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帝王承諾

一個時辰後。

隊伍抵達了目的地——杜郵亂葬崗。

此地荒涼得令人心悸。

雜草叢生，枯樹歪斜，大大小小的土包雜亂無章地隆起，很多連墓碑都沒有，只有被風雨侵蝕得模糊不清的石塊。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腐朽和荒蕪的氣息，烏鴉在枯枝上發出刺耳的聒噪，更添幾分陰森。

在一處相對高些的荒丘前，隊伍停下。

荒丘比周圍的墳包稍大些，同樣沒有墓碑，只有幾塊風化嚴重的石頭散落在周圍。

若非地方誌記載和老兵口口相傳，無人能想到，這荒草叢生的土堆下，埋葬的竟是那位曾讓天下顫抖的武安君白起。

“陛下，就是此處了。”王翦下馬，指著那荒丘，聲音低沉。

蒙恬和蓋聶也已下馬，護衛在嬴政車駕旁，三百鐵鷹銳士無聲散開，將這片區域嚴密警戒起來，冰冷的殺氣驅散了附近的鳥獸。

嬴政推開車門，走了下來。

一身玄衣，在這荒涼陰森的背景下，顯得格外肅穆。

抬頭看了看灰濛濛的天空，又環視了一圈這片埋葬著無數無名枯骨的土地，最後，目光落在了那座孤零零的荒丘之上。

侍從早已按照吩咐，在荒丘前擺好了香案。

三牲（牛、羊、豬）頭擺放整齊，五穀（黍、稷、稻、粱、麥）置於盤中，玄酒（清水代酒）盛於青銅樽，太牢（整牛）則置於一旁。

雖在荒野，祭品卻一絲不苟，莊重無比。

嬴政整了整衣冠，親自上前，從侍從手中接過三炷粗大的、特製的安魂香。香火點燃，青煙嫋嫋升起。

手持香火，對著荒丘，深深一揖，朗聲道：

“大秦後世子孫，嬴政，謹以至誠，祭告於大秦武安君白起公之靈前！”

聲音清越，在寂靜的亂葬崗上傳出很遠。

“公起於行伍，以布衣之身，憑不世之勇，運籌帷幄，克城拔寨，戰必取，攻必克！”

“伊闕之戰，斬首二十四萬！破郢都，焚楚宗廟！長平一役，坑趙卒四十萬！懾服天下，使六國膽寒，不敢西窺函谷！”

“為大秦東出，立下不世功勳！”

“公之名，當與大秦山河同壽，與日月同輝！”

嬴政的話語，帶著帝王特有的穿透力，清晰地描述著白起那充滿血腥與輝煌的戰績。

王翦、蒙恬肅然垂首。

蓋聶眼神微凝，他能感覺到，隨著嬴政的話語，這片荒丘之下，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被喚醒。

微弱、卻冰冷刺骨、兇戾滔天的氣息，如同沉睡的毒蛇，開始緩緩蠕動。

“然天妒英才，公蒙冤受屈，薨逝於杜郵！此乃我大秦之殤，寡人每思之，痛徹心扉！”嬴政的聲音帶上了沉痛，他再次深深一揖。

“今天道顯化，金榜降世！”

“公之名，位列武力榜第四！天道賜福，降下兇兵之魄與無上真元，此乃天意昭昭，重光公之英名！”

嬴政直起身，目光變得無比銳利和灼熱，緊緊盯著那荒丘，彷彿要穿透泥土，直視那埋葬的兇魂：

“今！”

“六國餘孽未靖，天下烽煙未熄，大秦銳士，仍需一杆不落的戰旗！寡人，仍需一柄開疆拓土的利劍！”

“寡人嬴政，以大秦君王之名，懇請武安君之英靈！”

“請公……歸來！”

“重掌殺神之兵，再揚大秦之威！助寡人，掃平六合，一統寰宇！鑄我大秦，萬世不朽之基業！”

“歸來！！！”

最後兩個字，嬴政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帝王全部的決心、野望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忐忑！聲音如同驚雷，在荒涼的杜郵亂葬崗上炸響！

話音落下的瞬間——

異變陡生！

呼——！

憑空而起的、冰冷刺骨的陰風，猛地以白起荒丘為中心，向四周席捲開來，地上的枯草被瞬間壓伏，塵土飛揚！

香案上的燭火瘋狂搖曳，幾欲熄滅！三牲祭品彷彿蒙上了一層灰敗之色！

王翦、蒙恬臉色驟變，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劍柄！

蓋聶眼中精光爆射，懷中長劍“錚”地發出一聲清越激昂的長鳴，自動彈出三寸，森寒的劍意瞬間鎖定荒丘！

只見那沉寂了數十年的荒丘，竟開始微微震動，表面的泥土簌簌滑落！

濃郁得化不開、粘稠如同實質的血色煞氣，混合著令人作嘔的屍腐氣息，如同噴發的火山，猛地從荒丘內部沖天而起！

瞬間染紅了荒丘上方小片天空，連陽光都彷彿被吞噬！

煞氣翻滾凝聚，隱隱形成一張模糊不清、卻猙獰扭曲、充滿了無盡怨毒與殺戮慾望的巨臉輪廓！

這並非白起生前的面容，而是由純粹的殺意與怨恨凝聚成的恐怖意象。

“呃…啊…”彷彿來自九幽地獄、夾雜著無盡痛苦、怨毒與暴戾的嘶啞低吼。

從翻滾的血色煞氣中隱隱傳來，如千萬冤魂的哀嚎匯聚。

“秦…人…”

“該……殺…！！！”

冰冷、兇戾、充滿了刻骨仇恨的意念，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在場每一個人的靈魂深處！

王翦、蒙恬如遭重擊，悶哼一聲，臉色發白，不由自主地後退半步，體內氣血翻騰。

連蓋聶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和巨大的壓力，周身劍氣激盪，才勉強抵禦住那恐怖的靈魂衝擊。

唯有嬴政！

帝王站在煞氣風暴的最前沿，玄衣獵獵作響，臉色也有些蒼白，但腰桿挺得筆直。

目光盯著那翻滾的血煞和那張扭曲的怨毒面孔，沒有絲毫退縮，眼中燃燒的，是更加熾烈的火焰！

“武安君！寡人知你怨！知你恨！”嬴政的聲音在陰風中顯得異常清晰，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然昭襄王已逝，舊事已矣！”

“寡人乃大秦新王，寡人向你保證，你之冤屈，寡人銘記！你之功績，寡人重光！”

“只要你歸來，寡人許你……重掌三軍！劍鋒所指，皆為秦土！大秦的豐碑之上，必有你白起之名，永世不墮！此乃寡人之誓，君王之諾！”

嬴政伸出手，指向那翻滾的血煞，指向那張怨毒的巨臉，聲音斬釘截鐵：

“歸來！為大秦而戰！為你白起之名……而戰！”

轟——！

血色煞氣猛地一滯，怨毒的巨臉似乎扭曲了一下，彷彿在承受著巨大的掙扎。

由煞氣凝聚的、空洞卻燃燒著血焰的“眼睛”，穿透翻滾的血霧，第一次……真正地“注視”在了嬴政的身上！

荒丘的震動更加劇烈，泥土不斷崩落！

一隻覆蓋著殘破腐朽甲片、面板乾癟青黑、指甲漆黑尖銳的手掌，猛地從泥土中刺出，死死地扣在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