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9日,夜。
布魯塞爾,第6集團軍司令部。
作戰處的一間辦公室裡,一名少校參謀軍官處理完了當天的軍務,左右看了兩眼,確認同事們也都下班了。
他這才從辦公桌上那迭檔案的底部,抽出一個今天剛剛收到的信封,藉著蒼白的煤氣燈光閱讀起來。
“……調動之事已見眉目,第6集團軍方面的放行手續將會著即辦理。接到正式調令後,可儘快前往第2集團軍軍部報到,編入近衛軍,前往東線作戰。
東線興登伯格元帥、羅登道夫中將自坦能堡、馬祖裡湖戰役連勝,已累計殲滅露沙軍隊40餘萬人。明年初,帝國將集結兵力在東線展開反擊。露沙軍戰力遠遜於佈列顛尼亞軍,且戰線較長,敵軍薄弱點眾多,適合重點突破。儘快前往近衛軍中,即可在加里西亞地區贏得大量立功良機……
——埃裡奇.馮.法金漢”
看著密信最後的落款,少校對於信的內容自然不會有半分懷疑。
他深知,自己的親舅舅、帝國的總參謀長,是不會騙自己的。
“舅舅很不看好即將開始的伊普爾戰役麼?確實,魯普雷希特司令有點貽誤戰機了,他究竟在等什麼呢?雖然之前奔向大海的過程中,部隊確實太疲憊了,需要休整。
但這段休整期也給了敵人加固防禦工事的機會。如果司令拿不出什麼新的手段突破敵人的防線,這種等待對敵人的好處其實是大於對我軍的好處的……唉,非要推遲進攻,或許跟著他們真的不能建功立業吧。”
少校這般想著,最終還是決定聽舅舅的話,過兩天就走程式提前調去東線吧。
他在心中暗暗告訴自己:這並不是臨陣脫逃,只是第6集團軍高層自己在延誤戰機……要是半個多月之前,不休整就一口氣投入繼續進攻,那他絕對不會走的。
一邊想著,他一邊從軍服胸前的口袋裡掏出一袋菸絲,抖一些在密信上,然後卷好,劃燃一根火柴。
幾分鐘後,隨著餘燼全部落進菸灰缸裡,總參謀長舅舅的密信也就不復存在了。
然而就在少校鬆了一口氣的時候,走廊上傳來了一種特殊的皮靴聲。
少校連忙把杯中剩餘的茶水倒了一些到菸灰缸裡,熄滅火星。剛做完這個動作,辦公室的門就被推開了。
來人是一個比他年輕十幾歲的上尉軍官,高大英俊,雖然看起來有點文弱。上尉身後,還跟了幾個年輕軍官。
為首的上尉看到少校,立刻伸出手來:“是費德勒.馮.博克少校吧?您好,我是第6集團軍第1突擊營副營長,魯路修.亨特上尉.這是集團軍司令魯普雷希特上將今天早上籤發的親筆調令,任命博克少校擔任本營的營長。”
“任命我為集團軍第1突擊營營長?怎麼會?我之前都是在集團軍作戰處任職……”
費德勒.馮.博克少校一時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先強調自己是參謀軍官,而非一線直接帶兵的軍官。
畢竟,相比於魯路修之前招攬的那些人,博克少校算是家底最好的了。
他父親是在普法戰爭中晉升到少將的,雖然後來因為受傷,沒有在軍中再添建樹。但他也憑著那次光榮負傷,為博克這個姓拼來了一個“馮”字,
而相比於費德勒.馮.博克的母親而言,他父親那邊的軍銜、爵位就不值一提了。
因為他的母親是帝國總參謀長法金漢的親姐姐!
