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眼睛!我的眼睛咕嚕嚕嚕……”

路修被一陣雙目的灼燒感痛醒。

剛要呼救,一陣潮聲襲來,苦鹹的海水灌進口鼻、打斷了他的慘叫。

生死一線之際,他爆發出難以想象的潛力,一邊劇烈嗆水一邊掙扎起身。

被海水沖刷過的雙眼,狂湧出更多淚水,他才漸漸能看清環境。

自己居然身處在一片炮火連天的海灘上。

目力所及之處,盡是建築和棧橋的廢墟、裝備與士兵的殘骸、還有餘煙嫋嫋的瓦斯罐。

“魯路修下士?你還活著?快隱蔽!敵艦還在炮擊呢!”

路修正在懵逼,忽然看到前方彈坑裡趴著個士兵,朝自己揮手呼喊。

他不及多想,被本能驅使著瘋狂奔跑,最後滾入彈坑。

翻滾時他竟沒感覺到疼痛,渾身只有腎上腺素飆升帶來的麻木感。

他剛躺下,一發6布寸艦炮就落在剛才那片泥灘上,濺起十幾米高的泥沙。

幸好他正張嘴喘著粗氣,咽鼓管充分開啟,才沒震傷耳膜。但全身仍然免不了一陣劇烈的氣血翻湧。

一切都那麼真實,這是穿越了麼?

旁邊的戰友也被濺了一身泥沙,不過他似乎已經習慣了,撣了撣灰軍服,隨後掏出受潮的火柴和一根繳獲的吉爾尼斯,點燃後遞過來:

“班長您還活著真是太好了!我以為您也被催淚瓦斯窒息了!您的左眼紅得可怕,打完後記得去醫院看看。”

路修深呼吸了幾口,心中那股不祥的預感也越來越強。

自己原本是一名電氣工程師、軍迷,下班後喜歡打《鋼鐵雄心》。昨晚照例又熬夜了,打的是一款網友自制的一戰劇本mod——

那個作者為了能在steam創意工坊過審,在劇本中刻意和諧了很多極端元素。比如交戰雙方都沒有點毒氣科技,也都沒有那些屢屢違反戰爭法的狂人。總之那是一個與真實歷史似是而非、又更和諧的世界。

後來路修打著打著覺得眼睛很疼,沒關電腦就趴在桌上沉沉睡去了。

再次被眼睛疼醒時,居然就穿到了戰場上。

看周圍的環境,大夥都穿著灰軍裝,沒有鋼盔,拿著98式步槍,果然像一戰時期。

自己只是想打遊戲,可沒想親自下場拼命啊!

但事已至此,他也沒得選擇,敵人的炮擊和瓦斯可不會講道理,必須想辦法先活下去!

從這一刻起,自己就要適應新身份了!

魯路修就這樣呆滯回憶了好一會兒,直到那半截吉爾尼斯燒到手指頭,他才吃痛甩了甩,抱著最後一絲僥倖心理問道:

“我被瓦斯燻得有點暈,能告訴我這是哪、在跟誰作戰麼?”

那戰友倒也沒多想,基本有問必答。

簡短的對話後,魯路修就得知對方名叫克洛澤,是個上等兵。

他和自己一樣,都隸屬於德瑪尼亞第6集團軍直屬通訊營架線排。

此刻是1914年10月25日的午後。

這裡是比利金王國的尼奧波特鎮,再往西二十公里就是法蘭克國的邊境城市敦刻爾克。

世界大戰已經開打三個月了。

在戰爭最初的兩個月裡,帝國試圖按格里芬計劃速通老對手法蘭克,但是失敗了,被敵人阻擋在默斯河。

隨後,敵我兩軍便一路往北、試圖靠運動戰包抄對方的側翼。直到雙方都包抄到了海邊、再也無處迂迴,才轉入陣地戰。

今天應該是“奔向大海”的最後一天了,因為眼前就是一望無際的北海。

鎮上現有友軍的一個騎兵偵查連和他們這個通訊排防守。

騎兵連昨晚先到、搶佔住了鎮子。通訊排則是今早才被臨時借調過來、搶修電報線纜的。

鎮子西邊是法蘭克人,東邊則有從安特衛普撤出來的比利金殘軍,正沿著濱海公路往西潰退。

“只要我們能依託小鎮掐斷濱海公路、堅守到援軍抵達,比利金人就會全軍覆滅!”說這話時,克洛澤眼神中閃爍著對建功立業的渴望。

但魯路修卻聽得眼前一黑。

懸著的心終於死了。

他昨晚打遊戲時還翻過一戰劇情,所以他當然知道,比利金在一戰中並沒有徹底亡國,其陸軍也沒被全殲。

因為歷史上,這場尼奧波特鎮阻擊戰失敗了。

守軍在兩百倍數量的敵人夾擊下,一天就死光了。

比利金全國僅剩的3個師以狗急跳牆之勢,瘋狂決死衝鋒,最後踩著德瑪尼亞阻擊者的屍體成功突圍到了敦刻爾克。

如果不做點什麼,自己也會死在這裡。

魯路修只覺一陣熱血上湧,連忙搖晃著克洛澤的肩膀激動地說:

