻氣,暫時可以不去想那即將到來的“審判”。

黎知深吸了一口氣,彷彿要將那些亂七八糟的心緒都壓回心底。

她抬手攏了攏頰邊的碎髮,目光重新落回攤開的數學卷子上,眼神裡的惶惑逐漸被一種近乎賭氣般的專注取代。

“沙幣!不想了!做題!”

她低聲嘟囔了一句,帶著點跟自己較勁的意味,指尖捏緊了筆桿。

筆尖重重地點在草稿紙上,劃出清晰有力的線條。

少女微蹙著眉,飽滿水潤的唇瓣因為專注而微微抿起,白皙的臉頰上殘餘的紅暈尚未完全褪盡,卻已然將全部心神都沉入了眼前的幾何證明題中。

陽光透過窗簾縫隙,恰好描摹著她低垂的側臉輪廓和微微顫動的長睫,在書頁上投下細密的影子。

纖白的手指=穩穩地按住紙張,另一隻手握著筆流暢地移動。

演算的步驟在她筆下一行行鋪展開,起初還帶著點煩躁的痕跡,筆畫偏重,但很快便趨於工整平順,如同主人強行收斂了所有雜念的心湖。

偶爾,筆尖會在某處停頓片刻,秀氣的眉頭擰得更緊些,彷彿在與難解的步驟較勁。

片刻的思考後,她會豁然開朗,指尖輕快地推匯出下一步,唇角會無意識地勾起一抹極淡=的喜悅。

那份凝神靜氣,彷彿隔絕了外界的一切紛擾,也短暫地遮蔽了心底關於數小時後那場“鴻門宴”的翻騰。

沈元看著黎知這般模樣,也自然的進入到了解題的專注當中。

時間就這麼一分一秒的過去了。

沈元的房間外,不知何時響起了張雨燕和老沈的聲音。

兩口子走親戚回來了。

然後便是忙碌的準備工作。

很顯然,對於“親家”上門吃飯的事情,張雨燕女士和老沈也是很在意的。

時間很快來到了下午四點多。

窗外的日頭已然西斜,為房間裡的傢俱鍍上了一層暖金色的光邊。

書房裡依舊很安靜,只有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以及書頁被翻動時發出的輕柔脆響。

黎知正沉浸在一篇英語閱讀理解裡,默唸著單詞。

就在她剛對完一道選擇題的答案,準備抬手揉揉有些發酸的後頸時。

張雨燕女士那熟悉的嗓音毫無阻礙地穿透了房門,清晰地灌入了她的耳朵裡。

“哎呀,怎麼才來啊?快進來快進來!”

“燕啊,這才幾步路啊!”回應的是徐嬋帶著溫和笑意的聲音。

“——!!!”

少女那雙原本還氤氳著幾分專注迷濛的漂亮杏眼,瞬間驚恐地瞪圓到了極致!

兩人四目相對,都從對方的眼睛裡都看到了如出一轍的驚恐萬狀!

那份強行凝聚的“豁出去”的勇氣,如同被針扎破的氣球,“噗”一聲徹底洩光!

那所謂的“大不了承認”、“豁出去”的壯烈宣言,在直面家長的這一刻,脆弱得不堪一擊!

整個世界彷彿在門外聲音響起的一瞬間被按下了靜音鍵。

剛才建立的心理防線土崩瓦解,只剩下一片兵臨城下的恐慌。

他們僵硬地保持著姿勢,豎起耳朵捕捉著門外哪怕最細微的腳步聲。

就在這時——

“篤、篤、篤。”

清晰而輕柔的敲門聲,帶著徐嬋特有的溫和節奏,就在緊貼著沈元后背的那扇房門上響起!

如同驚雷炸在兩人耳邊!

“……!”