所以博克雖然34歲了,從軍資歷已經有十幾年。但他從沒在一線帶過兵,之前始終都是在各級參謀部裡、坐辦公室出謀劃策的。
雖然世界大戰開打之初,博克少校按照他父親這邊的意思,在第6集團軍這邊幹了幾個月。但真正熟悉他的人都覺得,這不過是來鍍鍍金豐富一下履歷的。等仗真正打到最艱苦的時候,他隨時想走就能走。
但此時此刻,歷史卻在魯路修的攪混水之下,再次被改變了細節。
魯路修請魯普雷希特司令,給博克少校下了新的任命——他之所以這麼做,當然是因為他知道未來的博克是個人才,留下來可以補強自己的戰術指揮體系。而且,眼下魯普雷希特司令應該還不知道博克的舅舅法金漢準備撈人了。
所以面對博克下意識的辯解,魯路修並不想直接放棄,而是準備用軍人榮譽激一下對方:“怎麼?難道一直做參謀軍官的,就不能到前線直接帶部隊了麼?”
博克少校:“我不是這個意思……而是我之前聽說,上面可能對我另有任用,我需要確認為什麼突然變卦了。”
魯路修這才作恍然大悟狀:“哦……對了,我聽說,令堂是總參謀長的親姐姐?是不是聽說我們要打硬仗了,所以某位神通廣大的貴婦人,就要把你撈走、臨陣脫逃?”
原本歷史上,馮.博克少校於1915年1月26日,調任近衛軍作戰處長,隸屬於東線北翼的第2集團軍。
魯路修並不知道那麼詳細的歷史細節,但他也大致知道,歷史上的博克確實被調走了。
他知道魯普雷希特的調令,也未必能頂住法金漢的調令,所以他只能指望打個時間差,同時激發博克自己的榮譽感,用激將法讓他留下。
魯路修此言一出,跟在他身後的兩個軍官果然都下意識眉頭一皺,對博克少校露出鄙夷的神色。
博克少校也臉色大變,再也顧不上舅舅的囑咐、母親的安排,連忙厲聲自辯:
“誰臨陣脫逃了!你再胡言亂語我可要和你決鬥了!不就是擔任突擊營的營長麼?到時候我自會在第一線指揮!”
他好歹也34歲的人了,在德瑪尼亞軍人當中,要是被人說成30多歲還要靠母親託關係,那簡直是奇恥大辱。
至於臨陣脫逃的惡名就更不用說了,沾上了簡直都沒臉活下去。
魯路修顯然還有些不習慣德瑪尼亞人的榮譽敏感度,所以剛才下眼藥劑量下得猛了。
好在他反應很快,剛激將完立刻又給個甜棗安撫:“對不起,可能是我措辭不當,少校您怎麼會臨陣脫逃呢。只要您肯留下,以後大家還是要並肩作戰的,大家都是一起殺佈列顛尼亞人的兄弟,剛才的話別往心裡去。”
博克少校見他立刻又變了臉,如此誠懇,也不好再發作,猶豫了兩秒,一咬牙道:
“我當然會留下!不過伊普爾這仗可不好打!佈列顛尼亞人佔住伊普爾突出部,這一個多月一直在修防禦工事!”
魯路修鼓勵道:“放心,我們這一個月也沒閒著,針對佈列顛尼亞人的防禦,我們已經琢磨了新戰術了。而且之前部隊確實太疲憊,奔向大海時,前線將士持續狂奔了一個月,不休整哪還有餘力再戰?
作為軍人,我們要做的就是執行集團軍司令部的命令。來,我順便為您介紹一下,這幾位也是我今天剛剛聯絡上的。
這位埃爾文.隆美爾上尉,將擔任我們所在營的b連連長。
這位威廉.李斯特上尉,將擔任c連連長——他的堂兄李斯特上校,還是我原先的老上司、第12師16團的團長。這次老上校特地把他堂弟介紹到我們突擊營,跟我並肩作戰。
這位威廉.凱特爾少校,是第12師炮兵團加農炮營的營長,他倒不是我們突擊營的人,但是到時候他們的營會專職配合我們,作戰時我們可以透過前線每個排裝備的行動式無線電臺發報、呼叫精確炮火支援。
而這位威廉.馮.勒布少校,是第6師炮兵團加農炮營的營長,他的職責範圍和凱特爾少校差不多,但他到時候會配合第2突擊營、也就是倫德施泰特營長那個營,為他們提供實時精確炮火支援——第2突擊營,已經確定配屬給第6師了,作為第6師進攻前的先鋒。
後面幾天,大家都要好好合作磨合,一起掌握新的戰術調整,隨時準備上戰場。到時候我們將會扮演伊普爾突出部南翼攻勢的尖刀角色!”
