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
凱默爾山山頂北側的反斜面上,一群群布軍重炮持續地轟鳴著,似乎在發洩黑格軍長內心最深的恐懼。
從12門bl-mk1型的9.2吋重型榴彈炮,
到72門60磅炮(約對應5吋口徑),
再到近200門18磅炮(約84毫米口徑)。
布軍在凱默爾山這處雙方爭奪最激烈的核心戰場上,已經部署了整個遠征軍過半的重炮。
正是這龐大的炮群,把敵人擋在山下十幾天,遲遲不能突破。
凱默爾山南坡上,近十公里寬的戰場正面,到處都是開山裂石的巨響,大塊大塊的山石被整個炸崩,騰空飛迸後墜落、滾落,隆隆的迴響在山谷中不絕於耳。
“一定能擋住的,雖然看不見敵人,但只要對所有疑似丟失了的陣地都覆蓋炮擊,無差別炮擊,敵人的突擊隊再強也滲透不上來!”
布國遠征軍第1軍的司令部裡,黑格中將面沉如水,心中不斷這般自我暗示。
面對屬下“擔心誤傷自己人”的勸阻,他一律不聽,只想著不惜一切代價擋住敵人!
這場大雪對視野的限制太明顯了,布軍明明掌握了制高點的地利,卻無法俯瞰全域性掌握前線細節,只能用這種粗暴的辦法來解決了。
……
布軍無能狂怒瘋狂炮轟的同時,倫德施泰特少校的突擊營裡,那些剛剛滲透上去觀察組,正躲在新奪取的坑道里,用組裝好的炮兵聲測儀,微調方向,監聽敵軍的開炮位置。
戰場上其實到處都有巨響,炮彈落點的裝藥爆炸聲,是遠遠高於炮彈發射時的發射藥爆破聲的。
所以不用專業儀器的話,其實很容易混淆,聽不了多久就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但有了專業的炮兵聲測儀後,一切就不一樣了。
炮兵聲測儀那兩個長相跟衛星鍋似的收音器,可以重點收集和放大所朝方向上的聲音,而抑制甚至忽略其他方向上的聲音。
所以只要把那兩口“衛星鍋”大致朝著山頭那半邊,就可以近似遮蔽掉身後方向傳來的炮彈落地爆炸聲、只專注於收集開炮時的聲音。
當然,這種監聽,仍然不可能跟雷達似地精確定位方向。只能知道前方大致六十度範圍的扇面內,有敵人的大炮在開火。
所以只憑那麼粗劣的監聽,是沒法直接反制敵炮兵的。
要想精確定位,還得靠計時,外加多點測距定位法,綜合起來才能起到神妙的作用。
“a組觀測點,350至50方位角內,監聽到每隔兩分鐘一輪的四發極重聲紋!疑似9.2寸超重型榴彈炮陣地!監聽到聲紋時間,為17時55分32.8秒、37.4秒、42.2秒、46.7秒……”
躲在第一個坑道內的監聽組,還帶了一臺便捷式無線電臺,電臺本身躲在坑道里,但把收發天線伸出坑道洞口,以確保訊號。在監聽手報點報時後,發報手立刻把相關資料都發給了後方。
與此同時,b組觀察點、c組觀察點也在做著差不多的事情。
所有監聽手戴的手錶,都是最精良的瑞士軍用級精工表,能夠精確到0.1秒掐點,還能夠估讀一位。他們在聆聽開炮聲的時候,還要專注盯著手錶,把聽到聲音瞬間的時間記下來。
而且在出發之前,每個組的監聽手還對過表,確保所有人的手錶走時是一模一樣的,0.1秒都不能誤差。
因為冬天聲音在空氣中的傳播,基本上3秒鐘就能走1公里。誤差0.1秒,最後對敵人的定位測距就有可能誤差30多米。
“b組觀測點,監聽到9.2吋炮群開火時間,為17時55分36.6秒、41.2秒……”
“c組觀測點……”
三組資料,都被精確彙報到了後方的210毫米重型榴彈炮營陣地上,匯總到了營長威廉.凱特爾少校那裡。
少校收到後,立刻果斷下令:“計算兵!立刻根據3組觀測點相對座標差、聽到開炮聲的時間差,解算雙曲線!”
