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談過後,烏鴉“小慈”一步步地走出門口,到了外面,這才振翅飛去,很快化為一個黑點。

陳晉倚在窗戶觀望,心裡覺得此鳥挺有意思的。

其天生為妖,出身血脈定然不俗,不知為何會落在一介樵夫之手。

從某種意義上講,當初樵夫抓到紅眼烏鴉,算是個“仙緣”了。

只不過他沒有用到正道上,而是靈機一動地當起了神棍。

相比之下,紅眼烏鴉頗為聰穎,漸漸覺醒了自我意識,竟懂得去旁聽自學,從而養出了自己的價值觀。而今認定陳晉為高人,於是前來投誠。

對此,陳晉並未全信,保留態度,當是某種考驗。

當下他的確需要這麼一隻善於刺探情報的眼線,順便揭穿打倒青松道人,免得王復蒙受欺騙,也算還了個人情。

……

三天後。

王家。

王遠山快步走進宅院,前來找被禁足在屋內的兒子。

不禁足不行,稍不留神,王復便會離家出走。

根據仙長說法,從設壇作法開始,直到明年開春後的院試,在此期間,王復都得老老實實呆在家裡勤讀詩書,寫字寫文章。

如此一來,明年的院試就能考過了。

不得不說青松道人是個有天份的神棍,不僅僅唬弄,還有幾分拿捏人心的本領。

時下七月中旬,距離明年的院試有半年多的時間,不算短的。

這個時間線,以王復的性子,很難做得到足不出戶。如果他跑出去了,便等於“破了法”,沒考上的話,就怪不得道人;

要是王復堅持下來了,從早到晚地用功苦讀,考上的機率自然倍增;

當然,如若仍是名落孫山,青松道人依然可以找別的藉口。

畢竟所謂的家山風水,所謂的時運命數,即使一塊石頭,一件衣服,皆可大做文章,不愁沒話說。

書房內,原本正在拭擦青雲劍,對著寶劍感嘆的王復聽到急促的腳步聲,立刻把劍藏好,裝模作樣地捧起一本書看。

回頭看到推門而入的父親,便問:“爹,你怎麼啦?”

王遠山顧不上擦額頭的汗,喘著粗氣道:“復兒,我聽聞到訊息,說趙主薄失蹤了。”

“啥?”

王復一愣神。

王遠山沉聲又道:“趙主薄失蹤了,不止他,隨行的趙管家等人,他們全都消失不見。”

王復霍然站起,失聲道:“這,這怎麼可能?”

王遠山盯著他:“復兒,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王復喊起撞天屈:“那天回來,我就一直呆在家裡沒出去過,哪裡知道什麼?”

王遠山臉色沉重:“此事乃潑天大案,無論如何,咱家可千萬別牽扯進去了。否則的話,滅門大禍不遠矣。”

王復問:“爹,你懷疑此事與陳晉有關?別開玩笑了,你都說他就是個文弱書生,沒有本事的人,哪能對趙主薄做什麼?”

王遠山臉色稍雯:“可他家畢竟與趙家產生過沖突矛盾,難免招惹嫌疑……我主要是擔心你先前與他交往密切,會遭受牽連。”

王復朗聲道:“趙家家大業大,做事霸道,這些年來,不知與多少人家產生過矛盾衝突。論起來的話,陳晉這邊根本排不上號。”

王遠山是知道不少情況的人,深以為然。

為官者,為了頭上烏紗帽,屁股定然會藏汙納垢,故而手下養著一群專門幹髒活黑活的人,管家門子,護院打手,各有分工明細。

像趙主薄這樣的,更不用說。其在茂縣任職多年,主要的對手都集中在官場上。

官場兇險,山頭之爭,位置之爭,稱得上步步驚心。

遠的不說,就說回趙主薄身上,據說為了得到宜縣的縣令一職,他與多位競爭對手交鋒,明爭暗鬥了許久,這才堪堪勝出。

這才是真正的矛盾衝突。

相比之下,吞了陳家的那點錢,打斷了陳源的腿,根本不算事。

不過官場爭鬥,主要是手腕謀算,罕有直接動刀兵的。

諸如趙主薄一行在上任途中失蹤不見的事例,簡直駭人聽聞,匪夷所思。

王復振振有詞道:“爹,是你眼界窄了。到了荒郊野外,存在太多變數,可以是山賊犯案……”

王遠山直接打斷道:“有哪夥山頭的賊寇敢對官宦下手的?”

“也可以是邪祟為禍。”

“哼,大白天的,官道之上,妖魔鬼怪之說牽強附會,根本不可能。”

王復眨了眨眼睛:“你又怎知他們是白天出的事?不能是晚上嗎?”

王遠山一怔,無言以對。

要知道趙主薄一行失蹤,整件事撲朔迷離,目前還無法確定是什麼時候出的事,又是什麼地方出的事。

雖然途中有目擊者,但茂縣與宜縣之間的交界處頗為荒蕪,在那一帶出事的話,很多情況就不得而知了。

王復又搬出個可能性:“一個不好,可能是趙主薄到了宜縣那邊,先不去衙門上任,而是微服私訪,體驗民情呢。”

聞言,王遠山哭笑不得,擺手道:“趙主薄官癮大,既然急著過去上任,怎會亂跑?斷無可能。”

王復壓低聲音:“爹,我聽說宜縣那邊頗為混亂,會不會是有人不希望看到趙主薄來上任,故而半路下手,將之……”

做了個“咔嚓”的手勢。

王遠山若有所思:“這倒有可能……不對,爹來找你說事,是要確定咱家有無牽連其中,至於案情推斷,那是衙門捕快們的事,與咱們無關。”

王復忙道:“爹,你是瞭解我的,我怎會摻和進這種事來?再說了,我也沒那等本事呀。還有陳晉,你可記得,趙主薄出城那天,他還跑來咱家借書。”

王遠山微微頜首。

主要是事關重大,他才急忙來問個清楚,好安心一二。

仔細想想,趙主薄一行有護院保鏢,武功不俗,一般人根本無法近身。

而且殺官等於造反,誰家能有如此膽子?

當下便道:“總之出了這等事,勢必鬧得滿城風雨。衙門會進行緝捕搜查,趙家那邊也會做事。復兒,這段時間你必須安安分分留在家裡,哪兒都不許去。”

王復連忙應下:“我知道了。”

王遠山嘆口氣:“這世道,越來越不太平咯。”

揹負雙手出去。

書房裡,王復跌坐回椅子上,臉色變換不定:驚疑、茫然、激動、以及難以置信……

想著想著,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開始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