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新雨,洗得天空清澈湛藍。
在溫和的陽光下,殘餘的雨水仍在順著茅草屋簷“滴答、滴答”地拍打庭前石板。
陳嶼盤膝坐在竹亭石板上,腳邊散落著三五丹藥瓶。
當心神沉浸內景時,隱約還能聽到耳邊風穿竹林帶來的沙沙聲,因風攜帶著壓彎枝頭的水珠,這聲音比平日顯得更沉穩些。
不知過了多久。
【練氣lv.5→lv.6】
清涼的水汽拂面,他緩緩睜眼,原本清澈明淨的眼眸掠過一抹如蓬勃朝陽般的金輝。
旋即,靈光內斂,再看不出與平時有何不同。
“喔喔!”
趴在窗欞上看雨偷懶的史萊姆小人突然驚呼一聲,慌忙一腳踢開支窗的竹撐,“啪嘰啪嘰”地跑開,利用q彈的身體穩穩跳入桌底藏了起來。
原來是林道盡頭,綠海搖曳處,步行來了一位灰袍肥袖的宗門弟子。
“師弟,好訊息!你上次囑託我找的小築有訊息了。”邵青松老遠便瞧見竹亭下的陳嶼,向他招手。
“師兄,進來坐?”
陳嶼起身拂去衣上落灰,踏下竹亭,看似是迎接,實則是在為史萊姆小人爭取躲藏的時間。
“不了。”邵青松忙擺手,“這符合你要求的小築大概有五六座,散佈在宗門各處幽靜之地,要再耽擱下去,怕是看到天黑也看不完,師弟不如先隨我去瞧瞧?”
“好。”陳嶼應道,跟隨他步入林道。
陽光透過竹葉間隙,在地上投下光斑點點,在行走的兩人身上流淌而過。
“師兄,我想問一下,你在宗門內可有熟識的陣法師?”行走間,陳嶼問道。
“陣法師?”邵青松揹著手,臉上掠過一絲怪異神色,“師弟,你這……興趣愛好還真是廣泛,莫不是這會兒又對陣法起了興致?”
“技多不壓身,也就想學點皮毛,粗略瞭解些風水星象,權當日後行走多一條門路。”
“這倒也是。”提起陣法,邵青松明顯來了興趣。
“三元宗內,修仙百藝,連最偏門的養蠱術都有弟子鑽研,更何況是四藝中常見的陣法。宗門雖不以佈陣之道聞名,但大到護宗大陣,小到各處小築的法陣,都需有人維護,修習陣法的弟子自然不在少數。”
“正好,在我備選的名為雲深的小築附近,就有一位修習陣法的師兄常年閉門不出,我們登門造訪,只要備上厚禮,想來不會被拒之門外。”
“那就先去雲深小築看看吧。”陳嶼當即決定。
邵青松一愣:“其他的小築不去了?”
“之後再看也不遲,今天麻煩師兄了。”說完,陳嶼伸手入懷,取出兩枚溫潤光滑的靈石放入邵青松手中。
感受著掌中靈石的溫潤與靈氣,邵青松咧嘴一笑:“不麻煩,不麻煩!”
“這雲深小築位於宗門一角,隱於一片竹林荷塘之中,景色絕佳,更有云陣庇護,能防外人窺探,唯一的缺憾便是往來不甚方便。”
“若要去往那裡,需乘坐一回雲攆,隨風穿雲而行,所以咱們得先去南橋集的雲攆渡口一趟,不過我早已聯絡好了一位船伕,師弟不用操心,隨我過去便是。”
“有勞師兄費心。”
兩人登上曲折小徑,攀過鬆林掩映的山路來到南橋集,一路聊起了宗門近來的軼事。
邵青松忽然想到一事:“對了,有小道訊息說,蕩劍老祖似乎已從南海屠妖歸來了,若是趕得巧,說不準咱們還能一睹地仙歸劍天殿的奇景。”
“地仙?”陳嶼跟隨男人行走於喧鬧市集間,不由得好奇,“我很少出門,幾乎不去大殿聽講,對宗門的人與事知道的不多,師兄可否為我講講這位蕩劍老祖?”
“自然可以。”邵青松爽快應承。
“不過雲攆已在渡口候著了,師弟先隨我登船,莫讓船伕久等。”男人說著,將他領至渡口。
只見雲層之上,漂浮著不少由古木自然形成的舟筏,穩穩泊於碼頭旁,周圍皆是出入宗門的弟子,往來穿梭,熱鬧非凡。
“房叔,我們來了!”