學過初中數學的都知道:
“平面內到兩個定點的距離之和等於常數的動點組成的軌跡,叫橢圓。”
“平面內到兩個定點的距離之差等於常數的動點組成的軌跡,叫雙曲線。”
a觀測組、b觀測組所在的位置,他們自行報點的座標,在這道題當中,就是“雙曲線的焦點”。
而布軍重炮開炮的聲音傳到這兩個點的時間差,乘以音速,就是這根雙曲線的“到兩個定點的距離之差”。
(注:一般簡易的監聽開炮聲定位敵炮兵陣地距離,是透過目測開炮閃光和聽到開炮聲之間的時間差,來測距的,利用的就是光速和音速傳播的時間差來測距,類似於透過“看到閃電和聽到雷聲的時間差來確定雷電距離”。
但今天這個情節裡,因為大雪的阻擋,雙方都看不到對方炮口閃光,所以必須用更高階的多焦點雙曲線解演算法來解題。而且德軍也必須等大雪天遮蔽炮口閃光,否則敵軍居高臨下視野好,你能看到對方炮口閃光敵人也看得到。必須是雙方都徹底廢掉視力純靠聽力的作戰環境,主角一方才能贏得優勢。怕這題的數學功底太硬核大家誤解抬槓,所以特別解析一下。)
計算兵很快根據三組觀測哨回報的引數,在座標圖上畫出了兩兩一組的雙曲線:
“同一炮組開炮聲抵達a點的時間,比抵達b點晚了3.8秒,且四門炮都是晚了3.8秒,驗證三輪都如此,基本可以判定,一號雙曲線兩個焦點的距離差為1270米左右……依此作出雙曲線如下……”
這個過程當然不可能很快,而且也不是聽一輪就能決定的,還要驗算。
但好在大雪很大,而且天也快黑了,敵人一直在開火,有的是時間慢慢算。
幾輪之後,計算兵終於分別以ab為焦點、ac為焦點畫出了兩組雙曲線——而這兩組雙曲線的交點,理論上就是那4門bl-mk1型9.2吋超重型榴彈炮的陣地所在了!
計算兵把最後的焦點座標上報給威廉.凱特爾營長親自過目。
營長確認無誤後,立刻讓己方的210毫米重型榴彈炮按目標座標調整射擊諸元,
幾分鐘後,德軍的炮群在保持了那麼久的沉默後,終於發言了!
會叫的狗,不會咬人。
在大雪和黑暗中、那些因為恐懼而無能狂怒亂開炮的垃圾,那些數學差到溝裡去的布國動物,往往構不成什麼威脅。
真正致命的,反而是那些隱忍許久、引而不發的有耐心者。
不過,沒有人能違背自然規律,這種數學定位法指引開炮,最大的問題還是沒法根據前一輪的誤差校射。如果沒打準,到底是朝哪個方向偏了,也不可能知道。
凱特爾少校的210毫米榴彈炮,已經竭盡所能、儘量精準地反擊敵軍炮兵陣地了。
他只能從“開炮後,敵人有沒有停火、敵人後續的開炮聲有沒有變稀疏”,來間接判斷敵人的重炮有沒有被摧毀。
如果摧毀了,那就轉向下一組目標,再挑選一些顯眼的聲紋,進行跟蹤、測時、報點……再把上述所有流程都走一遍。
……
“轟!”地一聲巨響,一枚120多公斤重的炮彈,便在凱默爾山北側反斜面的布軍bl-mk1型9.2吋榴彈炮陣地上炸開。
爆炸的炮彈雖然沒有己方的234毫米那麼粗,但也有210毫米了,威力同樣非常驚人。裝藥也有好幾十公斤tnt了,絕對不容小覷。
落在環境開闊的炮兵陣地上,足以讓方圓30米內計程車兵全部炸死。
落點20米之內的鋼鐵大炮,也扛不住飛射的巨大彈片,會瞬間扭曲變形。
其中一門自重達27噸的9.2吋炮,剛好就在落點附近不遠,直接就被炸成了零件狀態。
更要命的是,那門9.2吋炮旁邊的那一發待裝填炮彈,以及已經塞進炮管的炮彈,也都被波及、隨後發生了殉爆。
3枚重炮彈先後爆炸,整個9.2吋營的陣地上,直接一片慘不忍睹的狼藉,連哀嚎都沒有。因為所有被波及的炮兵,也全都被炸死了,走得非常痛快。
隔壁陣地上的布軍,足足懵逼了好久,甚至都沒意識到到底發生了什麼,還以為是事故導致的彈藥殉爆。
畢竟這種大雪天,天都快黑了,己方還是躲在山頂的背坡反斜面、居高臨下開火。都打了這麼多天了也沒出事,怎麼可能突然就有事了呢?