黎知驚得渾身一顫。

她下意識死死捂住嘴,把那聲驚呼嚥了回去。

沈元的身體也瞬間繃緊,眼睛死死盯著門板,彷彿能穿透它看到門外的身影。

“知知呀?”徐嬋柔和的聲音貼著門縫流淌進來,帶著一種再自然不過的關切,“還在看書嗎?”

黎知倉皇抬眼,對上沈元同樣無措的眼神。

她的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擂鼓,幾乎要衝破喉嚨!

美少女白皙的小臉血色盡褪,連唇瓣都微微顫抖起來,眼底是巨大的羞窘和慌張。

那“豁出去”的勇氣早不知飛到哪裡去了。

短暫的沉默後。

黎知幾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氣,才強裝鎮定地從喉嚨裡擠出一聲回答,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穩些:

“……啊、啊!在、在做試卷……媽!”

門外傳來徐嬋溫聲含笑的話語,彷彿完全沒察覺門內那份幾乎要凝成實質的緊張空氣。

“不急,題目慢慢做。別看書太久累著了眼睛和腦子。”

徐嬋的聲音頓了頓,緊接著又響起那熟悉的笑聲。

“休息會兒,出來透透氣活動活動。在房間悶了一整天了,該出來活動活動筋骨了,別真成小書呆子了。”

話音貼著門板,清晰地落進兩人僵硬的耳膜裡。

那“累著了”、“出來透透氣”、“活動筋骨”的字眼,此刻聽在門內兩人的耳中,卻彷彿帶著某種微妙的雙關,直直戳在他們最心虛的地方。

黎知的臉頰“噌”地一下再次燒了起來,從耳根一直蔓延到脖頸深處。

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指關節都捏得發白,彷彿這樣就能壓住那幾乎要從胸腔裡炸開的心跳。

她艱難地吞嚥了一下,聲音努力維持在平穩的調子上。

“……知道了,媽。馬上就……好了。這,這題做完!”

最後一個“好了”說得又快又輕,尾音幾乎含混在喉嚨裡,帶著點心虛的落荒而逃意味。

答完話,她立刻像鴕鳥似的把通紅的小臉深深埋了下去。

門外。

徐嬋聽著女兒那明顯帶顫又強作鎮定的回答,眼底的笑意如水波般漾開。

她彷彿能隔門看見女兒那張紅透的小臉。

“好,那你快點啊,一會兒出來吃點水果。不著急的。”

徐嬋無聲地搖了搖頭,腳下輕盈地退開半步,然後故意加重了腳步踩在地板上發出幾聲清晰的“噠、噠”聲響,似乎是在向門內宣告。

房門內外原本凝滯到幾乎爆裂的空氣驟然鬆弛。

黎知猛地抬起頭,小巧筆挺的鼻尖已經蒙上了一層細細的汗珠。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吐出,胸脯隨之劇烈起伏著,試圖平復自己的心情。

好一會兒,她才抬眼看向對面的沈元。

少年比她強不了多少,額角似乎也滲出了點薄汗。

兩雙同樣驚魂未定的眸子在重新凝結的寂靜裡直直相撞。

黎知漂亮的杏眼裡蓄滿了急需支撐的脆弱。

她張了張微顫的唇瓣,發出的聲音又輕又軟,帶著一絲走投無路般的乾澀和無助,清晰地打破了這片死寂。

“沈元……”她聲音微微發抖,手指無意識地抓住了他放在桌上的手腕,指尖冰涼。

“怎麼辦……我、我腿都是軟的……”

那雙含著水汽的大眼睛死死盯著他,裡面是全然的依賴和懇求,哪裡還有什麼豁出去的湧起。

“我……我好慌啊……”

“你……你有沒有什麼辦法……能讓我壯壯膽啊?”

