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守驛。天光初亮,驛鎮卻早已沸騰。馱馬的嘶鳴、板車木軸不堪重負的呻吟、商隊護衛粗礪的吆喝聲混雜在一起,空氣中浮動著牲口、塵土、汗水和廉價油食的濃烈氣味。滿載貨物的車輛將本就狹窄的街道擠得水洩不通,行色匆匆的腳伕和商人穿梭其間,一派為生計奔忙的喧囂景象。

修司領著鼬和紅豆,穿過這片鼎沸的人潮。按照任務卷軸上的地址,他們在一家掛著“松風”舊招牌的旅舍後院,找到了此行委託人——布商宏山誠。

宏山誠是個典型的中年行商。微胖的身軀裹在料子不錯卻沾了塵土的深褐色綢衫裡,圓臉上架著副圓框眼鏡,鏡片後一雙眼睛正快速掃視著夥計們搬運貨物。六個夥計小心翼翼地將一捆捆色彩明豔、質地細密的布料裝上加固過的板車,動作間透著對貨物的珍視。

看到修司三人走近,尤其是目光掃過穿著嶄新暗紫風衣、一臉不耐的紅豆,以及揹著忍具包、面容尤帶稚氣的鼬時,宏山誠臉上的職業性笑容瞬間僵住,眼底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錯愕與疑慮。

兩大一小?木葉派來的護衛……就這?那姑娘看著就不好相與,這小男孩……有十歲嗎?我那批南織……

無數個念頭在他精明的腦袋裡滾過,對貨物的擔憂陡然加劇。然而,多年行商練就的本能讓他瞬間壓下了所有情緒。宏山誠臉上迅速堆起誇張的熱情,快步迎上,聲音洪亮得有些刻意:“哎呀呀!可把諸位木葉的忍者大人盼來了!一路辛苦,一路辛苦!”他搓著手,目光在三人護額上快速掠過,最終定格在領頭的修司身上,帶著探詢,“這位氣度不凡的,想必就是隊長大人?不知如何稱呼?”

“特別上忍修司。”修司的目光越過他,落在那六車明顯價值不菲的布料上。

“原來是修司隊長!失敬失敬!”宏山誠連忙拱手,笑容依舊熱情,但那份商人的精明並未褪去。他狀似不經意地再次瞥了一眼紅豆和鼬,試探著問:“這二位……英姿勃發的年輕忍者大人是……?”

“御手洗紅豆,宇智波鼬。”修司的回答簡潔如刀,沒有多餘的解釋。

“宇智波”三個字入耳,宏山誠鏡片後的眼睛明顯亮了一瞬,臉上的笑容似乎真誠了半分,但那份對年齡和經驗的疑慮,如同薄冰下的暗流,並未真正消散。他熱情招呼:“三位大人一路風塵,想必還未用早飯?驛口有家拉麵,湯頭地道,面也筋道!”

“也好。”修司順其自然地點點頭。趕路消耗不小,補充能量是必要的。

宏山誠立刻轉身,對著裝車的夥計們拔高聲音吆喝:“手腳都給我麻利點!我陪貴客回來就要出發!”

紅豆撇撇嘴,對這種做派不以為然。鼬則安靜地站在原地,目光沉靜地掃過忙碌的夥計和堆迭的貨物,低聲對修司道:“前輩,我留下照看。”

修司頷首,帶著紅豆隨宏山誠離開喧鬧的後院。

所謂“湯頭地道”的拉麵鋪子,不過是驛口路邊一個簡陋的攤檔。幾張油膩的矮桌旁擠滿了趕早路的行商腳伕,空氣裡瀰漫著濃郁的豬骨湯和廉價醬油的味道。宏山誠熟稔地找老闆要了三碗招牌豚骨拉麵。

麵條端上,湯色渾濁,浮著幾片薄得透光的叉燒和蔫黃的筍乾。修司拿起筷子,夾起一筷麵條,吹了吹熱氣,便大口吃了起來。

紅豆見隊長開動,也拿起筷子,但對著碗裡油膩的湯頭皺了皺眉,還是挑著面吃了起來。宏山誠則顯得心不在焉,象徵性地撥弄著碗裡的麵條,心思顯然不在食物上。

“修司隊長,”宏山誠放下筷子,身體微微前傾,臉上堆起商人特有的、混雜著憂慮與訴苦的表情,“您也看到了,這次押運的,可是上好的火之國南織,送出海去能賣出天價!不瞞您說,我宏山誠這回是把身家性命都壓在這批貨上了!”

他頓了頓,觀察著修司的反應,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種掏心窩子的誠懇:“所以啊,這次任務酬勞,我咬牙湊了十萬兩!原本想著,這趟路雖然遠點,但火之國到茶之國這段路一向安全,頂多算個c級任務,請幾位中忍大人護送也就夠了。沒想到啊,”他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感激,“火影大人宅心仁厚,體恤我們小商販不易,竟把這委託定為了b級!還派了修司隊長您這樣的上忍大人親自帶隊!這……這真是讓我不知如何感激才好!”