“應該是事故吧?”負責具體核查工作的軍直屬重炮旅旅長,也沒敢直接向黑格軍長彙報敵襲,就決定先按照事故自查一下。
這麼嚴重的事故,胡亂瞎報原因可是會影響仕途的,先確認一下比較好。
結果拖延了幾分鐘後,又一輪炮彈,以效率射的高頻率,直接照著原地又砸了過來。
只是炮彈的自然散佈稍有變化,但大方向完全一致。
“轟轟轟!”
到了這一刻,布軍就是再遲鈍也反應過來了,一種對於未知的恐懼,突然升上心頭。
而德軍的炮擊還沒有停止,在監聽到第一處9.2寸級布軍重炮陣地啞火後,他們很快切向了新的目標,15分鐘後開始對著另一處陣地開火。
一戰時的重炮陣地展開,往往需要數個小時,越重的大炮展開越慢。
而收攏、轉移的時候,同樣也是越重越費事。
9.2寸的超重型榴彈炮,光是收攏就要兩三個小時。更要命的是其本體27噸的巨大重量,沒有專業的重型拖曳裝置,移動都很困難。
於是在布軍能夠調整部署之前,3個營的總計12門超重炮,就這樣被反制炮擊全部報銷了!
這些最重型的火力被消滅,德軍的壓力頓時大減。
這12門超重炮,原本都是用來封鎖山腳下的鐵路用的。每枚將近200公斤的炮彈重量,能夠把鐵路的路基炸出幾米的大坑,鐵軌枕木能報廢一大段,大大增加維修難度。
德軍此前之所以不能用鐵路,就是因為這些炮炸得太狠了。以至於哪怕德軍想白天被炸斷、晚上搶修,也來不及修。
而現在,這一切都成了過眼雲煙。
德軍在確認9.2寸超重榴彈炮都啞火後,很快開始調整目標,又監聽計算出了一個5吋60磅炮兵團的位置……
……
“軍長!不好了!敵人擁有一種我們無法理解的能力!他們在黑暗和大雪中,都不需要肉眼觀測,就直接朝著他們看不見的位置的我軍重炮陣地炮擊!
羅爾夫旅長也在敵人的反制炮擊中陣亡殉國了!還有一個60磅炮兵團正在蒙受敵人的壓制火力,損失很嚴重!”
慌亂的布軍炮兵,終於把噩耗捅到了道格拉斯.黑格中將那兒。
“什麼?!這不可能!”黑格乍一聽噩耗,極為懵逼,甚至忍不住衝出去,下意識抬頭看了一下天,又快速轉身環視了一週,還伸出手掌接了幾片雪花,
“這不可能!天這麼黑!還下著大雪!哪怕天沒黑,兩公里外有什麼東西我都看不見了!我們的炮兵都是對著預設陣地座標在盲射!敵人怎麼可能知道我們的炮兵在哪裡?”
緊急關頭,他麾下一名炮兵將領還猜測道:“會不會是敵人靠聽聲辨位、確認我們重炮陣地精確位置的?”
但黑格完全不信,還聲色俱厲否認:“你以為敵人的耳朵都是被神諭祝福過的麼?戰場上那麼亂的炮聲,炮彈落地的爆炸聲比開炮時的聲音響多少倍?而且炮彈的爆炸聲離他們的距離也近得多,你告訴我靠聽力怎麼分辨!”
這個時代,原本也有過靠聽力分辨和測量開炮點遠近的思路的。但這種思路之前只停留在理論層面。
或是隻有在“開炮點距離觀察暗哨很近、而炮彈爆炸點距離觀察暗哨很遠”的極特殊情況下,才能用於實戰。
必須發明定向擴音收音的炮兵聲測儀,才能讓這種數學戰法的適用面大大擴充套件,不再受特定戰場環境的制約。
黑格完全摸不清頭緒,還想親自去一線視察炮兵陣地,看看下面的實際情況。
最後還是被下屬死命生拉硬拽回來,告訴他實在是太危險。
敵軍的炮擊精度雖然不能跟白晝狀態下的校射炮擊相比,但在黑暗中已經算是相對神準了。
布軍高層著實又混亂了好一會兒,百思不得其解,緊急會商也商不出個結果來。
最終,在又一個60磅炮炮兵團被重創後,黑格的精神狀態終於有點崩潰了。
他歇斯底里地下達了兩條命令:
所有凱默爾山北坡反斜面的炮兵陣地、立刻分批收攏、轉移、另找地方重新部署。
同時,讓前線守防線的步兵部隊,立刻朝著山下發起衝鋒!務必把今天被奪走的陣地奪回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直覺告訴黑格,肯定是之前丟掉的外圍陣地有貓膩,就是因為那些變故,敵人的炮兵突然就能偵測到己方炮兵的精確位置了。
按照“對照組”的科學思路,把其他變數變回來,是不是一切就能恢復正常了呢?
