剎那間,謝安海與歹徒一起跌倒在溪中。

眼耳口鼻被溪水瞬間淹沒,外間一切聲響動靜都被隔絕。

他心中只剩一個念頭:

戰!

他揮石砸其頭肩。

他屈膝擊其胸腹。

他左腿接連傳來劇痛,卻不管不顧勒住其脖頸。

他們四肢糾纏,頭顱相撞,在溪底翻滾,以命相搏。

捲起泥沙,驚散魚蝦,泛起縷縷鮮血,又被溪水沖刷無蹤。

忽然,他腦袋探出水面,大口呼吸。

“安海!”

他聽到有人驚聲尖叫,伴隨著一道道閃光。

他發覺數人已經跳入溪中,直撲而來。

他被人抱住,拖上岸。

他看到他們從溪中撈起歹徒抬到岸邊,又是拍背又是按胸,直到其吐出汙水咳嗽不止。

“醫生,醫生在哪!他腿上插著刀,他中刀了!”

他聽到有人驚呼不止。

直到這一刻,他的思想才突然迴歸身體,陣陣劇痛直衝大腦。

塞林木,好痛!

他倒吸一口涼氣。

下一刻,妻子哭喊著撲到他身上。

“雲霞,沒事了!”他抬手摟住雲霞,目光掃過蜂擁而來的家人。

還有,衛璇正和醫生一起抬著擔架推開人群,滿臉焦急:

“嫂子,嫂子!得先把他抬進去,他中刀了!”

他長長鬆了口氣,躺平到地上,望著天空。

天空一半繁星滿天,一半紅光和濃煙一起升騰跳躍。

他被抬上擔架,簇擁著送入村委會,直入臨時病房。

一陣鑼鼓伴隨著嗩吶響起,旋即百子連鞭炮轟天震響。

他閉上眼睛,好想睡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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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根本沒得睡覺。

兩名隨隊女醫生——他後來才知道其中一位是法醫——把他抬進臨時手術室。

經過一個鐘頭連續操作後,他被換上一身乾淨病號服,抬了出來。

家人們馬上圍了上來,母親林愛荷和妻子林雲霞異口同聲問道:

“醫生,他怎麼樣?”

“沒大事,全身都檢查過了,就腿上中了兩刀,傷口也不深。”一名醫生道,“給他消毒止血上了藥,還得掛個鹽水,他青黴素不過敏吧?”

“醫生,我啥抗生素都不過敏。”謝安海答道,“不過還是給我做個皮試吧。”

“嘿,你懂得倒不少——你們別都圍在這裡了,留個人照顧他就好,麻煩讓一下!”

半個多小時後,謝安海躺在臨時病房唯一一張病床上打點滴,小口吃著雲霞喂的雞蛋羹。

身上打滿繃帶的徐雲羅靠在一張搖椅上,看著他直樂。

“小羅,你樂個什麼勁?”他嚥下一口雞蛋羹,瞪了一眼徐雲羅。

“我拼了命給你擋刀,沒想到你還是逃不過這一劫,哈哈哈!”徐雲羅咧嘴大笑。

“傷疤是男人的勳章!”謝安海揚起頭,“我親手把那瘋子幹掉了!”

“是是是,你連中兩刀還死死把他壓在溪水裡,差點把他淹死!”徐雲羅豎起大拇指。

就在此時,房門突然被推開,一身個渾身烏漆嘛黑的人影直衝到床邊,氣喘吁吁道:

“哥,老屋的火撲滅了!”

“安湖,具體情況怎麼樣?”

“主屋幾乎全燒光了,只剩個架子,我們剛在廢墟里找了一遍,什麼有用的都沒找到。”

“烘焙房呢?”

“烘焙房沒事,安棟他們死命保下來了!”

“人都沒事吧?”

“人都還好,有幾個有點燙傷,剛才醫生和溫先生一起去幫忙處理了。”謝安湖道,“哥,現在幫忙救火的都在咱家新屋,阿爸已經安排提前殺豬,待會兒請大家吃殺豬菜!”

謝安海略一沉吟,吩咐道:

“阿湖,你回去跟阿爸說,把準備好的六頭豬十隻羊都殺了,今夜犒勞全體警察同志、巡防隊員,並請來訪賓客品嚐山村正宗殺豬菜!”

“哥,那整好至少得凌晨一兩點了,賓客們等得住嗎?”

“他們一定等得住的,出了這麼大的事,肯定沒幾個睡得著。”

“好,我去安排,哥你好好休息!”

謝安湖轉身快步離開。

他前腳剛走,後腳衛璇就進來了,拉了張椅子坐到林雲霞身旁,撐著腦袋直勾勾看著謝安海。

謝安海被看得寒毛直豎,拉緊被子驚疑道:

“小衛,你幹啥這麼看我?”