沈元看著黎知那雙泛著水光的眼眸,深邃的目光如同沉靜的深海,將她此刻的所有驚慌和無助都穩穩承接。

隨即,他輕輕點了點頭,喉結微動,像是下了一個無聲的決心。

“嗯。”少年的嗓音低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有辦法。”

話音剛落,他溫熱有力的大手已不容拒絕地環過她纖細的腰肢,微一施力,便將那因緊張而輕輕顫抖的嬌軀攬入自己懷中。

下一秒,沈元並未多言,只是俯首,用一記重而深沉的吻,封住了她所有慌亂的低語。

他的唇毫無間隙地覆上她的唇瓣,並非試探的淺嘗,而是帶著決心和力量的汲取。

黎知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小指一蜷,喉間溢位一聲短促的嗚咽。

但那股熟悉的氣息徹底包裹上來時,宛如最強大的強心劑,讓緊繃到極限的神經驟然鬆弛融化。

她的指尖無措地揪緊了沈元的衣料,隨後便像抓住了唯一的浮木,緊緊地攀附住他寬闊的脊背。

沈元的手臂收攏得更加用力,將她整個人更深地圈進自己的領域,彷彿要用這種方式傳遞給她勇氣,驅散門外世界帶來的逼仄壓迫感。

這個吻綿長而密實,帶著少年人最真摯也最執拗的安慰與給予。

書房裡只餘下唇齒相依的細微聲響和彼此驟然同步又逐漸加快的心跳。

黎知原本僵硬的身體在他的懷抱和氣息中漸漸化成了水,無力地倚靠著,那些無邊的慌亂彷彿真的被這重重的吻暫時壓了下去。

不知過了多久,緊貼的唇瓣才戀戀不捨地分開。

黎知小口小口地喘著氣,氣息灼熱凌亂,那張本就羞紅的小臉此刻更如同塗了最豔的胭脂。

氤氳著水汽的眸子溼漉漉地瞪著近在咫尺的少年,帶著被吻得七葷八素後的羞赧。

“怎麼樣?”沈元低笑著用指腹蹭了蹭她越發滾燙的臉頰,“是不是感覺膽子稍微大了一丁點兒?”

“……嗚…沙幣……”她帶著被徹底吻懵的鼻音軟軟地嗔罵了一聲,指尖下意識地揪緊了他胸前的衣料。

“……這樣、這樣也能算壯膽麼……就知道找藉口親……”

黎知羞惱地又想錘他,可渾身發軟,拳頭握緊了也沒什麼力氣,更像撒嬌。

不過……剛剛的緊張確實是消散了不少。

就在這時,門外似乎又隱約傳來大人走動和低語的聲音。

黎知身體瞬間繃緊了一點,像是炸毛的貓又被驚動了尾巴尖。

美少女給了沈元一個白眼,抬手理了理自己凌亂的鬢髮,動作帶著點豁出去的慌張。

“行了,再、再磨蹭下去,感覺會更心虛了……出去吧!”

就在黎知要起身的時候,沈元一把拉住了她纖細的手腕。

“等會兒。”

黎知困惑地回頭望他。

只見沈元已經從桌上的抽紙盒裡飛快地抽出了一張柔軟的紙巾。

他沒有遞給她,而是抬手,指腹隔著紙巾,極其輕柔地擦拭了一下她的唇角邊緣。

紙巾上瞬間沾染上一點模糊的水潤光澤,還有一抹被暈開的淺淡唇色。

黎知的瞳孔瞬間放大!

啊啊啊!

剛才居然……

沈元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好了!擦乾淨了。要不然省得待會兒出去,你媽一看你這小嘴被啃得亮晶晶的……”

“閉嘴!閉嘴啊沙幣!壞蛋!!!!”

黎知瞬間如同被踩了尾巴炸毛的小奶貓,聲音拔高又帶著破音的羞惱,一把奪過他遞來的紙巾,指尖都羞得微微發抖。

少女一邊擦一邊還不忘用羞憤到極點的眼神狠狠剜了旁邊笑個不停的人一眼。

她手忙腳亂地用紙巾用力擦拭著自己的嘴唇,幾乎要把那點被吻出的水光和暈開的唇膏痕跡全部抹掉。

彷彿這樣就能擦掉剛才那令人心跳驟停的“罪證”。

擦乾淨了……

大概?

