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老爺子在臺上站穩,臺上只有他一個人,微笑著掃視過群雄,他抱拳道:“當此賤日,老朽足七十矣!承蒙諸公不棄,屈尊蓬蓽野莊,先謝過大家賞臉。”

他聲音洪亮清朗,宛如中年,在場群雄皆紛紛起身抱拳,道賀的稱謝的,嗡嗡亂作一團,卻格外生情。岑老爺子微微一笑,用手勢示意,片刻諸人便安靜下來,卻沒有一人落座。耿雲濤從婢女手裡接過一個托盤,托盤上有一壺一杯,他退後了兩步,用手拖著托盤,手臂一用力,那托盤便飛上擂臺去,直衝著岑老爺子面門而去。

岑老爺子不慌不忙,依舊面帶微笑,只將左手在胸前微微一伸,那手掌彷彿有吸力一般,班空著的托盤向他手掌的方向而來,那壺和杯彷彿粘在托盤上一般紋絲不動。只一瞬,那托盤已經穩穩落在岑老爺子手中,他用右手執壺,向杯裡倒了酒,將壺放回去,左手從托盤下拿出來,雙手舉杯道:“今日老朽再次敬各位一杯。”說著,雙手抱杯飲了酒,將空杯杯口朝下,此時那托盤明明是懸空,卻彷彿有人託著一般,穩穩地懸在他身側。

群雄無不叫好,紛紛舉杯引盡了杯中酒,岑老爺子笑道:“諸位請坐,請坐。”

賓客紛紛落座,岑老爺子掃視過眾人,拈鬚笑道:“幽州偏僻,無甚好玩樂的,好在年輕人多,今天就由我白鶴山莊的小子姑娘們給諸位獻醜表演,有願意屈尊上臺和小兒女們一起玩耍的少俠也請不要客氣。”他說完,輕輕地躍下擂臺,那托盤彷彿長了腿一樣,隨著他一揮袖,和他一起下了擂臺。

何清旻坐在最後的角落裡,聽見同桌武生打扮的少年冷笑道:“不就是從一葦渡江裡演化出來騙人的招式,有什麼了不起。”

何清旻正心忖此人好酸,同桌另一名帶刀的少年也已經冷笑著回應:“好酸。”

武生少年漲紅了臉,帶刀少年道:“說是決選下一任領袖,無非以訛傳訛。江湖又不是朝廷,哪來的那麼多規規矩矩的你傳我我傳你?這麼看來我師父所言極是,這是岑老爺子年齡大了,要給自己下頭的年輕人長臉。”

何清旻心道果然如此,若不是這個原因,又怎麼會有這麼多代師代父來祝壽的少俠。

率先上臺的是一個未及弱冠的少年,滿臉青澀,但輕功極為俊俏,飄神上臺宛若風中楊柳,不由得激起一陣叫好。

少年抱拳道:“小可賈子昂,見過諸位前輩、兄姐,今日逢此盛誕,先向諸位獻醜,若是有仁兄讓小弟請教一二則是更好不過了。”

武生嘟囔道:“哪根蔥?”

帶刀少年道:“比你高的蔥。”

武生怒目而視,帶刀少年飲了杯中酒,笑道:“這是岑老爺子最小的入室弟子,叫賈子昂,今年不過十八歲。”他微微停頓了片刻,“據說有何清旻之風。”

這桌在最角落,本就是備用席,一共也就坐了他們三個人,何清旻本來不欲搭話,聽到這裡實在沒忍住,“這位朋友,在下雖然不才但多少年長一些,據說何清旻並不是這樣張揚的性格。”

帶刀少年笑道:“這位仁兄注意的竟然是這裡?這話的意思並不是他性格像何清旻——長相自然更不是了,當年何清旻可是被稱為冠絕天下……”頓了頓,他將話題重新拉回來,“意思是說,他習武的天賦頗似何清旻。”

何清旻擺出一副受教的表情,武生道:“他?”

帶刀少年又給自己斟滿酒,“你可不要瞧不起他。”正說著,果然有人上臺應戰,這人看年齡和賈子昂相仿,上臺的輕功頗似“登雲步”一類的功夫,上臺之後只衝著賈子昂一抱拳,並未通報姓名。

武生道:“這是怕輸了丟人嗎?”

何清旻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帶刀少年多看了他一眼。

無名氏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賈子昂含笑道:“兄臺先請。”

武生嗤笑一聲。

無名氏也不客氣,他未用兵刃,抬手就是一掌,賈子昂舉掌相抵,二人竟是直接拼起了內力。

帶刀少年不禁也有些意興闌珊,“……這什麼?”

何清旻道:“在下覺得……這位怕是衝著殺人來的。”

武生瞪大了眼睛,帶刀少年若有所思,臺上兩人對掌已罷,那無名氏竟足足退後了三步,在擂臺上留下深深的足印。

賈子昂微笑道:“兄臺承讓……只是這一下沒什麼好看的,想必諸位都覺得無聊,小可舞劍給各位助興把。”他說著,忽略了擂臺角落面如金紙的無名氏,緩緩地抽出了腰間的劍。

他的劍格外細長,陽光下看起來宛如一道銀光。

“滿堂花醉三千客,一劍霜寒十四州。”帶刀少年輕輕唸了一句,又飲了一杯。

何清旻贊同道:“姿態極美極柔,如花醉客;劍意極冷極狠,寒十四州。”

帶刀少年舉杯道:“英雄所見略同,在下雁北衝,不知閣下高姓大名?”

何清旻笑道:“賤名不足掛齒,姓加貝賀,單名一個朗字。”

雁北衝笑道:“閣下的本家裡有一位青城派的賀青衣。”

何清旻微笑道:“久聞大名,據說同姓五百年前是一家,說不定我們還有這五百年的緣分在。”見武生面色不虞,笑問:“這位朋友尊姓?”

武生斜了兩人一眼,“車良宇。”

此時劍舞告一段落,適才敗落的無名氏也被白鶴山莊的人扶下臺,賈子昂的第二個對手飛身上臺,身姿飄逸。

“百蝶穿花。”雁北衝晃了晃已經空了的酒壺,附近伺候的小廝有眼色地及時送了酒上來。

車良宇道:“萬變不離其宗,說到頭輕功無非就是百蝶穿花、步天階、八卦步這幾種裡延伸出來的,譬如謝氏的游龍步脫胎自百蝶穿花但更勝三分。”

何清旻本還在想他為何突然提到謝氏,定睛一看,那擂臺上的少年公子面孔竟然多少有些面熟,雁北衝看了他一眼,道:“這位是謝氏出名的紈絝,據說是叫謝……謝昀?”

擂臺上兩人尚在寒暄,何清旻問:“兩位怎麼看?”

車良宇道:“別的不說,輕功倒是很俊,花裡胡哨。”

雁北沖鼻子裡笑了一聲,“這位謝公子,我倒是聽說過一二傳聞,據說是極其討厭習武的,這一身輕功都是為了躲人練的。”

何清旻心下贊同,雖然謝昀上臺的身姿極為飄逸悅目,但能看得出腳步較為虛浮,是內力虛乏的樣子——當然也有可能這是謝昀的偽裝。

車良宇道:“你既然說得這麼頭頭是道,怎麼不上去比劃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