魯路修一邊很接地氣地給這些人相互介紹著,極大地緩和了這些原本彼此不太熟悉的軍官們的關係。
這些人裡,埃爾文.隆美爾是他午後在亞琛的軍醫院裡撈回來的。因為殷麥曼留在亞琛換了新飛機,魯路修飛機的後座空了出來,就順便把隆美爾接到了前線。
剩下三個,都是剛才傍晚時,魯路修在布魯塞爾降落後,才一個個求見到的。
威廉.凱特爾之前在奧斯坦德戰役時就跟他混熟了,是同一個師的戰友。
馮.勒布則是友軍某師的加農炮營長,也不需要調動,只需要見一面溝通一下需求。
最後那個威廉.李斯特,則是魯路修老團長的堂弟,老領導想加塞人進來,加上他堂弟軍事素質也確實過硬,魯路修沒道理不收。
於是,一群人三個少校、三個上尉,三個營長,三個連長,就這樣混熟了。
魯路修還建議,大家一起出去喝一杯,好好聯絡一下感情,他請客,以後就要一起並肩作戰了。
眾人都沒有異議,於是魯路修就開著司令部臨時撥給他的bmw轎車,載著六個人一起去了市中心廣場的白天鵝餐廳。
如今的布魯塞爾也沒人查超載,就算查超載也不會查到一群德軍軍官頭上。
魯路修只開30公里時速,小心翼翼地到了地方。
這家餐廳歷史很悠久,已經有快兩百年了。七十年前,德瑪尼亞最偉大的兩位思想家、哲學家,就在這家餐館裡閉關宅了幾年,寫出了一份改變世界的宣言(當時這裡主要是咖啡館,還不怎麼賣正餐)。
魯路修落座後,點了一些香檳和干邑白蘭地,還有比利金黑啤酒慢燉牛腱子肉、橄欖油香煎鱈魚排、安特衛普海苔燉海鰻、蘆筍火腿煎蛋、比式炸肉丸、法式清蒸貽貝,以及一些蔬菜。
可惜冬天寒冷,沒有什麼新鮮蔬菜,只能吃酸菜和炸薯條。
觥籌交錯之際,魯路修巧妙地激勵道:“以後大家就是並肩作戰的兄弟了。博克少校的舅舅可是總參謀長,他家境如此高貴,都肯當突擊營長,跟我們一起拼殺在一線。
所以上面對我們這支部隊還是非常重視的!從裝備到人員,都是儘量滿足我們的要求,大家一定不要太擔心——如果上面對我們的攻勢沒信心的話,總參謀長敢把他親外甥放在這裡嗎?”
魯路修簡單幾句話,就徹底消解了眾人對於“我們會不會變成實驗品和炮灰”的擔憂。
而且這幾個軍官都是有天賦的,他們聽到魯路修的宣講,幾乎都不約而同腦中靈光一閃,想到該把這個名言警句記下來,到時候對自己連隊裡計程車兵們,就用這套說辭去鼓舞士氣、統一思想。
任何一支新部隊,哪怕再精銳,只要剛剛進行過重大調整,就肯定會有守舊的人擔心害怕,怕自己變成“試錯成本”。
這時,讓將士們相信自己並不是實驗品的最好辦法,就是讓他們知道,有個高層的大人物子弟,也在跟他們一起並肩作戰!
這就是魯路修非要留下費德勒.馮.博克的原因。
並不是他有什麼獨門指揮能力、強到任何人都替代不了。而是在魯路修可以接觸到的中層軍官裡,只有博克的後臺最硬,示範效果最好。
而魯路修這番操作,也讓那些聰明的軍官都意識到:這位年輕的同僚,凝聚人心和鼓動士氣的本事,真是非同小可……
“這人以後一定會成為了不起的大人物的……”
“跟著他幹準沒錯,這次一定能比留在原先的部隊更快升遷……”
從李斯特到隆美爾,從凱特爾到勒布,幾個人都是這麼想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