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齊楓剛踏進齊府大門,就被老管家王伯一把拽住了衣袖。

“少爺!老爺在書房等您多時了!”王伯額頭上沁著細密的汗珠,聲音壓得極低,“臉色難看得緊,您可小心著點。”

齊楓挑了挑眉,順手整了整被扯皺的衣袖:“王伯,您這手勁兒見長啊。”

“哎喲我的小祖宗,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貧嘴!”王伯急得直跺腳,“老爺為那五百畝地的事,一宿沒閤眼!”

齊楓聞言,嘴角反而揚起一抹笑意,大步流星朝書房走去。

剛到門口,就聽見裡面傳來“啪”的一聲脆響,像是茶盞摔碎的聲音。

“混賬東西!這哪是地?分明就是個無底洞!”

齊楓推門而入,正看見父親齊震天揹著手在書房裡來回踱步,地上散落著瓷片和茶水。

陽光透過窗欞,將老爺子花白的鬢角照得發亮。

“爹,大清早的,誰惹您生這麼大氣?”齊楓笑嘻嘻地行了個禮。

齊震天猛地轉身,鬍子都氣得翹了起來:“你還有臉問!看看你乾的好事!”

他抓起桌上厚厚一疊賬本摔在齊楓面前,“去年一畝地只收了一石八斗!連佃戶的口糧都不夠!”

齊楓彎腰撿起賬本,隨手翻了幾頁。

墨跡勾勒出的數字確實觸目驚心,這產量連尋常良田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張家這是給咱們挖了個坑啊。”齊楓輕聲道。

“現在才知道?晚了!”齊震天重重坐在太師椅上,胸口劇烈起伏,“光是今年的稅賦就要賠進去兩千兩!”

齊楓合上賬本,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爹,要不……把這地交給我打理三個月?”

“你?”齊震天狐疑地上下打量兒子,“你什麼時候懂農事了?”

“山人自有妙計。”齊楓神秘地笑了笑,豎起三根手指,“三個月內,我保證讓這塊地活過來。若是做不到,我自願閉門讀書一年,絕無怨言。”

這個賭注顯然打動了齊震天。

老爺子捋著鬍子思索良久,終於緩緩點頭:“好,就給你三個月。但有一條!”

他豎起一根手指,“不許動用府裡太多銀錢。”

“成交!”齊楓咧嘴一笑,轉身就要走。

“等等,”齊震天叫住他,“你總得告訴為父,打算怎麼做?”

齊楓回頭,陽光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明天您就知道了。”

……

翌日寅時三刻,天邊才泛起魚肚白,齊府後門已經停好了一輛青布馬車。

楚清秋抱著件厚斗篷站在車旁,呵出的白氣在晨霧中氤氳。

“少爺,清晨露重。”她將斗篷遞給剛出門的齊楓。

齊楓接過斗篷,卻轉手披在了楚清秋肩上:“你身子還沒好利索,彆著涼了。”

楚清秋一怔,還未及反應,齊楓已經跳上了馬車。

她低頭看著肩上猶帶體溫的斗篷,唇角微不可察地抿了抿。

馬車顛簸了近一個時辰,窗外的景色從城郭漸漸變成荒野。

齊楓掀開車簾時,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半晌說不出話來。

龜裂的土地像老人臉上的皺紋般縱橫交錯,幾株蔫頭耷腦的麥子可憐巴巴地杵在地裡,葉子邊緣已經泛黃。

遠處零星散佈著幾間茅草屋,煙囪裡飄出的炊煙都顯得有氣無力。

“這……”齊楓嚥了口唾沫,“比賬本上寫的還要糟糕啊。”

楚清秋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輕聲道:“土質沙化嚴重,缺乏水源,確實不是良田。”

齊楓剛要說話,一陣嘈雜聲由遠及近。

十幾個衣衫襤褸的佃農圍了過來,為首的是個滿臉皺紋的老漢,渾濁的眼睛裡滿是警惕。

“這位就是新東家?”老漢上下打量著齊楓,“看著細皮嫩肉的,懂種地麼?”

齊楓跳下馬車,拍了拍並不存在的灰塵:“老丈貴姓?”

“免貴姓陳,給張家種了三十年地了。”老漢語氣生硬,“東家換了一茬又一茬,地卻越來越差。老漢就想問問,今年的租子怎麼算?”

齊楓環視一圈,發現所有佃農都緊張地盯著他。

他忽然咧嘴一笑:“今年的租子,減半。”

“什麼?”陳老漢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說,今年的租子減半。”齊楓提高聲音,“不僅如此,若是收成比去年好,多出來的部分,大家平分!”

人群頓時炸開了鍋。

“騙人的吧?”

“哪有這麼好的事?”

“定是先騙我們賣力幹活,秋後算賬!”

齊楓早有準備,從袖中掏出一張蓋著紅印的契約:“白紙黑字,官府作保。願意的,現在就可以按手印。”

佃農們面面相覷,最終還是陳老漢第一個站了出來:“老漢活了大半輩子,還沒見過這麼大方的主兒。就信你一回!”

有了帶頭的,其他人也陸續按了手印。

齊楓滿意地收起契約,開始在地裡轉悠起來。

“少爺,”楚清秋跟在他身後,小聲問道,“您真懂農事?”

齊楓神秘地搖搖頭:“不懂。”

“那您……”

“但我懂人心。”齊楓彎腰抓起一把土,在指間搓了搓,“這地確實貧瘠,但更貧瘠的是人心。張家這些年只知道層層盤剝,誰還有心思好好種地?”

正午時分,齊楓召集所有佃農在地頭的大槐樹下議事。

他讓人搬來張破桌子,鋪開一張簡陋的地形圖。

“從今天起,咱們實行三三制。”齊楓用木棍指著圖紙,“第一,將五百畝地分成三塊,輪流休耕養地,第二,在低窪處挖三個蓄水池,雨季儲水,第三……”

他忽然轉向一個滿臉麻子的年輕人:“你叫什麼名字?”

年輕人一愣:“回,回東家,小的叫李二狗。”

“李二狗,聽說你爹做過貨郎?”

見對方點頭,齊楓笑道,“好,以後你負責帶人去城裡收夜香,每擔給你兩文錢跑腿費。”

李二狗瞪大眼睛:“收,收夜香?”

“對!”齊楓敲了敲桌子,“人畜糞便混上草木灰,就是最好的肥料。咱們先養地,再養莊稼!”

夕陽西斜時,齊楓已經宣佈了七八條新規矩。

佃農們將信將疑,但看在減租的份上,還是答應試一試。

“好了,今天就到這裡。”齊楓拍拍手上的泥土,“明日開始,咱們……”

話音未落,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一個齊府家丁慌慌張張地跳下馬,臉色慘白如紙:

“少爺!不好了!老爺被官府抓走了!”

齊楓手中的木棍“啪嗒”掉在地上。

“你說什麼?”

家丁喘著粗氣道:“就在半個時辰前,衙役突然闖進府裡,說老爺涉嫌私販官鹽,直接就給鎖走了!夫人讓您速速回府!

齊楓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天靈蓋。

私販官鹽?這可是殺頭的大罪!