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7日,凌晨四點半。

隨著敦刻爾克城內強攻的槍炮聲漸漸平息,鏖戰了大半夜的布軍將士們終於稍稍鬆了口氣。

港區附近的一座大教堂地下室裡,雙眼佈滿血絲的布國遠征軍第4軍軍長、埃德蒙.艾倫比中將,也終於掐滅了手中的雪茄,城防司令部內壓抑的氛圍也才漸漸消散。

一個月前,艾倫比中將還是遠征軍騎兵軍的軍長。但現在,騎兵軍已經被打剩到1個師的編制了,另外兩個師都已消失,也沒必要保留軍級編制了。

但艾倫比中將的個人表現還行,作戰非常果決英勇。如今人才吃緊,總司令弗倫奇元帥就把他臨時調任為新組建的第4軍軍長,讓他繼續指揮防禦戰。

“那些德瑪尼亞人是瘋了麼,今晚攻得那麼狠,城西已經有五道街區失守了,夜戰他們也沒法精確炮火支援,這樣硬衝完全是不顧損失的打法!”

聽說前線沒那麼吃緊後,參謀軍官們才能有空吐槽一下敵人,而其中的代表,便是艾倫比的參謀長羅爾夫上校。

旁邊另一個無名參謀也忍不住附和:“可能是他們仗著那種噴火兵肅清城市建築太好用了吧。該死,要是帝國計程車兵也能那麼英勇,肯扛著只能噴幾十米的武器頂著掃射往上衝、最後把火油噴到敵人建築裡就好了!”

這話引起了大家的共鳴,從艾倫比中將到羅爾夫上校,都忍不住暗暗點頭,內心升起一股怒其不爭。

噴火器這東西,其實並不難造,歷史上一戰期間布軍後來也仿製了噴火器,但整場戰爭中,他們也沒能組織起哪怕一次噴火兵突擊攻勢。造出來的噴火器都是防禦型的,作為噴火碉堡使用。而德軍在整場戰爭中,發起過600多次噴火兵突擊攻勢。

但這並不是布軍或者法軍的技術實力不行,而是前線士兵也怕死,拒絕擔任噴火兵,一提組織噴火兵部隊就容易軍心浮動。

尤其雙方都知道被噴火兵貼身後的慘狀、以及噴火兵射程有多近之後,戰場上只要看到噴火兵就會瘋狂集火掃射,唯恐被他近身。

只有軍紀更嚴酷的軍隊,才能成建制地組織起這種高危險係數的特殊部隊。

不過這些事情,都不是前線將領能夠左右的,一群人吐槽了幾句後,很快把話題切到了對後續戰局的展望。

由於德軍在凌晨四點之後,突然放緩了攻勢,這一反常舉動,也讓布第4軍的參謀們生出了很多猜測。

“你們說,德瑪尼亞人為什麼提前結束了攻勢?如果是因為這兩天新出現的前無畏艦和淺水重炮艦抵近炮擊,不敢再白晝進攻,那他們也該抓緊時間,進攻到早上六七點,天亮了再停手。”參謀長羅爾夫上校忍不住丟擲了這個問題。

一群參謀嘰嘰喳喳就這一問題討論了許久,也沒說到點子上。

最後還是艾倫比中將聽不下去了,親自用半截雪茄敲擊著桌面:“這都理解不了麼?多半是敵人知道天亮之後,就會遭到我軍的猛烈補充炮擊,所以要提前兩個小時停手、趕緊構築前沿工事、尋找合適掩體,就地轉入防禦。

之前那麼多天,我軍都是被動防守,被敵人每天一兩條街區一兩條街區地往前推,我們都沒有反攻過,敵人已經忽視了前沿陣地的加深加固。昨天我們突然藉著超重火力反擊了一次,敵人吃了虧,當然要吸取教訓!”

