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底蘊深厚的紅衣少年,終歸沒能拿到心心念唸的陰山符籙。

對於懷陰山的人來說,親人、師長去世後,屍身煉製成屍傀,供後輩驅使,屬於沿襲了近千年的優良傳統。事實上如左陵這樣的嫡系傳人,其日常修行的核心環節之一,就是將自己在活著的時候逐步煉成屍傀。這樣一來死後化傀,可以憑空多出數道神通。

早在荒蠻之戰前,懷陰人就是以上陣父子兵而出名。一些格外耐消磨的古老屍傀更是活躍了近千年,堪比一些化神老祖。期間見證了一代又一代的懷陰山後人的起起落落。

所以,若有其他人,打算將瀕死的家族長輩煉化成屍傀,懷陰山的人並不會有絲毫歧視排斥——某種意義上講,這甚至屬於生意上門。雖然山門秘法不能輕傳,但是幫助養煉屍傀,再賣幾張符籙,卻也算得上一樁不錯的買賣。

但紅衣少年最後那句話卻屬實犯了忌諱,青面男子在聞言的瞬間,臉色就變得一團漆黑,聲音也似金屬摩擦一般尖銳。

“滾!”

之後,兩位白衣老人更是掌中迸射雷光,將紅衣少年身前的地面炸得碎石崩飛。

紅衣少年當即被餘波吹飛,龐大的身軀很快就隱入濃霧,空氣中只有他留下了一句不屈不撓的話語。

“我還會再回來的~~”

趕走了那位邛州孝聖,左陵向著烏名和朱櫻又拱了拱手:“讓兩位見笑了,懷陰山絕不會與此等人為伍……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就不多寒暄了,以後有機會在城中再會吧。”

說完,便一揮衣袖,僵硬地向後轉過身,兩位白衣老者則各自提起他的一邊肩膀,似提線木偶一般提著他向濃霧深處去了。

有兩個金丹級的屍傀相助,左陵的確有足夠的本錢大膽深入迷障。

另一邊,烏名微微抽動了一下嘴角,卻有些笑不出來。

比起左陵的趕屍術,剛剛那紅衣小胖子的孝經其實更讓他在意。

世家豪門的資源底蘊倒也罷了,這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決心魄力,其實才更讓人心生緊迫。

先前沒有大府尹通告激勵,世家豪門的道種們紛紛擺爛,尚看不出本事名堂。如今在激勵之下,卻儼然連人命也可以放到一邊……那麼,還有什麼是他們做不出來的?

朱櫻在旁輕聲道:“抓緊行動吧,先去下一個地方看看。”

——

半小時後,師姐弟二人來到了朱櫻所說的下一個地方。

一座陰溼的巢穴中,有三頭幾乎將自身融煉到影子裡的變異山精……這類山精幾乎免疫常規的物理傷害,而在巢穴之中,尋常的五行術法也頗難以奏效。

朱櫻先前嘗試過深入狩獵,卻難以佔得便宜,為求穩妥,便暫且標記地點,撤了出來。

如今有烏名相助,局勢頓時大不相同。

也不需要烏名做太多事,只要他不斷激發手中法劍的鋒芒,將那燦若金霞的劍光在巢穴中揮灑如織,就能給那陰影化的變異種造成極大的麻煩。

太乙法劍無愧於超模專武,雖是煉氣級數,但劍光卻煌煌大正,蘊含了一絲誅惡驅邪的神通。而就是這一絲神通,讓三頭山精苦痛不堪。

與此同時,朱櫻則祭出法寶——那根兩年多前烏名為其買來的髮簪——從雙生水魄中分出兩尊化身,配合本體,同時纏住三頭山精。令其無法彼此呼應,組陣合擊。

經歷了一場無驚無險的漫長鏖戰,三頭山精終於被逐一擊破,各自化作一團腥臭的粉塵,只留下三顆近乎霧化的妖核。

朱櫻用一隻晶瑩的瓷瓶將妖核收容進去,面現喜色。

“這三頭變異山精,每一頭的戰功積分應該都不亞於尋常的頭目種,而這類妖核之前營內還沒有人上繳過,應該有額外的獎勵加成!”

