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才激戰正酣的時候,魯路修忙著指揮通訊排計程車兵們發報炮擊校射資訊,沒空觀察戰場形勢,所以很多細節都被他暫時忽略了。
此刻戰鬥終於結束,他冷靜下來後細細推演覆盤,很快就發現了一些不尋常的蛛絲馬跡:
“對了,剛才我軍動用150炮級別的重火力轟敵,敵人怎麼一點反制都沒有?他們不是有艘巡洋艦提供火力掩護的麼?我記得那船昨天一整天都在,今早也在,怎麼關鍵時刻反而消失了?肯定有陰謀!”
魯路修還不敢確定,於是連忙問負責偵查瞭望的軍官:
“巴拉克中尉,你還記得剛才我們炮擊比軍時,敵人有沒有用150級別的重炮反擊?海面上那艘巡洋艦還在麼?”
巴拉克中尉回憶了一下:“對!當時我佈置在教堂鐘樓上的觀察哨,確實沒看到軍艦的影子!”
“那你覺得這說明什麼呢?會不會是炮彈用完了?”李斯特上校很重視地問道。
魯路修果斷地搖頭:“我覺得不太可能,他們的累計耗彈量應該沒那麼多——我懷疑它是被派去執行更重要的任務了。”
上校:“更重要的任務?”
魯路修:“我不敢斷定,不過,會不會是他們被打怕了、覺得殲滅我們突圍已經無望,便改為想從海上接走比軍?”
魯路修這番話,立刻引來了團部作戰室內一片譁然,顯然沒什麼人相信:
“一條巡洋艦能載多少人?而且奧斯坦德也沒有像樣的港口啊。”
魯路修也知道自己說這話沒有根據,只好先謙虛接受大家的質疑,腦中則繼續飛快盤算。
他腦子裡之所以突然冒出這麼奇怪的揣測,完全是因為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眼下的形勢太像地球歷史上的敦刻爾克大撤退,而且對面的海軍也是布國的……等等!
想到這裡,一個資訊突然從魯路修腦海中閃過:
“如今是1914年,布國海軍大臣不就是那位沃頓.斯賓塞麼?我記得他後來是因為達達尼爾海峽戰役輸了、才被迫引咎辭職。又過了二十七年,下一次世界大戰時,也是他讓人組織了正牌的敦刻爾克……”
沒想到啊沒想到!提前了二十七年,對手竟還是那個胖子!
這就是宿命麼!
如果是他的話,一切就不奇怪了!
而上校見他遲遲不回應,忍不住拍了拍他肩膀:“想到什麼就說,不要有負擔,這本來就是討論嘛。”
魯路修深吸了一口氣,隨後組織了一下語言:“確實,一艘巡洋艦接不走三個師,但我覺得至少能接走王室和內閣高層。目前我拿不出鐵證,但我戰前看過很多布國的公開資訊、自問對那位布國海軍大臣沃頓有一定了解。
他是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人,而且很敢冒險。那艘林仙級巡洋艦的消失,也可以從側面佐證我的猜測——眼下在這片海域附近,還有哪個海軍任務的優先順序,會比就地炮擊尼奧波特、為比軍提供火力掩護更重要?多半就只有救走國王了!”
此言一出,眾人都是一驚。
從理性的角度來說,上校也覺得這種說法太牽強。
但考慮到魯路修之前已經有過兩次神奇而精準的洞察,還靠這種敏銳洞察救了他的團。
上校權衡再三,還是願意再給他一個機會解釋:“我個人願意相信你的判斷,可惜我們沒法靠這種猜測去說服上級。而且就算這一切是真的,我們也來不及攔截了吧?”
魯路修點頭承認:“確實!我們不可能攔截國王。要是那艘林仙級已經動手,三五個小時之內必然能接到人、並且脫離帝國陸軍控制的海岸線。而帝國海軍想從威廉港趕來根本來不及……
但是,我們完全可以利用這種可能性,謀取一些其他利益。比如,我們可以請求師部或者集團軍司令部,再跟今天早上那樣,組織一批偵察機,並且印刷一批新的傳單,內容就是‘佈列顛尼亞人把艾伯特一世接走了,你們這些留守奧斯坦德的比軍將士已經被拋棄了!還為那些卑鄙的國王賣什麼命呢!’
現在比軍計程車氣就已經低落到了‘拒絕進攻,只是不願立刻投降’的地步,如果再推一把,說不定他們就直接投降了!那可是大功一件!”
比利金人計程車氣,本來就處在徹底崩潰的最後臨門一腳狀態了。這時候如果給一點火星子,完全是有可能徹底引爆的!