軍長都親自發話了,一眾參謀不由有些慚愧,他們順著這個思路一想,似乎也有道理。尤其這話是軍長說出來的,哪怕原本只有七分道理,到了參謀們口中也增長到了十分。

於是一時間諛詞如潮,大家就像是提前得到了結論、讓他們做證明題一樣,變著花兒把艾倫比中將的觀點論證翔實。

艾倫比中將原本也就這麼隨口一說,但人累久了之後,精神防線難免鬆懈。

哪怕平時並不是個很愛聽屬下拍馬屁的人,這種累極了的時候,一聽馬屁也難免得意。

整個布軍指揮層,也就沒有對德軍在天亮前結束攻勢做過多揣測,覺得一切合情合理。

累了大半夜的守軍將士們,也終於頂不住疲憊,大多沉沉睡去。只有輪值的哨兵還在警戒,各處火力觀察哨也在儘量蒐集戰場資訊,但其他人基本上都懈怠了。

……

就在布軍大部分將士疲憊已極開始睡覺的時候,敦刻爾克城南郊的天空中,終於有幾十艘龐大的黑影,悄咪咪出現了。

飛艇比之飛機,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相對悄無聲息。

它的引擎只需要推動艇身緩緩前進,而不需要提供升力。其相對緩慢的速度,也導致航行時不會產生破風之聲。

如今還沒有發明夜間航行的導航技術,飛艇上也沒有裝高精陀螺儀,就靠高精羅盤和其他側向裝置大致定個航向。

理論上,夜間長途航行是會嚴重積累誤差、導致偏航的。

但今晚的作戰,這些問題都無所謂,因為出擊點距離最終的目標點,總共就只有80到90公里,已經很近了。

這些飛艇是前一天從後方秘密轉移來阿爾芒蒂耶爾的,入夜前降落。然後天黑後到凌晨3點之前,艇組成員都在好好睡覺休息、飛艇也在加油保養。3點多才重新起飛。

而且因為是入夜前抵達、天亮前再次起飛,整個作戰計劃也沒有利用無線電通訊手段通知,行蹤也就絕對足夠保密。無論是布軍還是法軍,都沒有及時注意到德軍飛艇部隊的異動。

一切都計劃得非常嚴謹。

凌晨5點時,當領航飛艇距離前線還剩30公里、距離敦刻爾克炮臺還剩40公里時,飛艇上的領航員,已經可以清晰看見地面上位於港區南北兩側的羅南炮臺和馬洛萊班炮臺地區的大火了。

整個敦刻爾克城區,就數這地方火最大——這正是己方列車炮用燃燒彈轟擊後留下的餘火,給飛艇指路的。

都能直接看到目標直挺挺飛過去了,自然也就不存在任何夜間飛行的導航和誤差問題了。

肉眼能直接看見目標,就是最好最精準的導航。

飛艇又往前飛了20多公里,距離目標只剩最後10幾公里了,地面上的火焰倒是漸漸被撲滅了,讓飛艇失去了明顯的參照物,但好在距離已經很近,滅了也就滅了,不可能再誤差了。

而且時間已經過了五點半,快六點了,東方的第一縷曙光即將射來,只要天矇矇亮了,視野問題就不重要了。

不一會兒,這42艘飛艇,終於相對靜悄悄地摸著黑暗,來到了港口南側高地的羅南炮臺、和港口北側高地的馬洛萊班炮臺正上方。

戰爭剛爆發時,德瑪尼亞軍的飛艇尺寸普遍還不大,也就140米左右的長度,當時的主流型號是l7型。

要到戰爭中後期,因為敵軍防空火力的強化,飛艇需要更高的升限、更大的航程和載彈量,一度把飛艇造到近200米長。

如今的早期型飛艇,理論上長途有效載荷只有2噸多,後期型才能到6~8噸。但這個數字只是針對“需要高空飛過海峽、轟炸布國本土、再飛回來”的情況。

實際上,如果肯縮短續航里程少帶燃料、降低飛行高度(低空空氣密度大,浮力也大),把早期飛艇的有效載荷提升3倍都是有可能的。

今天這一戰,就因為不用考慮續航,而且飛行高度壓在2000~3000米,最終實際能擠出7噸載荷給傘兵和彈藥。

一艘飛艇就能運60名全副武裝的傘兵,以及幾套火焰噴射器、大量的手榴彈。

或是運上6噸的航空炸彈、燃燒彈,在傘兵攻堅之前,最後對目標地區進行精確攻堅爆破。

一個月之前的1月19日,德軍首次用飛艇轟炸了海峽對岸的佈列顛尼亞本土,但只是轟炸了東海岸附近的一個港口,沒敢深入內陸,也完全沒有遭到防空火力的反擊。

直到現在,布軍也沒有任何地面防空火力。

原本歷史上這種情況會持續到今年5月份,隨著德軍開始轟炸倫敦,布國才不得不趕工造了一批37毫米口徑的1磅炮,次年又造了40毫米的2磅“乒乓炮”,才算是有了初步的地面防空高炮。

所以眼下飛艇飛臨敵佔區上空,都還是絕對安全的。唯一需要擔心的,就只是極少數臨時加裝了重機槍的大型雙座偵察機——

不過,今天這批飛艇裡,都塞滿了人手一把衝鋒槍的傘兵,敵人的大型偵察機除非躲在三四百米開外開槍,否則但凡敢靠近一些,就會被40把衝鋒槍一齊掃射教做人。

“已經飛臨目標上空!沒有發現敵人警戒,但我們好像到早了一些,距離日出可能還有10分鐘,或是15分鐘,暫時無法確定。”

飛艇上,一群指揮官和駕駛員正在嘈雜忙亂,為突發的誤差做調整。

“那就降低高度,從1000米……不,從800米高度懸停跳傘!確保黑暗中也能看清落點,別落錯了!”

“轟炸飛艇,在傘降飛艇釋放傘兵前兩分鐘,集中投彈!最快速度丟光炸彈,然後立刻空降!不要給敵人反應時間!”