兩人好不容易登上其中一舟,雲帆一展,雲攆便如行於柔軟雲端,平穩地向東南方向滑行而去。
邵青松正滔滔不絕地講述著宗門近來的趣事,陳嶼則一邊聽著,一邊感受著拂面的清風與腳下流動的雲霧,心神寧靜。
“師弟似乎專於修煉,對練氣之後的大道所知不多,其實這未嘗不是好事。”
邵青松話鋒一轉,“像師兄我這般三心二意,還只是練氣便總念著築基金丹,這叫浮躁,好高騖遠。”
“蕩劍老祖你不認得也不奇怪,這位太上長老乃是百年前於南海屠妖成就金丹道果的地仙,雖對他老人家而言,百年不過彈指一揮間,但我們這些小輩那時都還未出生呢。”
“若是能一睹地仙歸劍天殿的奇景,或許百年之後,當你我垂垂老矣時,回想起來仍覺心潮澎湃。”
陳嶼問道:“這位老祖壽元幾何?金丹之上又是什麼?”
“少說也有三百載了吧。至於還能逍遙多久,我就不得而知了。”
邵青松回答,隨即又補充道,語氣帶上了幾分敬畏,“金丹之上,那等存在或許早已與仙人無異,其境界玄妙,非我等所能揣度,或許已近於身融天地、神遊萬界之境了吧?不過,師弟,妄議道主可是不妥,這話題就此打住吧。”
他轉而嘆息一聲:“唉,成仙成仙,你師兄我能否在有生之年突破築基都是未知之數,若能增壽百載,我可得回鄉開枝散葉,當個逍遙老祖去咯。”
陳嶼便不再追問那更高境界的奧秘,本想再問問雲深小築的情況,卻見往來雲攆上的修士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紛紛抬頭望向南方天際。
就在此時,一股難以言喻的悸動毫無徵兆地從南方天際傳來。
威勢低沉而浩瀚,瞬間壓過了渡口的喧囂和雲攆破風的輕響。
“嗡……”
陳嶼心頭一跳,下意識地循著感覺望去。邵青松的話語戛然而止,同樣驚疑地轉頭。
只見南方天際,那片原本湛藍如洗的蒼穹,驟然迸發出萬丈金光。
如同金色的潮水般,自地平線洶湧澎湃地奔湧而出,迅速染透了半邊天宇,將流雲都鍍上了璀璨的金邊。
“來了,是蕩劍老祖!老祖歸來了!”邵青松猛地站起身,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
渡口和雲層之上,所有往來的修士、弟子,無論身在何處,無論正在做什麼,此刻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動作,齊齊仰首望向那撼動天地的異象。
喧囂聲瞬間沉寂,只剩下風掠過雲層的嗚咽。
緊接著,那無邊的金光之中,一點更為凝練的銀白亮起。
隨即是兩點、十點、百點、千點、萬點……無窮無盡。
“錚——!”
那萬點銀白,赫然是一柄柄形態各異、大小不一的凝光劍形。
它們自金光深處魚貫而出,匯聚成一條無法估量其寬度與長度的浩瀚洪流。
磅礴的威壓如同實質的海嘯般席捲而來,讓所有修為不足的弟子感到呼吸凝滯,心神搖撼,彷彿靈魂都要被那鋒銳之意割裂。
“天劍……歸位。”
在無數道敬畏目光的注視下,那橫貫天穹的萬劍洪流,最終如同百川歸海,向著三元宗深處,那座最高、最險峻的孤峰——天殿,奔湧而去。
萬劍齊喑,如同倦鳥歸巢,當最後一道劍光隱入殿門,漫天的金光也隨之緩緩收斂、消散。
陽光重新灑落,雲層恢復流淌。
“是蕩劍老祖,老祖真的回來了。”
“地仙歸劍!有生之年竟能得見如此奇景。”
“那就是地仙之威嗎?”
驚歎、狂熱、敬畏、後怕……種種情緒在人群中激盪。
而陳嶼感同身受。
虛玄天的金丹,與他的想象大有不同。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也能耍一招“萬姆歸宗”。
雲攆在短暫的停滯與喧鬧後,重新調整方向,繼續破開雲浪,載著陳嶼,向著那位於竹林荷塘深處的雲深小築,悠然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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