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緩緩流逝而過。

夜色如水,月華如霜。

別院的庭院中,塵景辭盤膝而坐,青蓮劍橫於膝上。

他雙目緊閉,眉頭微蹙,正在一遍又一遍地梳理著腦海中那道模糊的劍意。

可無論他如何努力,那一絲靈光,始終如水中之月,鏡中之花,看得見,摸不著。

一陣極輕的腳步聲傳來。

塵景辭沒有睜眼,只是淡淡地開口。

“是阿離,還是鏡?”

“都不是。”

一道清朗溫和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塵景辭猛地睜開雙眼,只見月光之下,一道身影悄然而立。

來人一身素色便服,長身玉立,氣質高貴,正是白日裡才見過的太子雪清河。

他手中提著一個食盒,臉上掛著一貫的溫煦笑容。

“深夜造訪,未曾打擾到閣下修行吧?”

塵景辭站起身來,神色平靜。

“太子殿下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他並不意外雪清河的到來,獨孤雁的身份,他早已有所猜測。

雪清河將食盒放在石桌上,從中取出兩隻酒杯,一壺清酒。

“聽聞景辭兄最近遇到了修行上的瓶頸,我特來送酒,想與你對月一敘。”

他將其中一杯酒推到塵景辭面前。

“不知景辭兄,可否賞臉?”

塵景辭看了一眼那杯中晃動的清亮酒液,又看了一眼雪清河。

他坦然地在石凳上坐下。

“殿下訊息靈通。”

“不錯,我確實遇到了一點麻煩。”

他端起酒杯,卻沒有喝,只是看著杯中倒映的殘月。

“我感覺自己觸控到了一道全新的劍意,但始終差了點什麼,抓不住關鍵。”

雪清河也坐了下來,給自己滿上一杯,輕聲問道。

“差了點什麼?”

塵景辭搖了搖頭,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不知道。”

“我若是知道,便也不算瓶頸了。”

雪清河聞言,也笑了。

“說不定,我可以幫你。”

塵景辭抬眼看他。

月光下,雪清河的臉上寫滿了認真。

但那份認真之下,卻又藏著一絲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茫然。

她想幫他。

可是,她又該怎麼幫?

一個魂師,又如何去指點一名劍客,尋找那虛無縹緲的劍意?

塵景辭看著她這副模樣,笑了。

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動作瀟灑寫意。

“多謝殿下的這頓酒。”

他站起身,將酒杯放回石桌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

“我想,我知道自己差了點什麼了。”

雪清河聞言。

“真的?”

“你悟到了?差了什麼?”

塵景辭卻搖了搖頭。

“這個嘛……”

他拖長了音調,目光在雪清河那張俊美無儔、此刻因好奇而顯得格外生動的臉上掃過。

“這個,殿下你可幫不上忙。”

雪清河一愣,不服氣地蹙起了眉頭。

那溫潤如玉的氣質裡,竟透出幾分尋常難見的執拗。

“怎麼會?”

“你不是說,多虧了我這頓酒才有所感悟嗎?”

“既然如此,還有什麼是我這個天鬥太子都幫不上的?”

塵景辭看著她這副模樣。

他忽然向前一步,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夜風拂過,帶來他身上清冽的酒氣,以及一股淡淡的、屬於男人的氣息。

雪清河下意識地想後退,卻發現自己的腳像是被釘在了原地。

只聽見塵景辭那帶著幾分戲謔,又無比清晰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因為我這道新劍意……”

“需要女人,才能幫我。”

雪清河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那雙明亮的眸子裡,先是閃過一絲錯愕,隨後化作一片空白。

???

她的大腦,似乎在這一刻停止了運轉。

需要……女人?

這是什麼虎狼之詞!

他怎麼敢……怎麼敢對她這個太子說出這種話!

可偏偏,心底深處,卻有一個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在瘋狂吶喊。

有沒有一種可能……

本太子……

就是女人!!!

……

什麼是天才?

一朝頓悟是天才,一日飛昇是天才。

但這些都太過玄幻,太過縹緲。

對於這個世界的大多數人而言,天才,是看得見摸得著的。

比如,七寶琉璃宗的劍鬥羅塵心,一生追求人劍合一的至高境界,卻始終隔著一層薄紗。

而塵景辭,自出生那一刻起,便自帶青蓮劍意。

那份渾然天成的劍道感悟,已然達到了塵心窮盡一生都未能觸及的彼岸。

這就是天才。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更為蠻不講理的天賦。

那便是能夠隨時隨地,於行住坐臥,於日常瑣事之中,洞見大道,感悟真意。

說白了,就是能夠隨地大小悟。

……

塵景辭回到自己的房間時,公孫離還未睡。

她正坐在燈下,藉著昏黃的燭光,細細擦拭著手中的油紙傘。

那專注而溫柔的神情,彷彿在對待世間最珍貴的寶物。

聽到開門聲,她抬起頭,見是塵景辭,眸中立刻漾起一抹柔情。

“公子,你回來了。”

“嗯。”

塵景辭應了一聲,走到她面前。

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公孫離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臉頰微紅,輕聲問道。

“公子……怎麼了?”

塵景辭伸出手,輕輕握住了她正在擦拭傘骨的柔荑。

那隻手,溫軟、細膩,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涼意。

“阿離。”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

“再幫我一次。”

公孫離先是一怔,隨即明白了什麼。

她那白皙的脖頸,瞬間染上了一層動人的緋紅,一直蔓延到耳根。

她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眼波流轉,媚意天成。

……

片刻之後。

房間內,燭火搖曳。

塵景辭閉著雙眼,若有所悟。

那一瞬間,他腦海中那層捅不破的窗戶紙,轟然碎裂。

所有模糊的、若即若離的感悟,在這一刻豁然貫通。

他悟了。

青蓮劍意,是出塵,是飄逸,是“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孤高與灑脫。

而這道全新的劍意,卻是入世,是逍遙,是縱情。

它如潛龍出淵,遨遊於天地之間,無拘無束,肆意張揚。

可以醉臥美人膝,亦可以醒掌手中劍!

這,便是游龍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