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府之中,丫鬟提著燈籠,走在最前,而後是謝府老爺謝耘,之後是謝明臣夫婦,再之後是管家帶著幾位小廝跟在最後。
一行人腳步匆匆,浩浩蕩蕩往貴女住的院子趕去。
謝耘年紀雖大,但他是謝家出身,身上有修為,早年也是個劍道種子,只不過後來發覺潛力有限,於是乾脆投身朝局,一路跌爬滾打,在謝家的支援下,坐到了工部尚書的位置。
現在,他們京城謝府已經算是“高光時刻”了,以後他再考慮的事情,不是開拓進取,而是怎麼守成。
如果謝晚棠出了大亂子,京城謝府背上大鍋,那他們謝府這一支謝家族人,恐怕難辭其咎,好日子多半到頭了。
謝晚棠所住的客院前,謝耘等人一齊止步。
謝耘看了崔氏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崔氏點了點頭,領著一個提燈照明的丫鬟,往貴女所住的院子裡走。
謝耘作為謝家老一代,說話做事自然周全。眼下他們雖急,但不能自亂陣腳,不能急中出錯。如果貴女在屋內,他們冒冒失失擅闖貴女宅院,那便是冒犯貴女,謝耘老臉不保。
因此最好讓崔氏一個女子,前去確認情況。
崔氏小心翼翼走到謝晚棠的房屋前,嘗試敲響房門。
無人回應。
謝晚棠的屋子此前是有吳巧巧在的,但後面吳巧巧回家,這屋裡除了謝晚棠,便沒有其他人。
“貴女大人,貴女大人?”
崔氏嘗試呼喚了兩聲,仍然沒有回應。
擅闖她人府邸,是為無禮,崔氏自然知道這點,可眼下情況緊急,她也顧不上許多了。
崔氏伸出手,按在謝晚棠的房門上。
結果,她還未用力,便見木製房門好似被人從屋內拉著,自動開啟。
房門開合,屋中清香氣味撲面而來。
光影轉換間,崔氏定睛一看,屋中開門的女郎,不是謝家貴女又是何人?
“貴女大人?”崔氏瞪眼失聲。
謝晚棠奇怪道:“堂嫂?這麼晚了,你這是……有事找我?”
“沒,沒事,你剛才怎麼沒有動靜?”崔氏試探著問。
謝晚棠美眸看向別處,小聲心虛道:“我剛才在看詩文,有些忘神了。”
崔氏好歹也是謝府夫人,察言觀色的本事是不缺的,再加上棠寶根本不會撒謊,此時的神態動作,漏洞百出,就差把“我騙你的”,寫在臉上了。
“哦,好。既然貴女要看詩文,那堂嫂就不打擾了。”
“我送送堂嫂。”
“不了,丫鬟手裡就一個燈籠,還是妾身自己走安全些。貴女留步吧。”
崔氏找了個理由,躬身告辭。
謝晚棠目送崔氏離開,心中緩緩鬆了口氣。
她其實剛剛到家,沒走正門,用輕功翻牆趕回到屋子,運氣不錯,在崔氏開門前趕上了。
不過……
謝晚棠瞧著崔氏離去的背影,以及更遠處,幾道月洞門外,她所居住的客院門口,那裡站著不少人,夜色之下,看不太清。
“堂嫂難道察覺到什麼了嗎?”
謝晚棠咬著唇兒,攥著拳頭,放在鼓鼓囊囊的胸口。
“千萬別出事呀,千萬別出事呀。”
棠寶默默期盼,希望謝晚松晚一點來到京城。
她不敢奢望謝晚松不來,因為只要她不回九江,家裡人肯定會來找她的。因此謝晚松來京城,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她只想讓謝晚松來得晚點,最好等哥哥功成名就,可以護著她的時候再來。那樣是最好的了。
貴女客院門口,謝耘等著崔氏回來報信。
崔氏猶猶豫豫地走出來,不知該如何說話。
“怎麼樣?貴女人呢?”謝耘開門見山道。
崔氏道:“回爺爺,貴女她人在屋裡。”
謝耘神色放鬆,心裡大大鬆了口氣,甚至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和喜悅。
不過,謝耘很快注意到,崔氏欲言又止,神色猶豫,似乎還有話想說。
“崔氏,你還看到了什麼?怎的這般表現?”