“只要成功,就意味著有可能直接全殲比利金陸軍?”想明白此舉可能的收益後,上校也終於熱血沸騰,決定全力支援魯路修的計劃。
他現在只擔心如何說服上司。
但魯路修的下一句話,也很快打消了他的最後疑慮:“長官!您還擔心證據不足無法說服師長?我覺得完全不用擔心!我們本來就是為了打擊敵人計程車氣,哪怕造謠都行!難道造謠還要講證據不成?
如果我猜錯了,艾伯特國王肯定會露臉安撫比軍,那樣我們至少可以知道國王沒跑。而且我們自己也不會有損失,最多就是謠言倒逼出了真相。
而如果他不能露臉闢謠,那就證明我們沒有造謠,到時候比軍的軍心就徹底崩了!”
“嘶——”李斯特上校和團部辦公室裡的全部軍官,都被魯路修這番話說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年輕人的腦子究竟怎麼長的?
為什麼能把“老子本來就是造謠的、還要什麼證據”這種話,都說得這麼理直氣壯?
有那麼一瞬間,上校腦中甚至閃過一個念頭:就你的信用,還好意思說對面的沃頓大臣“不擇手段”?
他們又哪裡知道,論玩陰的……呵呵,魯路修前世可是從一個造謠和闢謠高強度對抗的世界洗禮過來的。
“好吧,你說服我了,我這就給師部發報,請求上面的配合。不過現在已經下午三點多了,今天肯定是來不及動手的,所以也不用急,等夜裡籌措好偵察機和油印傳單、明天天一亮再動手好了。
好在比軍已經徹底喪膽、拒絕再發起進攻。今晚應該會比較好熬過去,只要頂住西邊法軍的進攻就夠了。魯路修,你專心負責與師部溝通攻心戰的事兒,其餘各部負責陣地防禦。”
上校最終拍板,並給眾軍官分配了任務。
他也是考慮到“有棗沒棗先打一竿”。反正造謠被闢謠了也沒損失,造贏了卻收益巨大,那就造唄!
打仗麼,兵不厭詐。
……
李斯特上校採信了魯路修的判斷、批准了魯路修計劃的同時。
奧斯坦德城內,艾伯特一世的臨時行宮裡,菲利克斯中將也正拿著一份布國海軍大臣沃頓的電報,勸國王以王室安全為重,以社稷為重。
“不!我絕不拋棄自己的軍隊和人民!也絕不離開比利金的國土!我要與國土共存亡!而且你難道不知道,現在這節骨眼上,要是我先跑了的訊息傳出去,軍心會直接、徹底崩潰的麼!你糊塗呀!這樣會誤大事的!”
艾伯特一世看了電報之後,直接就扔了出去,並且大聲呵斥了自己的總參謀長。
菲利克斯中將根本不敢擦臉上的唾沫星子,就這麼靜靜地聽陛下噴完。
不過好在他在來遞交這份電報之前,就已經私下裡跟友邦的沃頓大臣商量過了,也說了國王的脾氣、讓沃頓大臣別太抱希望。
而老奸巨猾的沃頓大臣,也都跟他見招拆招、把那些應對說服之辭演練過了。
所以此時此刻,等陛下稍稍氣平了一下之後,菲利克斯才很有把握地委婉勸道:“陛下不用擔心洩密的事情,撤退的時候,行宮儀仗都不會有絲毫挪動,外表看不出任何異樣,一切都是秘而不宣的。
另外,沃頓大臣非常有誠意,他說,只要我軍多堅持幾天,他會籌集艦隊把我們全軍都儘量救出去,大布帝國皇家海軍有這個實力。所以陛下也不存在拋棄將士們的問題。
只是因為奧斯坦德水淺港小,一下子無法泊靠太多船,大船還得停在遠海靠小艇擺渡過駁,所以才需要分批走。陛下只是比其他將士早走一兩天,僅此而已。
最後,沃頓大臣還說了,他不會要求陛下離開比利金國土的,此番西去,護送艦艇會全程在比利金海岸12海里以內的領海上航行,在抵達法比邊境的界河後,也會拐進內陸,換小船前往伊普爾——
伊普爾城如今有佈列顛尼亞遠征軍在駐守,兵力強大,而且那裡是我們比利金的國土。陛下只是從本國的領土經過本國的領海、抵達另一片本國領土,怎麼能算是逃避呢?”