“我多看你一眼。”衛璇幽幽道,“咱倆畢竟是好朋友,誰知道什麼時候就看不到了!”

“啊?你啥意思?”他一愣。

“我說你怎麼這麼蠢!”衛璇咬牙道,“既然認出那是歹徒,不會喊一聲嗎?”

“當時我五個同事在邊上,還有六個馬上就趕到,而且我在店裡跟你就隔一扇門!需要你這麼拼命嗎?”

“特麼的也是你命硬,那瘋子不會水!”

“你到底有沒有想過,你要是出事了,嫂子和元章怎麼辦?我會不會自責一輩子?!”

“還有你這一大家子,大大小小十幾口人,沒有你該怎麼辦!”

“我特麼的以前怎麼會認為你是頂聰明的人!”罵到這裡她抬手抹了抹眼眶,“我剛才越想越氣,都快被你氣瘋了!”

她嘴一癟,轉身和雲霞抱在一起,腦袋埋在後者肩膀上,渾身顫抖。

林雲霞狠狠瞪了謝安海一眼,拍著衛璇的背,在她耳邊低聲安慰。

謝安海看著自家妻子和友人,沉默了好一會兒,低聲道:

“雲霞、阿璇,對不起,讓你們受驚了。”

雲霞再次瞪了他一眼。

衛璇則抬頭抹乾眼眶,做了個深呼吸後轉身繼續看著他,道:

“沒關係,你以後穩重點好吧,這麼大個男人還要我這個做妹妹的擔心。”

“阿璇,要不咱倆趁這個機會,斬雞頭燒黃紙,結拜為異姓兄妹?”

“切,誰要跟你結拜?”衛璇摟住雲霞,“我要跟雲霞姐姐、還有靈姝結為盟姐妹,等下就拿個大豬頭祭告天地,你一邊去吧!”

“哈哈也行,雲霞的妹妹不就是我妹妹,沒差!”謝安海笑道。

“哼,以後我們幫姐姐盯著你!”衛璇揚了揚眉毛,旋又道,“說正事,突擊審訊結果出來了,李姐讓我來告訴你。”

“到底幾個歹徒?”謝安海急聲問道,“都抓到了嗎?”

衛璇道:

“歹徒團伙總共六人,不是我們之前以為的兩個,但核心確實是徐允雀那兩個手下。”

“剩下四人是一夥車匪路霸,其中在石橋邊伏擊你的那位曾經受過徐家恩惠,被那個瘋子鼓動,帶著手下一起來尋仇。”

“他們分工明確,其中兩人故意到處引發騷亂、留下假線索誤導我們,被陸隊長帶人逮住了。”

“兩人摸進竹林埋伏襲擊你,但其中一個因為我同事現身而退縮逃走,後來去燒了你家老屋、又潛伏進新屋,差點傷到燕子姐!”

“啊?燕子姐沒事吧?”林雲霞驚呼。

“沒事,幸好我師父在!”衛璇眉開眼笑道,“當時她跟你阿嫲一起幫燕子姐準備夜宵,那歹徒以為她是個老太婆沒在意,被她一個突襲揍趴下了!”

“謝天謝地!”林雲霞拍著胸口,旋又埋怨道,“剛才燕子姐跟我一起在病房外等安海,怎麼都沒提起這事!”

“還能為啥,她當時聽說這大哥出事都嚇傻了,差點暈過去.......呃......”

說到這裡衛璇卡了下,趕緊轉移話題:

“還有兩個,在老屋起火後趁亂摸到附近暗處,本想等調虎離山成功後突襲村委會和雜貨店,結果被這大哥一頓羞辱,一怒之下先去找他麻煩了!”

“看來我這誘餌是相當成功!”謝安海笑著自誇一句,又向一旁的徐雲羅豎起拇指,“小羅你這打草的棍子也做得不錯!”

“謝謝你誇獎,安海先生!”徐雲羅甜甜一笑。

“那應該不會再有歹徒了吧?”謝安海沉聲問道。

“我們同時分開審訊,口供基本一致,不會再有了。”衛璇道,“明天他們回去後,我會再留一段時間,直到局裡確定雲鶴幫團伙已全部歸案或外出潛逃,不會再來尋仇。”

謝安海聞言終於徹底放鬆下來。

他躺在床上伸了個懶腰,閉上眼睛。

“我好睏,先睡覺,沒啥大事別叫我。”

“好,那你好好睡吧。”林雲霞給他拉好被子,轉頭望向徐雲羅,“小羅,你要不要去隔壁店裡休息?”

“呃,不用,我就睡這張躺椅上。”

“行,我得回去照顧元章,阿璇你幫我看著,藥水掛完記得喊醫生。”

“放心吧姐姐,我會守著他的。”

“嗯,這兩天辛苦你了阿璇——還有小羅,謝謝你救了他!”

聽著妻子和兩個姑娘的對話,謝安海面露微笑,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