修司嚥下口中的麵條,端起碗喝了口湯,動作自然流暢。他放下碗,目光平靜地看向宏山誠。商人話語裡的資訊,如同散落的拼圖碎片,在他腦海中快速組合。

十萬兩酬金。

傾家蕩產壓在貨物上。

原本預期任務等級:c級。

c級任務的酬金範圍是三到十萬,b級則是八到二十萬。宏山誠願意拿出十萬,這筆錢放在c級任務裡是頂格,放在b級裡則是墊底。他特意強調“湊”出十萬,表明這已是他的極限,也隱含了他對任務風險的原始評估——不足以達到b級。

他的“感激”物件是村子“主動”提升任務等級。這意味著什麼?

任務定級絕非小事。c級任務,意味著任務執行方預設預期風險不涉及忍者敵對,通常委派中忍帶下忍或資深下忍小隊。b級任務,則明確存在與敵對忍者交戰的可能性,一般就要委派經驗豐富的中忍小隊,甚至可能由特別上忍或上忍帶隊。

宏山誠的言行,透露出一個關鍵矛盾:他本人,對那個促使村子將任務提升為b級的核心威脅——“黑蝕眾”浪忍團——似乎並不特別擔憂,或者說,他擔憂的物件並非忍者。

如果宏山誠真正擔憂的是具備忍術能力的“黑蝕眾”會劫掠他的商隊,以他傾家蕩產押寶這批貨來說,他絕不會僅僅滿足於c級任務的“頂格”酬勞,更不會對村子提升等級感到意外之喜。他至少會嘗試再擠出幾千兩,確保任務穩穩落在b級範疇,從而匹配更高的護衛力量。十萬這個金額,更像是他為應對非忍者層面的重大風險而支付的頂級c級保障金。

村子情報指向黑蝕眾威脅商路,因此提升任務等級。而宏山誠的預期敵人,恐怕另有其人,是他不知曉黑蝕眾的存在,還是……

“宏山老闆,”修司的聲音清晰地穿透了周圍的嘈雜“你原本最擔心的是什麼?或者說,是什麼讓你覺得,這批貨值得花十萬兩請木葉忍者護送?”

宏山誠沒想到修司問得如此直接,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苦笑,圓眼鏡下的目光閃爍:“修司隊長慧眼。實不相瞞,這條通往出芥港的路,一直還算安穩,大的匪患是沒有的。但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總有些不成氣候的小毛賊,二三十人人一夥,仗著熟悉地形,專挑落單的小商隊下手。我這次貨物價值太大,就怕被不開眼的盯上,人多勢眾硬搶,普通的護衛隊怕是頂不住。”

他頓了頓,似乎猶豫了一下,才壓低聲音繼續道:“而且快到出芥港地界時,會經過一片叫野茶坡的老林子,那地方最近幾個月不太平。有個叫茶山幫的地頭蛇,糾集了一幫亡命徒,據說有兩三百號人……”

“茶山幫……”修司默唸了一遍這個名字。兩三百人的山賊團伙,對普通商隊確實是滅頂之災,足夠讓商人傾家蕩產請動忍者震懾。這大概才是宏山誠眼中真正的“頂格c級”風險。至於黑蝕眾?這個名字在他口中甚至沒有出現。

村子的情報與委託人的認知出現了明顯的錯位。這絕非巧合。要麼是村子情報有誤或“黑蝕眾”行事極其隱秘,尚未引起普通商人的普遍恐慌;要麼……就是這個“黑蝕眾”的活動區域或目標,與宏山誠這批貨的路線、價值並不完全重合,甚至可能別有內情。

“明白了。”修司沒有繼續深問,只是點了點頭,端起碗將剩下的麵湯喝完。他放下碗,目光掃過已經吃得差不多的紅豆,“吃好了就回後院。準備出發。”

紅豆早就對這油膩的湯麵失去了興趣,聞言立刻放下筷子。宏山誠也連忙起身,臉上重新堆起笑容:“是是是,這就走,這就走!有修司隊長在,我這心就放回肚子裡了!”

三人回到松風旅舍後院時,六輛板車已經裝載完畢,結實的油布將色彩豔麗的布料遮蓋得嚴嚴實實。

鼬安靜地站在一輛板車旁,見修司回來,微微頷首示意一切正常。

“出發!”宏山誠一聲令下。

車軸吱呀作響,馱馬噴著鼻息,沉重的車隊緩緩駛出旅舍後院,匯入驛鎮喧囂的主幹道,向著西南方向,踏上通往茶之國出芥港的漫長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