“回爺爺,妾身雖然見到了貴女本人,但是當妾身問貴女在屋內做什麼,怎麼不回話時,貴女說她在看書。妾身看貴女的表情動作,覺得貴女應該沒說實話。這只是妾身自己的感覺,沒憑沒據,還望爺爺勿怪。”
謝耘稍稍放鬆的神色,此時再次嚴肅起來。
“老夫知道了,今日到此為止,都散了吧。明臣。”
謝明臣上前一步,道:“爺爺。”
“最近晚棠這邊,你多照看。若是再有今天這種情況,第一時間告訴老夫。”
“孫兒明白。”
“嗯。”
謝耘背手離開。
謝明臣兩步追了上去,道:“爺爺,我照看堂妹,一時可以,時間長了,恐怕總有疏漏,到時候沒法和主家交代啊。”
謝耘背手而行,道:
“不用多長時間。老夫今晚便寫信送回主家。之前家主來信,詢問貴女在京的情況。老夫說貴女頗受娘娘喜愛,主家那邊才願意讓貴女多在京城待些時日。如今朝局變化太快,鑑查院兩任院長鬧得滿城風雨,娘娘又著手佈局了衛尉寺……蜻蜓識雨,夏蟬知秋,哪怕沒有今天這檔子事,老夫也準備寫信,叫主家派人坐鎮京城。”
……
何書墨送棠寶回謝府後,並沒有讓阿升駕車回家,而是讓阿升把車停在丞相府附近。
丞相府位於外城,曾經是燕王項崢的產業,後來楚帝得知魏淳無府,加上燕王正巧衝撞了魏淳,於是令燕王割宅送禮,誠懇道歉。這一事件,曾經也是一段美名遠揚,君賢臣明的佳話。
何書墨從何府馬車上走了下來,遠遠地瞧著夜色籠罩下,安安靜靜的丞相府邸。
他現在需要想辦法和陶止鶴取得聯絡,把娘娘的計劃,以及常鵬飛投魏的可能性告訴陶止鶴。
陶止鶴目前在丞相府養傷,想要聯絡陶止鶴,最快的辦法就是入府,面談。
雖然小說《皇權之下》中,沒有提過丞相府中有什麼護院的能人異士,但哪怕拋開外力不談,魏淳自己便是一位不容小覷的三品儒修。
丞相府是魏淳棲身居住、經營多年的地方,何書墨可不信魏淳什麼防護措施都不做。
為了穩妥起見,何書墨決定找薇姐帶他進去。
薇姐的“斗轉星移”是一項空間類技能,透過交換物品位置,達成位移的目的。
理論上什麼城牆和鐵門都攔不住薇姐,讓薇姐操刀,安全,快速,舒適。
不怪薇姐每次都抱怨何書墨讓她去“偷東西”,因為她的能力,實在是太好用了。
何書墨從懷中取出古薇薇牌打火石,想了想,決定先找個地請她吃一頓。馬無夜草不肥的道理,何書墨還是懂的。求薇姐幫忙,不用好吃的堵住她毒辣的小嘴可不行。
薇姐雖然愛吃,但不挑食,什麼好吃的都來者不拒,十分好養活。
離丞相府一條街外的地方,何書墨找到一家燕人開的鹿肉館。
丞相府的宅子,是原來燕王的產業,眼下又剛好遇到一家燕人開的館子,何書墨一邊感慨緣分的奇妙,一邊走進館中,問老闆要了一隻烤鹿腿。
“是燕地的野鹿嗎?”何書墨問。
老闆操著一口燕地方言,道:“不是燕地的野鹿。是京城北方青州的鹿。”
“這麼實誠?”
“不是我實誠,是咱們京城用的鹿,都是青州的。燕王窮兵黷武,我等外逃的燕人,避之不及,哪敢再回燕地做生意啊。”
何書墨不動聲色地聽著燕王的資訊。
燕地苦寒,民風彪悍,加上燕王恪守楚國北方邊境,長期和更北方的遊牧民族鬥爭,更加鍛鍊了燕軍的戰力。
燕國和燕王的存在,便是懸在京城和淑寶頭頂的一柄利劍。
不過何書墨暫時不打算多想,因為多想也沒用。他們眼下還沒到和藩王撕破臉皮的時候,他和衛尉寺還能再多發育一段時間。
何書墨訂好鹿腿,找了個無人的巷子,用打火石擦出星光,召喚薇姐。
僅僅三四個呼吸之後。
一位身穿天師服的嬌小少女,忽然出現在何書墨面前。
古薇薇蹙著好看的眉毛,問道:“這是什麼地方?你怎麼到這兒來了?找我幹嘛?”
