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峰後山,藏經閣。

這裡安靜得可怕,和外面那些因為榜單而沸反盈天的山頭,完全是兩個世界。

陸雪琪站在小院門口,看著那扇破舊的木門,還有門後那座在黑暗中沉默的閣樓,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絲近鄉情怯般的緊張。

她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紛亂的思緒。

然後,抬起手,輕輕地叩響了院門。

“咚,咚,咚。”

三聲輕響,在寂靜的夜裡,傳出很遠。

……

藏經閣二樓,臥房內。

葉長風剛剛把被子鋪好,正準備享受這來之不易的睡眠。

之前那個萬毒門的刺客,雖然沒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但把他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睡意給徹底攪黃了。

現在,睡意好不容易又回來了。

他剛躺下,就聽到了那三聲清晰的敲門聲。

葉長風的眼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有完沒完了?”

他心裡瘋狂吐槽。

“還讓不讓人睡覺了?生產隊的驢也得歇口氣吧!”

他以為又是道玄派來暗中保護的哪個長老,沒事幹跑來查崗。

這幫老頭子,一個個修為高深,精力旺盛,就不知道體諒一下他這種只想混吃等死的年輕人嗎?

葉長風心裡憋著一股起床氣,極不情願地從床上爬了起來。

他連外衣都懶得穿,就穿著一身單薄的裡衣,趿拉著鞋,罵罵咧咧地走下樓。

“誰啊?大半夜的不睡覺,擾人清夢,缺不缺德啊!”

葉長風一邊嘟囔著,一邊走過去,一把就將院門給拉開了。

他正準備對著門口那個不識趣的傢伙好好發一通起床氣。

可當他看清門外站著的人時,他所有準備好的髒話,全都卡在了喉嚨裡,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整個人,直接就愣住了。

門口站著一個人。

一個女人。

一個在清冷月光的映照下,漂亮得不像話的女人。

一襲白衣,勝過天邊清冷的月光。

一張絕美的臉龐,彷彿籠罩著一層萬年不化的寒霜,拒人於千里之外。

她就那麼靜靜地站著,手中握著那柄散發著淡淡青光的天琊神劍,人與劍,彷彿已經融為了一體。

陸雪琪!

青雲門年輕一代的第一人,小竹峰百年不遇的天才,那個高冷得像是天上仙女一樣的陸師妹!

她怎麼會來這裡?

葉長風腦子有點宕機。

他下意識地打量著陸雪琪。

她的眼神,很奇怪。

那雙清澈如寒潭的眸子裡,沒有鬼王那種赤裸裸的貪婪,沒有道玄那種深藏的算計,更沒有普通弟子那種敬畏和羨慕。

有的,只是一種極致的困惑,和一種對答案最純粹、最本能的渴望。

她像一個在沙漠裡快要渴死的旅人,終於找到了傳說中的那片綠洲。

她來這裡,不是為了搶奪功法,不是為了巴結討好。

她只是,想要求一個答案。

一個能解開她心中困惑,讓她道心圓滿的答案。

就在葉長風發愣的時候,陸雪琪動了。

在葉長風無比錯愕的目光中,這個在整個青雲門都以孤高和驕傲著稱的天之驕女,竟然對著他這個只穿著裡衣、形象邋遢的守閣弟子,緩緩地,鄭重地,躬身行了一個標準的弟子禮。

她的動作一絲不苟,充滿了對道的敬畏。

“葉師兄。”

陸雪琪開口了,她的聲音,如同她的人一樣,清冷如冰泉,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地敲在葉長風的心上。

“弟子陸雪琪,有一事不明,特來求教。”

葉長風還沒從她這個大禮中回過神來,下意識地“啊?”了一聲。

陸雪琪緩緩直起身,那雙清冷的眸子,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直視著葉長風的眼睛。

她一字一句,用一種無比嚴肅和認真的語氣,問出了那個讓她輾轉反側、道心不寧的終極問題。

“請問師兄……”

“何為,道為骨,佛為肉,魔為血?”

“何為……三清歸元?”

轟!

這個問題,像是一道無形的驚雷,在寂靜的夜裡,轟然炸響!

它沒有問功法如何修煉。

它沒有問法術如何施展。

它問的,是這門天道第一功法,最根本,最核心,最顛覆三觀的那個思想!

是那個足以讓整個修真界現有體系,都徹底崩塌的根基!

空氣,在這一刻彷彿凝固了。

葉長風看著陸雪琪那雙不含一絲一毫雜質,純粹到極致的求知眼神。

他那顆只想睡覺,只想躺平,只想混吃等死的心,在這一刻,竟然被狠狠地觸動了。

麻煩!

天大的麻煩!

他可以把道玄當老狐狸一樣糊弄。

他可以把魔教刺客當傻子一樣看戲。

可面對這樣一個純粹的求道者,他那些插科打諢的手段,好像一下子全都失去了作用。

敷衍她?

用“我瞎編的”、“我做夢夢到的”這種話來搪塞她?

看著那雙眼睛,葉長風發現自己竟然說不出口。

那不僅是對她的侮辱,更是對自己腦子裡那個【大道烘爐】最大的侮辱。

葉長風,第一次感覺到了頭疼。

真的頭疼。

這下,覺是徹底睡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