之後,她用力點點頭,鼓舞烏名道:“放心吧小師弟,就算那些世家子們再怎麼全力以赴,我也絕對能帶你衝入榜單前五。”

烏名笑了笑,並沒多說什麼。

雖然師姐是一番好意,但是身為專業人士的直覺,卻告訴他,必須做兩手準備了。

——

半小時後,烏名的直覺便即應驗。

下一個被朱櫻標記好的險地,又一次被人捷足先登。

那處險地,是一個規模中等的山精村落,山精數量雖不甚多,卻有幾頭變異之後實力頗為強橫的成年守衛。更有一頭精通妖術的長老。

若是靠近的人多了,可能會被迷障困住,不得近前。若是去的人少了,就可能被山精在自家主場群起而攻。

而烏名趕到時,只見迷霧中一陣寶光縱橫,山精的哀嚎聲此起彼伏。

村落前,站著一位赤裸上身,穿杏黃長褲的壯碩青年,青年身上遍佈著血色的紋身,每一道紋身都隱隱閃爍血光,顯得淒厲而妖異。

青年身旁,則懸浮著兩口銳意逼人的飛劍,只遠遠望去,就彷彿令人眼球刺痛。

那飛劍隨心所欲,在空中縱情馳騁,每一次出擊,都能讓一頭壯碩山精當場斃命。甚至是變異之後格外強悍的個體,也禁不起飛劍的全力轟擊,往往一擊之下就是筋斷骨折,肢體分離,慘叫著飛滾出去……

村落中的山精們,竭盡全力抵抗,卻仍被那青年步步緊逼,以一人之力打得幾近崩盤。

如此神威,雖是全然藉助法寶之力,卻簡直堪比正牌的金丹真人全力出手,直令人瞠目結舌。

不過,眼看村落即將徹底陷落,那裸衣青年忽得面色一變,身上的血色紋身齊齊暗淡,而空中的兩口飛劍也似陷入無形泥潭,不再靈動。

“少爺,長老們的精血快要耗盡了,趕緊回來補給吧!”

不遠處的樹叢中,傳來一聲焦急的呼喚,卻是個十六七歲,眉清目秀的少年僕從,手中捧著兩隻小瓷瓶,向裸衣青年連連招手。

“哼,知道了。”

裸衣青年冷哼一聲,立刻向樹叢處踉蹌退去,而村落中的山精們已被殺得膽寒,一時間不敢追擊。

此時,裸衣青年卻撇眼見到了趕來的烏名和朱櫻,頓時眉頭一緊。

“搶戰功的來了?!哼,想得美!”

“誒等等少爺?!”

少爺卻完全不等,言畢便立刻將手一招,從少年僕從手中捲來兩隻瓷瓶,拔開瓶塞,頓時兩道濃稠的血流便從瓶中淌出,又塗抹到他身上,令黯然失色的紋身再次閃爍血光。之後又從腰間藥囊中取出一顆金燦燦的藥丸吞下。

與此同時,那兩口遲滯於半空的飛劍頓時重新煥發生機,再次靈動起來,很快就在空中轉向飛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村落中殘存的山精殺的七七八八……尤其那善施妖術的長老,更是死無全屍。

烏名和朱櫻本也沒打算搶這些人頭,一時間,只為那裸衣青年的手段和戰力感到驚歎。

裸衣青年本身的修為固然驚人——堂堂築基巔峰,但卻遠不足以讓他單槍匹馬殺潰一個山精村落。

關鍵在於他身邊的飛劍,是毋庸置疑的金丹級數——堂堂正正金丹位階,而非是太乙法劍那般不計工本打造出的超模法寶。

事實上,能以一己之力,拿出多件築基期的超模法寶的,只怕找遍邛州都難得找出幾人。何況越是品階非凡的法寶,越容易彼此相剋。如烏名手持太乙法劍後,就不大可能再同時祭運另一件超模法寶——言山劍首必不會高興。

所以那裸衣青年,就只是以築基修為,堂堂正正地驅使金丹法寶而已。

但正常來說,這是不可能的。

法寶之所以要分煉氣築基金丹等不同位階,是因為不同位階的法寶,其設計和驅動原理就截然不同。煉氣期的法寶,只需要以法力灌注、神識駕馭即可——也因此而威能有限。

築基期的法寶,則要與修士的道基相合,從中借取神通,若無道基,則法寶根本無從祭運。至於金丹、元嬰期的法寶也是同理。

越級使用法寶,缺少駕馭法寶所必須的“基本條件”,輕則祭運無功,白白浪費法力;重則當場反噬,人寶俱毀——也正因為越級使用法寶近乎不可能,太乙法劍這般超模法寶才會價值連城。

然而那裸衣青年,卻完全無視了修仙界的基本原理,不單堂而皇之地越級御寶,甚至還同時御使兩件法寶!

而在施展了這般驚世駭俗的手段後,裸衣青年看向烏名朱櫻,得意地一笑,然後開口道……

“噗!”

剎那之間,青年七竅同時溢位鮮血,整個人似屍體一般當頭就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