面對薇姐的一連串問題。
何書墨只管推著她的小背,笑道:“你別問那麼多了,走兩步,運動一下,我剛點的鹿腿快烤好了。”
古薇薇:?
一刻鐘後。
鹿肉館內。
古薇薇張大小嘴巴,狠狠咬下一口滋滋冒油的噴香鹿肉。
優質油脂在她舌尖上炸開,渴望高糖高脂肪的身體,本能傳遞出幸福和滿足的感覺。
古薇薇眯起大而圓的美眸,如貓兒享受陽光一般,享受嘴裡的美味之物。
何書墨托腮,看著薇姐吃飯,心中同樣開心不少。
棠寶、依寶,還有淑寶,她們幾個貴女吃飯,主打一個優雅美麗,她們吃飯的樣子和動作,雖然賞心悅目,但難免有點“不食人間煙火”。
換句話說,就是太漂亮了,以至於到了有點失真的程度。
薇姐就不同了,薇姐甚至不是大家閨秀,她從小被老天師放養在潛龍觀,沒有被家族規矩拘束過。她吃飯的時候,往往是怎麼舒服怎麼來,有一種接地氣的活人感。
何書墨掏出手帕,給桌子對面的薇姐擦了擦嘴角的油花。
古薇薇嚥下一大口鹿肉,道:“大晚上找我出來,又要我幫你做什麼?”
何書墨無奈道:“我就不能單純找你吃個飯嗎?”
“鬼才信呢。”
古薇薇看著何書墨手中沾染了油花的手帕,道:“等我吃完,你要是還不說話,那我可真要回觀裡面了。”
何書墨聽到這話,登時明白過來,這是薇姐給他一個臺階下。以薇姐的性子,她要不想做,才不會說“你要是還不說話”這種話,而是會直接走人,懶得逼逼賴賴。
“實不相瞞,想請你帶我進一趟丞相府,找一個叫陶止鶴的老頭。”
薇姐咬了一口鹿肉,嚼嚼嚼。
接著問道:“這不難,但丞相府地方可不小,你知道那個陶止鶴具體在什麼地方嗎?”
“這我還真不知道。”何書墨解釋道:“丞相府中有什麼機關、佈置,沒人清楚,想在相府安插眼線,更是難上加難。裡面的環境兩眼一抹黑,我哪知道陶止鶴在什麼位置?”
古薇薇吃著鹿肉,繼續道:“我的斗轉星移消耗不多,可以用許多次。但每次利用物體轉換位置,很難做到悄無聲息,總會有點物體落地的動靜。你不知道具體位置,我們就只能一間屋一間屋找,這樣的話,次數多了,難道不會被發現嗎?”
“的確會被發現……得想辦法在不驚動魏淳的前提下,查出陶止鶴的位置才行。薇姐?”
“嗯?”
何書墨回憶了一下潛龍觀的天師,道:“我記得你四師兄,好像可以‘畫龍點睛’吧?”
古薇薇奇怪地看著何書墨。
她四師兄畫技高超,主練“點睛術”,可讓死物短暫復活,這在他們師兄們之間不是什麼秘密。
但何書墨一個外人,甚至都沒來過潛龍觀,他是怎麼知道四師兄的事情的?
“可以是可以,但你是怎麼知道的?”
何書墨嘿嘿一笑,道:“保密。請薇姐讓四師兄出手!”
古薇薇聽到何書墨讓她求人,手裡的鹿腿都不怎麼香了。
……
京城東部,一家平平無奇的蘇式畫坊。
何書墨站在畫坊門前,似曾相識的既視感尤為強烈。
“等一下,這不是之前鄭長順因為偽造的平寧信件,來打聽下單主顧的地方嗎?”
何書墨豁然開朗!
他全明白了。
古薇薇的四師兄就是蘇式畫坊的主人,蘇秋。蘇秋平時和六師兄一樣低調,他善畫技,善臨摹,因此順理成章被林霜姐姐的人找到,讓他偽造信件。
“什麼亂七八糟的。”
古薇薇不管何書墨,獨自走入畫坊之中。
“四師兄!”
蘇秋滿臉詫異:“小師妹?你怎麼有空到四師兄這裡來了?師父他老人家還好嗎?”
“好得很,上山砍柴可有力氣了。”
蘇秋:……
老實說,他們潛龍觀的輩分是蠻奇怪的。
師父德高望重,在他們幾個徒弟眼裡是爺。
但輪到小師妹手裡,爺就變成了孫子。
……
……
……
ps:拉肚子了,狀態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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