黎知心虛地對著手機螢幕模糊的倒影飛速瞥了一眼。

然後,她深吸一口氣,挺直了小腰板,帶著一點壯士斷腕般的悲壯,猛地轉身擰開了書房門的把手。

溫暖的客廳燈光如同實質般傾瀉進來,帶著細微的人聲笑語,瞬間將兩個年輕人包裹住。

那束光帶彷彿一道清晰的界限,分隔開書房內短暫隱秘的溫存與即將到來的考驗心跳的家長會晤。

甫一踏入明亮的客廳,混雜著食物的香氣與長輩們溫和笑語的熱浪便包裹而來。

黎知只覺得臉上剛壓下一點的熱度“噌”地又燒了起來。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垂下了眼簾,試圖將自己發燙的臉頰藏匿在垂落的碎髮陰影裡,目光飛快地在客廳掃過。

老黎似乎正和老沈低聲聊著什麼,表情還算平和。

張雨燕在餐桌旁擺放著碗筷,臉上帶著笑意。

而她的母親徐嬋……

徐嬋正坐在正對著書房門口的單人沙發裡。在女兒身影出現的那一刻,她便望了過來。

徐嬋的唇角立刻噙上了一抹了然於心的、溫和卻讓黎知瞬間羞窘加深的笑意。

那目光彷彿帶著溫度,精準地落在黎知紅暈未消的小臉上,捕捉到了那抹尚未完全褪去的霞色。

四目相對,黎知彷彿被抓包一般,指尖不自覺揪住了衣服。

徐嬋什麼也沒多問,只是微笑著,抬起一隻手,輕輕對著自己的寶貝女兒招了招。

她的動作柔和自然,眼神裡卻盈滿了洞悉一切的包容,還有一絲隱秘的調侃。

那無聲的動作彷彿在說:“別藏了,媽媽都看見了,快過來。”

黎知的心跳得更亂了。

她腳步微頓,但在母親那安撫性的招手動作下,心頭那股極致的慌亂和緊繃,竟奇異地被驅散了一小部分。

像是懸著的心找到了一個被默許的落點。

沒有多餘的言語催促,少女帶著點認命的害羞和依賴,在幾位長輩若有似無的注視下,挪到了母親身邊的那張小沙發椅上,貼著媽媽坐了下來。

黎知剛一坐下,徐嬋便伸出手握住了女兒那因為緊張而微微發涼的手。

她輕輕拍了拍,無聲地安撫著那顆躁動不安的小心臟。

至於沈元……

他就沒這麼好運了。

他剛邁出書房門口,腳步還未站穩,就聽見老沈帶著輕鬆笑意的嗓音響起。

“沈元,過來!來這邊坐!”

老沈正坐在靠近陽臺的沙發上,手裡端著一杯清茶。

他樂呵呵地朝沈元招手,彷彿只是要兒子過來陪父親閒聊家常。

但在老沈的旁邊,坐著的赫然就是老黎!

老黎此刻並未像剛才那樣低聲與老沈交談,他正端起自己的茶杯,慢條斯理地啜飲著。

沈元看過去時,老黎的目光恰好抬起。

沉穩、深邃,沒有笑意,卻也沒有明確的怒意。

只是那樣看似平靜地望了過來,像冬日裡靜水深流的湖泊,表面平靜,卻蘊藏著一股無形且沉重的壓力。

那目光精準地落在他身上,不避不閃。

沈元的心臟在這一刻驟然停止了跳動!

大腦一片空白,先前在書房裡那點靠親吻強行撐起的勇氣瞬間被這平靜一瞥碾壓得粉碎!

沈元的腦子裡此刻只剩下了一個念頭——我死!

要死……盟主又加5更……

現在還有25章……

這張算週五的加更,今天週六的加更不變!

就這樣!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