“上面居然指望這麼點人撐到援軍抵達?簡直是瘋了!師部以為我們是神嗎?我們都會死在這兒的!克洛澤,快帶我去見長官!我有重要的事情報告!”

克洛澤面露難色:“班長,您原來不是那麼怯懦的,再說漢克斯排長已經戰死了。”

魯路修:“那就去偵查連連部!”

“好吧,你是長官,你說了算。”

克洛澤嘆了口氣,貓著腰爬出彈坑,冒著炮火一路小跑,魯路修也緊隨其後。

……

連部位於小鎮西側一座被炸塌的磨坊旁,一路上都能看到己方士兵以各種建築廢墟作為掩體頑強抵抗。

魯路修跑了好幾分鐘,眼看離連部就剩最後一個街口了,但街面上卻嗖嗖飛著子彈,嚇得他一個趔趄,根本不敢頂著機槍掃射硬穿馬路。

街對面的一名上尉看到了這邊的異動,大聲喝罵:“所有人就地尋找掩體!不許妄動!”

魯路修沒有辦法,只能躲在斷牆後面,和克洛澤一起端著步槍透過牆縫連連開槍。

他穿越前也常玩真人吃雞遊戲,拉了一會兒大栓,緊張感就消退了幾分,漸漸適應了槍械的後坐力。

法蘭克士兵穿的還是五十年前排隊槍斃時代的大紅色軍褲,非常顯眼,就這麼直接沿著主街往鎮子裡衝。

魯路修只換了兩個彈夾,就擊斃了一名敵人。

眼看敵人胸口被鑽出個大洞,血肉飛濺,魯路修的心率瞬間就飆到了兩百,手心也瘋狂冒汗。

偏偏他還沒有意識到這點,只顧繼續機械地開著槍。

也不知又打了幾發子彈,步槍後坐力竟將汗水溼滑的槍托震得脫手,撞在他臉頰上,疼得眼冒金星。

但所有戰友都在忙著殺敵,完全沒人注意他。

法蘭克人數量很多,越衝越近,似乎衝過大半條街了。

但就在這時,戰局出現了轉機。

一門己方的迫擊炮,在連續數發吊射打偏之後,終於炸中了敵人的霍奇斯重機槍陣地。

敵人的重機槍一啞火,守軍的壓力立刻就減輕了很多。

上尉看準時機大喝:“所有單位,自由開火!敵人都是些貪生怕死的烏合之眾!只要撐過今天,比利金人就完了!”

“打退法蘭克人!圍殲比利金人!”陣地上計程車兵氣勢如虹,全力射擊。

兩挺原本埋伏在街角瓦礫堆裡、偽裝得很好的1908重機槍,也突然同時開火,形成一道交叉火網,把主街上的敵人成片掃倒。

敵人終於崩潰了,成片計程車兵抱頭鼠竄,陣地前留下了百來具紅褲子屍體。

眼看戰鬥暫時平息了,魯路修這才抓住時機衝過街口,直奔那名上尉。

上尉看著他撞腫了的臉頰,流露著幾絲不屑:“你是技術士官吧?沒殺過人?開槍都能手滑?”

魯路修也不辯解,只是敬了個禮:“第6集團軍直屬通訊營架線排,魯路修.亨特下士。”

“6集團第12師偵查連,漢斯.安德里上尉,”上尉介紹完後,就搶先反問他:“昨晚斷的電纜好了麼?”

魯路修:“我們剛來就遇上了戰鬥,還沒來得及修,漢克斯排長就戰死了,其他幾個班長則被瓦斯燻暈了。”

安德里無奈地搖了搖頭:“所以,通訊排現在輪到你這個下士說了算?有什麼事就快說,我很忙,敵人會越來越瘋狂的。”

魯路修便附耳輕聲道:“上尉,我們應該早做準備,這個小鎮不可能守住的。”

安德里立刻變了臉色,獰聲低語:“你剛才那句話要是敢再大聲點,我就以動搖軍心罪斃了你!