伊普爾凸出部這塊地方,位於如今各方正在激戰的尼奧波特、奧斯坦德、德潘訥的正南方,在伊澤爾河的泛濫區以南。
在地球歷史上,伊普爾凸出部一直被布國遠征軍協防堅守到了1918年戰爭結束,始終沒有徹底失守。佈德雙方在這裡打了四次大戰役,幾乎每年一場,雙方類似在這裡絞肉死傷了近百萬人。連那位“小鬍子下士”中毒氣燻傷眼睛的事件,也是在第三次伊普爾戰役期間發生的。
這片土地大約相當於比利金國土總面積的5%,歷史上比利金人就仗著這一小片地方沒丟,堅持認為自己沒有亡國,不是流亡政府。
所以此時此刻,當艾伯特一世聽說友邦的沃頓大臣為他想得那麼周到,只是讓他暫且戰略轉移到同是本國國土的伊普爾,而非直接出境逃亡,艾伯特一世的內心終於動搖了。
“罷了,既然不是逃跑,而是換個地方繼續抵抗,那就聽你們的,戰略轉移吧!朕要是不走,其他將士們又哪裡敢先走?”國王陛下最終做出了聖裁。
菲利克斯中將:“陛下英明,大布皇家海軍的‘大膽號’輕巡洋艦,馬上就要抵達了。臣這就準備擺渡小船,到時候趁著深夜將士們熟睡的時候,神不知鬼不覺接駁走就好了。”
艾伯特一世煩惡地擺了擺手:“這些細節你自己安排吧。”
菲利克斯中將想了想,還是追加請示了一個問題:“那麼,隨行人員名單,陛下要親自擬定麼?”
艾伯特一世:“只要帶走全部王室成員和少量核心衛隊,如果還有空的載積,你自己看安排哪些軍官先走吧,可以優先安排受了傷的軍官!”
“是,陛下!”
菲利克斯中將拿到了擬定撤退名單權,正好就可以夾帶私貨了。
兩個小時後,時間還沒到午夜,艾伯特一世和其他要優先撤走的領導,全部靠小艇反覆過駁,安全登上了“大膽號”巡洋艦。
巡洋艦悄悄加速,儘量不讓鍋爐和煙囪的聲音太響,也絕不觸動汽笛,就這麼悄咪咪離開,駛往敦刻爾克,然後換小船拐往伊普爾。
……
艾伯特一世戰略轉移的同時。
魯路修以李斯特上校名義釋出的請示電報,也到了第12師師長卡爾.柳特波德少將的手上。
卡爾少將在看到魯路修這套計謀時,震驚程度完全不亞於李斯特上校。
“嘶——居然什麼代價都不用付出,只要造個謠,就能投石問路試探出敵情?如果運氣好,這個謠言真說中了,甚至還有可能讓比軍全軍崩潰?李斯特那傢伙什麼時候有這麼多奇謀妙策鬼點子了?
他的團絕對有奇才!不對!不是他奇才!是之前作為先鋒部隊抵達的那個偵查連和通訊排裡有奇才!否則根本解釋不了李斯特沒去之前,他們就已經妙策百出了!”
有那麼一瞬間,卡爾少將覺得,這種對陰謀的敏感,已經超越有榮譽感的德瑪尼亞人的極限了。
但不得不說,跟這樣的人作為隊友,實在是一件幸事。
“等戰役結束,把李斯特的團救出來,我一定要親自接見一下那位神奇的下級軍官!給他頂格升官!如果他的計劃真能迫降比利金主力的話!”
卡爾少將越想越興奮,甚至忍不住和蒼蠅那般高頻率地搓起手來。
也不知搓了幾分鐘,直到他感覺自己的手掌都發燙髮疼了,他才回過神來。
然後連忙讓通訊兵幫忙接他的親大哥、第6集團軍司令、巴里亞王國王儲、陸軍上將、魯普雷希特公爵。
昨天他和大哥聯絡還是用的電報,但今天已經換成電話了。主要是經過了又一天的緊急施工,通訊兵已經把應急電話支線也鋪好了。
不過,工作的時候還是要稱職務,所以電話接通後,卡爾少將只是說:“司令,包圍圈裡的第16步兵團,發現了一些新情況,敵人高層有可能跑了,或許我們能將計就計籌劃一下可能的反制行動,具體是這樣的……”
“嘶……我批准了!立刻執行!”
電話另一頭的魯普雷希特公爵聽完後,同樣這般倒抽了一大口涼氣,然後立刻批准。
昨天才借調的偵察機,不用還回去了。油印的機器,也換一些內容再繼續印。
半夜忙碌,這些工作終於準備妥當。
天亮時分,內容新鮮出爐的新傳單,就再次撒到了比利金守軍的頭上,灑滿了整個奧斯坦德。
比軍將士們收到傳單的那一刻,瞬間就炸了鍋。
無數士兵湧向臨時行宮,想要確認國王陛下是不是真的跑了,他們是不是真的被拋棄了。
——
ps:四千五百字了,週五要帶小孩看病,明天要處理小孩入學報名的一些後續手續,就合併一大章了。
另外,宣佈兩名神算書友,“默默(雲愛)(雲逮)”和“下肢微羅”(原諒我文化水平不夠都不認識括號裡那兩個字,就是雲字旁加上旁邊的字)。
他們都想到了後續應該如何攻心破敵的計策,我是綜合借鑑了他們的書評,才寫出這麼精彩的陰謀詭計的。
大家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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