投彈投晚了,有可能誤傷到放下去的傘兵,但投早了,也會給敵人補防的時間,說不定還提醒了敵人趕快過來增援。2分鐘內丟光所有炸彈就剛剛好。

不一會兒,6艘轟炸飛艇和36艘傘兵飛艇,便各自就位。

黑暗中,2艘攜帶重型炸彈的飛艇,率先對著疑似炮臺連線坑道的位置,各自丟下了3枚2000公斤特製航空炸彈。

另外4艘則是跟撒鹽面一樣,在2分鐘的時間內,兜了幾個小圈子,以每秒一枚的頻率,往下推50公斤一顆的小炸彈。這些炸彈只是用來破壞敵人的表層火力點,殺傷外圍守軍、以及阻斷外圍敵人增援。

下方的兩座炮臺,各自由3組雙聯裝340毫米裝甲炮塔,和大量的240毫米岸防炮、140毫米副炮構成(法制138毫米,法軍的輕巡也喜歡用這個口徑的主炮,戰列艦則用138的副炮)

每個炮臺的3座340裝甲炮塔之間,還有極為堅固的混凝土坑道連線,哪怕被戰列艦主炮轟也炸不穿上面的覆蓋層。

但是,面對2000公斤一顆的航空炸彈,尤其航彈的裝藥比例要比炮彈大得多,一枚下去估計得有一噸的tnt當量。只可惜投彈高度不是很高,沒法給炸彈充足的重力加速度作用時間、來獲取一個超高穿甲初速。

“噗砰!”地悶響聲中,超重磅航空炸彈直挺挺夯進浮土兩米深,又扎進鋼筋混凝土頂半米多,引信時間這才走完,隨後轟然巨響,整段連線巨炮塔的混凝土通道,就被掀飛了天靈蓋。

通道內部,距離爆炸點至少兩百米內的區域,只要有法軍水兵停留,瞬間就被巨大的密閉超壓震得臟腑碎裂,無一倖存。

在敞開的環境中,爆破壓對人體的傷害或許還沒那麼嚴重,因為能量會朝著四面八方散射。而密閉坑道內,壓力沒有別的宣洩方向,只會沿著坑道形成超高壓,隔好幾百米都能被震得嘔血內傷。

腳下守衛炮臺的法軍水兵很快亂了起來,大家甚至都不知道如何應對這種突然變故。

“立刻開始跳傘!快!”

空中的36艘傘兵飛艇已經把航速降到最低,士兵們目光堅毅地嘩嘩往下跳。飛艇的速度慢,這讓士兵跳傘的難度比飛機跳傘又低了很多,還不用擔心散佈面積太大。

而且飛艇的艙室兩側可以一起開門,兩邊都可以往下跳,同時出擊頻率也高了一倍。

800米的空中,一群群士兵深呼吸著急速墜落,大家都緊張得不行。

隆美爾少校,莫德爾上尉,迪特爾中尉,全都在空降的行列之中。

該交代的都交代了,現在只看每個人自己的發揮。

隆美爾在心中默唸了一下操作守則,800米空降的話,10秒鐘左右就能降低到500米,而最低開傘高度在300~400米之間。他心中默數了12,還奮力扭過手腕抬頭看了一眼秒針,這才猛然一拉降落傘。

他並不知道自己開傘稍微早了一丁點,傘完全開啟時,距離地面還有四百二三十米,但也無所謂了,不差這幾十米的提前開傘。

地面上的法軍水兵還沒組織起反抗,甚至絕大多數士兵都沒發現傘兵,一百個人裡只有兩三個及時想到了朝天開槍。

稀稀拉拉的貝蒂埃92式步槍聲,前前後後響了兩三分鐘,漸漸有越來越密集的趨勢。但它們的發威也就僅限於在這兩三分鐘之內了。

隨著“噠噠噠”的mp15衝鋒槍聲密集響起,貝蒂埃92式步槍很快就被壓制住了。

“快沿著坑道奪取主炮塔!再奪取各處副炮位和炮臺指揮所!從重磅炸彈炸開的缺口直接衝進去!”

隆美爾落地後,也揮手招呼士兵往飛艇2000公斤航彈炸出來的缺口,沿著坑道往裡衝,連隆美爾自己都端了一把mp15衝鋒槍,不時朝著坑道另一側掃射。

撲面而來的衝鋒槍彈雨,在地道里優勢極為明顯,空降突擊隊就這般猛打猛衝,遇到拐角就先丟一陣密集的手榴彈雨開道,拐過拐角就繼續衝鋒槍掃射。

很快,羅南要塞和馬洛萊班要塞,就各有至少一座雙聯裝340毫米裝甲炮塔,被空降突擊隊奪取了。

空降突擊隊絲毫沒有放慢腳步的意思,繼續一路狂衝。

如同藥液點滴進了血管,就自然會沿著四肢百骸每一根毛細血管流動,直到把要塞渾身的血脈都走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