敵人確實多,但他們也不可能一下子都趕到戰場。只要師主力今晚能趕到,勝利就還是屬於帝國的!”

魯路修焦躁地撓了撓頭髮,低聲嘆息:“但根據我們今早趕來途中的見聞,12師很可能到不了了。”

安德里勃然:“不可能!中午我剛用無線電聯絡過後方,說師部距離這隻剩三十公里。半天的強行軍還到不了嗎?”

眼看安德里的憤怒就要失控,魯路修也顧不得把謊話編得更圓了,他只能冒險鐵口直斷:

“但是今早我們渡過南邊的伊澤爾運河時,遠遠看到比利金人在河堤上裝炸藥!他們肯定是想在突圍失敗時、炸堤阻斷我們的援軍!

比利金是低地國家,伊澤爾河兩岸的海拔都是負的!只要炸開堤壩,海水湧進來,就會變成一片十幾公里寬的澤國!”

魯路修的話一出口,不但安德里上尉震驚得不行,就連跟他一起來的克洛澤也瞪圓了雙眼。

他們早上來的時候,確實看到伊澤爾河下游有比利金軍隊活動,但真沒看到“往河堤上裝炸藥”。

隔了那麼遠怎麼可能看清?既然看不清,這事兒只能說是莫須有。

克洛澤知道班長說謊了。

魯路修當然說謊了,但他非說這個謊不可,因為他知道劇情——

在大戰的後面幾年裡,比利金北部一直處在沼澤狀態下,雙方都沒法在這裡發動有效攻勢。而一切的根源,就是在“奔向大海”戰役的最後一天,比軍炸堤放海水阻敵了。

因為這場大水,12師主力沒能趕到大海邊,而是在半路上被淹了。提前趕到這裡的師直屬偵查連、也因此被敵人夾擊全滅。

面對魯路修那聳人聽聞的說辭,安德里上尉下意識還厲聲反駁:

“這不可能!我們只是想透過比利金的國土跟法蘭克戰鬥!又沒多少深仇大恨!難道他們寧可自毀家園、同歸於盡也要阻止我們?運河兩岸的平民也會被他們自己淹死的!他們難道沒有軍人榮譽感嗎?”

魯路修只覺頭皮發麻,要說服安德里上尉這種傳統軍官相信這一切實在是太難了。

關鍵現在太緊急,他根本沒時間解釋,只能硬拉著克洛澤給他使眼色:“你告訴上尉,你是不是也親眼目睹了這一切!”

克洛澤冷汗都下來了,要為班長欺騙友軍的連長麼?

最終,看著班長那被毒傷的血紅左眼,回想著大家一起出生入死的交情,克洛澤內心忍不住一陣恍惚:班長說謊肯定是有原因的!

於是他一咬牙作證道:“我以我軍人的榮譽發誓,當時也看見敵人在河堤上做手腳了。”

他終究還是不習慣說謊,話到嘴邊還是把“裝炸藥”換成了“做手腳”。

安德里終於信了幾分,很快開始血衝腦殼思考對策。

“那怎麼辦?眼下要怎麼做?”

魯路修早就想好了,見狀連忙建議:“長官,我需要借偵查連的無線電臺!現在最該做的,就是立刻對通訊範圍內的友軍單位無差別示警!

讓他們已經渡過伊澤爾河的,就趕快拋棄重灌備全速強行軍!還沒渡河的,可以就近後撤、尋找地勢高的地方就地固守。

現在比利金人應該還沒炸堤,但隨時都有可能炸。只要炸開了,半個小時內水就會流遍河谷,兩小時內水位就會上升到海平面高度!”

安德里上尉覺得有理,但他還是有些擔心,又補充追問道:“那如果情報有誤、或者你們看錯了呢?

要是敵人沒炸堤,到時候你就反而遲滯了援軍的抵達!還造成援軍的輜重損失!”

魯路修目光誠懇而又堅定地說:“如果沒有洪水,我軍肯定能牢牢控制住這片戰區,裝備暫時丟了過幾天還能再撿回來。

但要是有洪水,損失可就大了!您作為偵查連長,卻沒發現全軍前進道路上的重大危險,就等著軍事法庭槍斃吧!”

安德里不禁哆嗦了一下,權衡之後覺得為了全師袍澤的安全,這事兒還是寧可信其有。

他一咬牙吩咐道:“你們幾個,立刻帶魯路修下士去發報室!允許他以第12師偵查連的身份,對附近友軍廣播示警!”

——

ps:新書求評論,求追更,求收藏,求推薦,小眾題材,追更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