他現在就像是一個程式碼出現了崩潰性bug的程式設計師。雖然不理解bug的原理,但他首先想著把所有動過的程式碼都恢復原狀,說不定bug就消失了。
於是他就簡單粗暴地下令布軍步兵在黑夜中發起反衝鋒!朝著山下猛攻下去!
那感覺,就跟狗急跳牆了的馬謖,突然下令不能再守山頭、要反衝下面圍困街亭山的敵人。
布軍好幾個團,就在軍長的命令下,在黑夜中發起了盲目的反攻,偏偏己方的炮兵還沒法提供精確支援。
……
山下的陣地上,魯普雷希特公爵親自待在司令部裡,一夜都沒敢睡覺。他就想看看今夜的炮兵反制作戰,效果究竟如何。
因為無法直接確認戰果,他們始終只能聽說“山頂背坡敵人又有一處重炮陣地沉默了”,但究竟炸死多少人,炸燬幾門炮,始終是兩眼一抹黑的。
他們只知道敵人的火力密度確實在下降,炮兵壓制也越來越虛了。
公爵也沒讓魯路修睡覺,就讓魯路修整夜陪他觀戰、實時提供參謀意見。最後實在扛不住了,就拿出之前繳獲的高階牙買加咖啡提提神。
而就在仗打到後半夜時,前線戰鬥部隊終於回報了一條令所有人震驚的訊息:
“司令!不知道怎麼回事,山上的布軍像是瘋了一樣!
原本他們只是守住陣地跟我們相持,但剛才他們想要衝下來,奪回今天傍晚被突擊營滲透奪走的陣地!
我師前沿部隊已經第一時間轉入防守,但需要火力支援!”
具體負責今夜正面進攻的那個師長,一個電話打到司令部,告知了如此重磅的變故訊息。
“居然有這種事情?!魯路修,這也是你的新戰術創造的奇蹟嗎?敵人這是被我們逼得瘋了麼?肯定是的,他們肯定是無法理解為什麼我們在黑暗和大雪中,還有如此神準的炮兵戰力!肯定是!”
公爵振奮莫名,還抄起高倍望遠鏡,朝著遠方的攻山陣地望去。
魯路修也同樣拿起望遠鏡,雙手顫抖地看著。
遠處的山坡上,“噠噠噠”的mg15輕機槍交叉火力,交織出一張張火網,把山坡上衝下來的布軍反攻士兵一排排掃倒在地。
德軍炮兵也得到了一線部隊配屬到排級的無線電臺精準報點,調整了炮口,把原本執行反炮兵任務的大炮,轉向了敵人反攻部隊所在的山坡。
重炮,迫擊炮、擲彈筒,交替在陣前炸開。把所有從山上往下反攻的布軍,全部轟殺殆盡,一個漏網之魚都衝不下來。
布第1軍一個團,幾乎覆滅,澳新軍團的兩個團,也在半夜之內徹底打光。
更重要的是,凱默爾山上的守敵,已經徹底懵逼了。他們理解不了這種己方重炮單方面挨炸、卻連敵人的重炮在哪兒都不知道的交戰形式。
任何時候,“只能捱打沒地還手”的戰鬥,都是最打擊士氣的。
德軍硬拖到後半夜即將天亮的時候,布軍終於衝不動了,混亂和士氣低落也到了谷底。
眼看形勢大好,德軍終於下令全面反攻,強攻凱默爾山。
被布軍死守了超過十天的凱末爾山,尤其是主峰155高地,終於在天亮之後,被德軍奪取了。
倫德施泰特少校的第2突擊營的將士們,率先衝上了主峰,拔掉了黑格司令部那面布國破旗,把一面德瑪尼亞帝國的大旗插在了155高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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